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费允承蹙眉,伸手探进鹿汀朝咬紧的齿印之间,“鹿汀朝,松口。”
  鹿汀朝和那跟手指顽抗许久——最终,他力竭的松开唇齿,在费允承的那根手指攻城略地的时分,狠狠咬了他一口。
  那是鹿汀朝用尽最后仅剩的力气咬的最后一口。
  费允承却仅仅只是身形微微顿了一秒,连丝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仿佛受伤的是另一个人。
  浓郁的血腥味终于顺着唇线缓缓渗入了鹿汀朝的舌尖和口腔——他尝到了费允承血的味道。
  也是酸涩的,腥甜又微苦的。
  鹿汀朝的勇敢仿佛是短暂的号角,他下意识松开了口,扭头向费允承就要解释:“我不是……”
  费允承却将那根带着血痕的手指贴在了鹿汀朝柔嫩白皙的漂亮脸蛋上。
  只瞬间。
  殷红的血像是某种印章似的盖上鹿汀朝的侧脸。
  费允承甚至满意的连喉结都上下滚了滚,轻声道:“没关系,朝朝。”
  这扇落地窗的镜面反射里,鹿汀朝看到了自己和费允承的身影,不够清晰,没能印出他侧脸上的痕迹。
  在鹿汀朝游移不定的视线里。
  费允承低头吻了吻鹿汀朝的发顶:“你想怎样,都没关系。”
  鹿汀朝身形一僵,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样,不动了——
  他终于看到了落地窗上完整的他和费允承的模样。
  费允承的身量和庄稷与莫岭南都不同,他并不是健身房练出的身材,因此他的肌肉更加紧实而厚重,从镜子里倒映的时候,更显出一种格外突出的压迫感。
  而此时此刻。
  费允承环着他的样子,庄稷也曾经无数次的这样抱过他。
  一股倏然由脚底向上升起的凉意浸透了鹿汀朝的每一寸皮肤,然后如同入侵的巨蟒一般,渗入骨髓,冷得鹿汀朝几乎要打寒颤。
  那种肺腑的寒意浸泡着鹿汀朝的每一寸骨髓,让他的思维在这一刻陡然更加清晰。
  鹿汀朝听到自己细声说:“他们不是蠢材。”
  费允承的思绪不知飘在那里:“什么?”
  鹿汀朝说:“宿宁郁不是蠢货,你说的那些人也不是蠢货。”
  鹿汀朝:“他们都有……很努力的生活。”
  费允承不置可否,揉了揉鹿汀朝的耳垂:“朝朝乖。”
  鹿汀朝闭了闭眼:“我才是真正的蠢材。”
  费允承微微顿了一下。
  “我才是真正什么都不会的人,才是真正永远靠着别人生活,永远依附着别人的人……”
  鹿汀朝哭得通红的眼睛大大的睁着,那双格外明媚,曾经被无数媒体反复拍摄的眼睛几乎占据了他的小半张脸,夺目得惊心动魄。
  大滴大滴的泪珠无声无息的沿着那双眼的眼眶滚下来,沿着精致的脸颊线条一路向下。
  鹿汀朝的声音已经哑透了:“我……”
  “这就是永恒的价值理论,朝朝。”
  费允承却并没有意识到鹿汀朝的僵硬,也或者说他意识到了,但并没有在意。
  他兀自牵过鹿汀朝的手,十指相扣。
  费允承道:“我愿意为你出这个价格,你所在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应得的价值。”
  费允承:“不难过,好不好?”
  鹿汀朝低头看看两只交握的手,许久,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不对的。”
  费允承却道:“这是对的。”
  费允承终于吻了鹿汀朝的唇:“朝朝,这是我给的价格。”
  鹿汀朝终于茫然的回头看过来。
  身后港城万千壮丽的灯火倒映在他闪烁明媚的眼睛里,不及他一个人独自璀璨。
  于是费允承重新又吻了一遍:“朝朝,你值得这个价格。”
  鹿汀朝缩起的手指向内抠进肉里,带起一阵又一阵的生疼。
  因为宿宁郁入不了费允承的眼,所以他被赋予了一个“那种东西”的价格。
  因为宿鸩是阿治手来的好用的手下,所以他被赋予了一个“一把刀”的价格。
  因为这港城万万千千的人永远也无法眺望到费允承的生活,所以他们统统被费允承赋予了一个“蠢材”的价格。
  又因为鹿汀朝客在他乡,所以最终——
  费允承给了他一个“值得”的价格。
  在这港城寂静又烂漫的夜色里。
  鹿汀朝被费允承抱在怀里,突然想起了他曾经走过的这一路。
  鹿汀朝突然想——他在爷爷那里会有价格吗?
  庄稷养了他那么久,庄稷会给他价格吗?
  鹿汀朝觉得好冷。
  他轻轻伸手,推了推面前的人:“费允承。”
  鹿汀朝红着眼睛抬头,小心翼翼的说:“你真的只想做我的daddy吗?”
  夜色已深。
  维港来往的船只却没有丝毫减少,只是夜里浪打,灯火随着浪头似乎隐隐戳戳,越发显出种跳动的味道。
  这是最繁华的景色,也是最浪漫的景观。
  费允承低下头,微微眯了眯眼。
  半晌,轻声问:“朝朝猜一猜呢?”
  鹿汀朝没有猜。
  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慢慢的道:“daddy是不会亲吻的。”
  费允承:“嗯。”
  鹿汀朝又问:“daddy会这样抱吗?”
  费允承:“嗯。”
  鹿汀朝不再说话了。
  费允承低头看着他。
  距离足够远,这里其实听不到港口鸣笛的声音。
  但鹿汀朝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仿佛就站在港口前的滩涂里,潮湿的海风席卷着他,湿润的空气包围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入不见天日的海底。
  费允承突然道:“抬头。”
  鹿汀朝下意识抬起头,于是下一秒便不得不正面看到了在港城和国内财经周刊里经常出现的人——
  就像港城媒体上经常说到的那样,费允承的确英俊。
  岁月带给他的似乎只有更稳妥和更内敛的气息,他的五官线条虽然不再如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那样张扬,但却深邃持重,极其被各种年龄段的女士所喜爱。
  年轻的女孩爱他俊美矜贵。
  都市的白领爱他多金儒雅。
  稍年长些的女□□他持重绅士。
  而这一刻。
  绅士的外表似乎伴随着夜色的侵袭被层层撕开。
  相扣的十指被猛地抵上落地窗前的玻璃。
  费允承轻松的攥住鹿汀朝的两只手腕摁在他头顶上方,然后另一只手轻轻抬起被他圈在怀里的男孩单薄纤瘦的下颌。
  紧接着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属于情人的长吻。
  鹿汀朝的脸上还带着咸涩的泪水,随着夜色时间的蔓延被他叫做daddy的男士慢慢抹去,直到他蜷曲的手指脱力的伸手去推费允承的肩膀:“不行,唔,了……”
  费允承才终于放开他。
  男人厚重而有力的双臂彻底从后拥抱住他,费允承抽出一只手缓慢而温柔的抚摸着鹿汀朝脊骨分明的后背。
  然后。
  费允承拨了拨鹿汀朝耳边的头发:“朝朝懂了吗?”
  鹿汀朝垂眼靠在费允承怀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
  费允承似乎也并不着急,只是抱着鹿汀朝,一句又一句低声的哄:“舒服吗?”
  费允承:“朝朝喜欢吗?”
  鹿汀朝摇摇头。
  费允承便将鹿汀朝的手指尖拉在唇边亲了亲:“没关系,朝朝以后会喜欢的。”
  鹿汀朝没有理费允承。
  巨大的疲惫感让鹿汀朝已经抽不出目光再去远望遥遥可及的维港和这座城市的夜景,他万分惫倦的收回目光——
  这座老式的别墅共有五层,楼上三层,楼下两层。
  而费允承的书房正巧选在二楼转角的位置。
  如果不去看远方的景色,只单单从窗外看,正是出入别墅院子所必经的青石板路小花园。
  这座别墅中的每一位佣人在鹿汀朝看来都格外负责,因此他们将这片小花园也搭理的格外美丽整洁。
  这是春天正好的时候,花园里的花团锦簇,映照着夜灯明明灭灭的色彩,显得幽静又恬淡。
  鹿汀朝已经找不到力气去挣脱费允承的怀抱——
  或者换句话说,直到这时,他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鹿汀朝开始害怕费允承。
  他开始害怕费允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对手下的吩咐和那些吩咐背后的意思。
  鹿汀朝垂着眼睛,以最微小,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姿势,小小的在费允承怀里转过身去,正面看向花园。
  而费允承惯来会在这些小事上随着他。
  男人有力的大手圈住鹿汀朝的腰,另一只手仍从后将鹿汀朝的手扣在玻璃窗前。
  费允承将头枕在鹿汀朝左肩的位置:“朝朝,更喜欢我,还是庄稷?”
  鹿汀朝抿着唇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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