第49章

  如今大娘子走了,他想着要不要烧了那些信,免得哪天庄主睹物如见人,心头恼火。
  而且,也想劝劝庄主,人既已走了,就不要再多加追究了,任其浪迹天涯吧。
  他是了解庄主的个性。
  她走了,他未必全然放下,心中或许还残存着与她纠葛报复的念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念着怨着都是自相折磨,不如一切皆成空。
  想着想着,老梁便道了声:“庄主。”
  他这声“庄主”还未完,门外亮堂堂进来个女子,也踩着“庄主”的音,手里拖着一盘点心,桃花般的脸上笑盈盈的。
  “庄主。”来人便是张若尘的妾室,冯雨烟。
  冯雨烟16岁被纳进了房,不出一年便给张家生了后,如今不到20岁,已经是两岁男童的母亲,身材却保养的极好,皮肤吹弹可破,每天都不见愁容。
  完全看不出是生了孩子的女人。
  张若尘手中的茶杯一顿,回头看她。
  “若尘。”她淡淡道,“我取了新做好的点心,你和梁管家尝个鲜。”
  “老奴不敢当。”老梁马上起身,给妾室扣礼,“娘子还是叫我老梁,什么管家不管家,都是庄主瞧得起我罢了,一把年纪了,都靠庄主护着才有今天,也就是个跑腿的,可是担不起管家二字。”
  冯云烟却笑了,“瞧梁管家说的,您与我家官人一同打理茶庄十余年,自是担的起这名声的,这庄子里,除了庄主之外,我也唯信任你一人,怎会担不起?”
  老梁一听这话,心里又是顿了一下。
  这话,从前大娘子也常说。
  说老梁是庄子里,她最信任的人。
  那会儿,大娘子总叮嘱老梁,多为庄主尽心,看着点身边的是非小人。
  如今,也轮到这位冯娘子来打理一切了……
  老梁也不知是心情复杂还是咋的,望着这壶里的茶,竟感觉到有些人走茶凉……
  一时,把劝庄主的话也忘到了一边。
  冯云烟将点心放到桌子上,淡淡道:“这还是姐姐在的时候,最喜欢吃的点心。”
  老梁抬眼看了一下这位冯娘子。
  她有些惋惜的瞧着庄主,拿起一枚雪花酥放在手里颠了颠,说道,“从前姐姐最爱吃这雪花酥,庄主,你何必计较那几封信呢,又没有实打实的背叛,教训教训也就过去了,何况,你不是还打折了她的腿,还不够?”
  张若尘听了这话,横着剑眉瞧着那点心。
  雪花酥……上面都是她的味道。
  “叫厨房以后别再做这点心。”他吩咐道。
  冯云烟欲言又止,似还想劝些什么。
  张若尘又抬头问,“记住了吗?”
  冯云烟愣了一会儿,点点头,“记住了。”
  “下去吧。”
  前厅一时没了动静,老梁瞧那雪花酥,估计猴年马月也上不了桌了,便问张若尘,“庄主,老奴斗胆问一下,你对大……对云可馨,可有何打算?”
  张若尘蹙了蹙眉,没懂老梁的意思。
  老梁又道:“她走也走了,老奴劝庄主放下,让她好生过日子吧。”
  张若尘沉着脸,半天没说话。
  她毁他名声,毁他感情,还想往后好生过日子?
  张若尘有些出神。
  老梁又道:“庄主的名声,老奴会帮您盯着,但求庄主能放她一把,别孽了昔日夫妻缘分。”
  张若尘听完这话,回过神来,瞧着跟了自己多年的老梁,怔了会儿后,忍不住一笑,“都一把骨头的人了,还为我废这般心思……算了,都由她去吧。”
  张若尘捏着手中茶杯,仿佛这茶杯有千斤重一般。
  他如今有儿有妻,还会在乎她一个废人不成。
  他琢磨着,过些日子,便把云烟纳为正室,不能白白枉费她为他十月怀胎的情分。
  ——
  贺传雄的后院草房,流冰海横躺在草垛中,一手按着那条不能动弹的伤腿,一手举着一块瓜。
  旁边的鸡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跟要飞起来似的。
  真是落难秀才百炼成钢,曾经她也嫌弃鸡窝里的味道,眼下竟能跟一只鸡共处一室。
  “你都转悠了一天了。”流冰海对鸡说。
  她觉得这鸡有心事。
  自从她来了以后,它似乎十分焦虑,每天都扑棱着鸡翅膀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好像有什么死活也解不开的的难题似的。
  好像多来了一个人,打乱了它原本的节奏。
  真不知道它在愁什么,她腿断了都没它那么焦虑。
  难道它也知道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但这不关它的事吧。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流冰海吃着瓜说,“你就不能歇会儿,转的我眼晕。”
  这只鸡长得很是漂亮,红而亮的鸡冠直杵杵地在头上立着,威风凛凛。
  许是在这后院“合租”的时间久了,对“室友”十分上心。
  它收着鸡翅膀又转悠了一会儿,像个背着手的退休老干部,走一会儿便望流冰海一眼,似乎想说:你这人咋不着急呢!
  真是皇上不急,鸡急。
  后来估计实在转悠累了,抖了抖翅膀,卧在了流冰海的草房外边。
  她想起第一世做张琴的时候,家里也有一只鸡,不过那只鸡很傲娇,不像这只鸡这么浮躁。
  鸡梗起脖子瞧了她一眼。
  “你不会是那鸡穿过来陪我的吧。”
  但瞧瞧这鸡的性格,跟那鸡怎么都不是一回事。
  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两只鸡。
  鸡没理她,意兴阑珊的瞧了瞧地面。
  然后又瞧了一眼流冰海,脑袋一耷,便呼呼的睡了过去。
  大白天的,公鸡睡觉。
  也是新鲜了。
  草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一盏油灯。
  贺大哥说,过几日会给她添置些东西,不过她觉得麻烦,再说也没有富裕银两,便拒绝了。
  这会儿鸡睡着,她没事做,便琢磨着以后干点什么营生,能混口饭吃。
  这一世不比前两世。
  原主名声扫地,满街都在传着茶庄大娘子的风流韵事。
  前两世日子再丧,原主到底没干出什么毁清白的事,这一世毁了贞节牌坊,又在古代,想有终身幸福是不可能的了,还是想点实在的,混个酒足饭饱,了过残生便好。
  她要求不高,有饭吃,有瓜嚼,就行。
  正想着,前院传来一阵声音:
  “云可馨可在这里?”
  是个年轻小伙子的动静。
  第31章 浪荡的大娘子(3)一个年轻人走到了……
  流冰海朝前看了看,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走到了后院。
  年轻人长的文文静静,见到她也是客客气气。
  流冰海:“你找我?”
  年轻人叫宜聪,见到流冰海,拱手抱拳道,“云姑娘,我是陶氏马场的,听说你有一身骑马的好本事,能否请姑娘到陶氏来一出骑马表演?若卖得好马,报酬定是不菲。”
  云可馨喜欢骑马,而且骑的极好,不光骑的好,简单的马术也会一些。
  从前张若尘总带她到处游山玩水,她骑着马奔驰在田野里,连张若尘都难追的上她。
  这事镇上的人都知道,以前也有人想请茶庄大娘子去马场捧个场,但堂堂一个张氏茶庄的大娘子,怎么可能去哄那帮人高兴。
  现在不同了,一个被休了的风流女人,娘家又无依无靠,还哪里来的高贵底气?
  没了高贵,做个骑马女也不算辜负。
  陶氏马场派人来打听云可馨的下落,看看以后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流冰海瞧了瞧自己这腿,淡淡道,“我这身子,怕是一月两月都站不起来,小兄弟还是请回吧。”
  宜聪不急不恼道:“无妨,马场可多等娘子几月。”
  几月?
  不管是几月,还是几年,她也不可能到那马场去表演什么马术。
  “小兄弟还是请回吧。”流冰海道,“往后,我大约不会再骑马了。”
  宜聪一惊,“为何?”
  流冰海没吭声,过了半晌,宜聪神色一变,又道,“可是为了张庄主?”
  流冰海笑了笑,“我与他夫妻情分已断,以后的事自是与他无关,只是我往后是否留在镇上还未可知,也不能随意答应了陶家主人,你还是先请回吧。”
  宜聪听她这么一说,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丝丝遗憾。
  拱手,便离开了草房。
  他走后,那卧着的鸡突然惊醒,鸡毛一炸,回头看了看流冰海。
  流冰海心里冷笑一声。
  骑马……
  但凡与张若尘有关的事情,这往后的日子里,大约都不能再做了。
  想到这儿,她晃了晃神,想起了从前他带原主骑马的种种时光。
  那会儿,他们刚成婚,他赠她一袭红色骑马装,她穿上它如一枚火红的太阳,在马背上,回头冲他笑,咯咯咯的,笑的也像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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