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流冰海冷冷看着这批被退回来的菜,隐隐觉得,有些事,似乎要真的浮出水面了。
她赶到玄州。
夏天的玄州燥的很,可人心更燥,各大巷子都在闲谈田里的黑心菜,有小孩捂着肚子进茅房,又捂着肚子出来,因为茅房里已经人满为患。
她看着人来人往,只觉得人心凉薄。
她想去马老板的店里瞧瞧,几大商户里,马老板人品最正,路子也最广。
巷子里到处充斥着烦躁的胶皮味儿,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着了,正在被火烤,被火烧,被烟熏。
走到半路,她忽然被几个人拦住,脖颈陡然疼痛,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第15章 管我是谁醒来时,眼前是一间密不透风……
醒来时,眼前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
说是屋子,但实在简陋的要命。
屋子四处是纸糊的墙,墙上还挂着蜘蛛网,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比田木村的穷苦人家里好不到哪去。
醒来的时候,流冰海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绑她的是几个年长的妇人,五六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威严。
见她醒了,几个妇人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叫她交代事情,逼迫她签字画押。
她刚醒,头脑还不算太清醒,妇人便在她眼前递过罪状单。
罪状单上写着“危害人民安全”之类的字眼,一条条一件件,罗列了一大堆,罪状之多足够枪毙。
大体内容,便是她的“黑心菜大棚”吃坏了城里人的肚子。
最重要的一条在下面:签字画押后没收农庄。
呵呵。流冰海冷眼笑笑。
几个大妈凶神恶煞看着她,有点像还珠格格里的嚒嚒们。
“看啥,快画押!”大妈看到她的冷眼,更是不屑,下了最后指令,抓着流冰海的手想要往上按。
她费力收住手,对那几个婆娘说,“先别急,农庄没了,可就什么好东西也没有了。”
她并不想对几个大妈动手,能好言相劝,便有理讲三分。
其中一个主管事的老妇人呸了一口,道:“你把官家人都吃的拉了肚子了,你还想要那些烂东西?就知道莫名其妙出来的稀罕物吃不得,看,出事了吧!快画押。”
大妈又抓着她要往上按。
流冰海说:“等下,这里面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现在拉肚子的人还在外面排排站,板上钉钉的事,你还不认?”一个看起来颇具威严的老太太说。
流冰海无语,自己怎么这辈子竟毁在老太太手里了呢。
她冲其中那个很威严的老太太冷静的说,“真的是误会,您给我三天时间,我定把真相找出来。”
几个婆娘一脸不屑,“那你还不跑了?”
“我岂可能带着农庄一起跑?我要是舍得下农庄,这押我便画了,既然不肯画,必然是舍不得。”
大妈们一脸狐疑的望着她。
流冰海继续道:“我现在立下字据,我若三天之内不回来,农庄立刻归您几位。我若三天之内找出真相,也分明年农庄的一半收益给您几位做酬谢。”
几个老太太不吃她这一套,“上面的事,我们可不掺合,你认怂就乖乖画了,我们还要回去交差呢。”
流冰海的手被死死抓着,她真怀疑这几个大妈是不是从宫斗剧里穿过来的。
她不能按,这个手印一按下去,前面的努力全白费了。
几个大妈口中的“官家人”,恐怕就是秃头背后的大人物吧。
流冰海使劲攥着拳头,把手指紧紧缩在手心里,任大妈怎么掰也不松,一双手就快被一群老太太抠烂了。
大妈说:“这么犟,不给你来点横的不听话是不是。”
她本不想动手,但老太太威武起来无理可讲。流冰海左一个晃神,一脚踹翻面前的二位。
再抬头,看着一口黑色大铁锅像一座巨石一样冲自己砸来。
————
农场内,刘海点上三根香,香的烟气像蜿蜒的蛇一样,行走轨迹曼妙悠长,他默默盯着香的烟气看了许久,拿出一张符纸,烧掉。
烟雾的尾巴像俏皮的跳骚,苍白的颜色与这阴沉沉的天形成鲜明对比。
他又拿出一张符纸,放在香上面看了一会儿,手腕动了动,又将符纸收回,他默默望着,深重的眼窝下面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
流冰海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却不是普通的黑,而是黑的瘆人。
黑色如影子似的东西闪闪烁烁的在四周游荡,间或发出一道黄光。墙壁上穿透着像鬼火一样的东西,虚无缥缈,若即若离。
耳边传来莫名其妙的沙沙声。
环看四周,老太太们睡得七零八落,那个非常威严的老妇人脑袋上的头发像是被烧过了一样,流冰海胳膊一弯,碰到地上的东西,感觉怪怪的。
抬眼看,是迷人的香,已经被火烧了一半,剩下一半的黑色碎末稀稀拉拉的散开在地板上。
窗户开着,窗外天阴的很,阴戳戳的窗台上挂着一根麻绳。
流冰海头晕乎乎的,双腿酸软,往后一靠,刚好靠到刘海身上。
她的头顶乱糟糟的,像个鸟窝,而且还突起了一块。
刘海将流冰海顺势扛起来,顺着窗台上的麻绳往下一瞬。
“大锅力道挺重?”双腿落地后,刘海淡淡道。
流冰海的意识清醒了一半,但还是有点迷糊,“你怎么知道?”
刘海不屑的勾了勾唇,“一群老妇,惯用技俩。”
窗外卷着风尘,流冰海脑袋嗡嗡的,刘海不由分说的把她装进一个大麻袋里,未理她的质疑,一路抗回农庄。
半路,又有鬼火一般的东西在道路两旁跳动,刘海唇角一歪,扔了两张符纸过去,鬼火依旧默默灭掉一半。
她本想收收性子,不想对几个老太太动手的,没想到她们铁力这么大……早知道……
看来这世界也不好混,她迷糊着想。
夜路不好走,月光却亮的明媚,枝头的乌鸦颜色和夜色无差,只露出两只鬼灵精怪的眼睛,谨慎的盯着面前的二人,间或扑闪扑闪翅膀,提醒这世间自己才是这小路的主人。
灭掉一半的火苗呼哧呼哧喘着微重的粗气。
流冰海从麻袋里面钻出头,看着火苗。
刘海再次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在火苗中跳动,不大一会儿,火苗灭了,夜色更静了。
刘海把流冰海抗回农庄。
夏日过去,夜间又有些凉,屋中点了香,十分好闻。
被妇人折磨了几天的流冰海有些困倦,她歪在屋头,接过锅盖头递来的温茶。
淡淡的香味一缕一缕的飘过鼻尖,流冰海抿了一口茶,把茶杯递给刘海。
“锅盖头。”流冰海坐在榻上,闻着鼻尖的烟,又淡淡地问,“你是谁啊。”
声音像极了干净的一张纸,清澈素净。微亮的烛光衬着外面独特的夜,自然随意,却又没那么自然随意一般。
你是谁啊。
从初见,便进入我的生命,原是约好了一道出走,却莫名交织出情感。
真的是莫名交织的吗?
她淡淡地望着刘海。
锅盖头又将一张符纸放在烛光中烧,符纸被燃烧后的味道很好闻,烟直直的往上面绕,像一缕缕飘渺中的小蛇,蜿蜒的攀爬在空中。
刘海烧完符纸,回头看着流冰海,定睛看了她许久,淡淡笑了笑,道,“我会照顾你的。”
不管我是谁,但我会照顾你的。
突如其来的,从坑里捡了个祸害,但是我会照顾你的。
流冰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她看着地上的符纸慢慢烧成灰烬,逐渐变成黑色,她过去,盯着地上的一摊黑色看了许久,突然对锅盖头说:“疼呢。”
嗯?什么东西?
她看着锅盖头,怒了一下嘴,“那几个老太太,手劲真大,疼呢。”
嗯……祖宗受苦了。
流冰海靠近锅盖头,委屈地说,“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我的吗?”
锅盖头神色定定地看着他。
流冰海抓起一口大锅,咣当一下扣在刘海脑袋上,冷冷哼了一声,“疼呢。”
声音又咸又淡,好像在装纯,眼神里又透着一股早已洞察一切的深邃。
他看着流冰海,流冰海也看着他,过了好久,又问:“锅盖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刘海摸了摸她头上鼓起的大包,依旧神色定定,“我有我的方法。”
我有我的方法,就和当初在泥坑里找到你一样。
一模一样。
流冰海缩着身子,睫毛上下慢慢眨动。
“你到底是谁啊。”她又问。
刘海笑笑,“你说是谁就是谁了。”
流冰海没再说话,过了会儿,鄙视的看了一眼刘海,眼皮垂下,道了句“睡了”,便在炕旁边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