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明亮的光线重新倾泻进整个书房。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撑了一下让自己坐正,才发现刚刚费允承竟然是圈着他坐在了腿上。
  刚刚鹿汀朝伸手撑的位置,恰巧就在费允承的腿上。
  此时此刻,白生生的纤长的五根手指还扒在刚才的位置。
  鹿汀朝:“……”
  啊……
  鹿汀朝有些茫然的看着费允承望过来的眼睛,手指向里抓了抓,碰到一片坚实的肌肉线条。
  整个书房的气氛仍旧是死寂的。
  偏偏费允承格外淡定的用一只左手轻轻巧巧的圈着鹿汀朝的腰,手臂几乎绕了鹿汀朝腰线的满圈。
  另一只右手还放在桌案上。
  书案正中,似乎是一叠打印整理好的资料。
  注意到鹿汀朝的目光。
  费允承随手搁下钢笔,轻柔的在鹿汀朝侧脸上亲了一下:“好摸吗?宝贝。”
  鹿汀朝:“……”
  鹿汀朝烫手山芋似的缩水手:“我不是故意摸的!”
  “嗯。”
  费允承似乎也并不介意,他单手环抱起鹿汀朝简直是一件看上去无比轻而易举的事,又将鹿汀朝整个人往他怀里抱了抱,“坐好。”
  鹿汀朝:“……”
  这个姿势的抱抱鹿汀朝曾经也拥有过很多次,然后还会有其他的……唔。
  但鹿汀朝并不太了解……其实daddy也可以这样抱吗?
  鹿汀朝的父亲从没有抱过他,长大后鹿汀朝才了解,父母总应该会抱一抱自己的孩子的。
  越往里坐的角度越很不容易坐稳。
  鹿汀朝伸手扶了一下费允承的肩膀——和他腿部的肌肉线条一样,费允承的肩线也是格外硬朗的。
  坐得鹿汀朝有一点疼。
  “……老男人。”
  鹿汀朝小小声的嘀嘀咕咕。
  费允承没听清:“嗯?”
  鹿汀朝扭开头,百无聊赖的在费允承怀中踢着光溜溜的脚:“我没说话。”
  费允承顺着怀里的人宽松的睡衣一路向下,才发现在自己怀中那一双晃悠晃悠的白生生的脚,对阿治道:“让kim把地暖开了。”
  阿治犹豫:“您不是觉得闷热……”
  费允承:“没事。”
  阿治只得点头下楼了。
  费允承才对还站在门口的菲佣道:“朝朝让你拿什么?”
  菲佣不会说普通话,但终归能勉强听懂,赶忙道:“鹿生口渴,想要饮水,我去取了。”
  “放这里吧。”
  费允承微微一点桌旁的小几,“让厨房备一些茶点,现在送上来。”
  菲佣立刻应了:“好嘅。”
  转身出去的菲佣正好和重新进门的阿治擦肩而过。
  阿治随手关上门,大概是见到鹿汀朝还在这里,到了嘴边的话不知道是讲还是不讲,犹豫半天。
  费允承倒很大方:“说吧。”
  鹿汀朝却以为这句话是在问自己,立刻抢答:“为什么宿鸩是把好用的刀?”
  阿治:“……”
  阿治无奈的目光望过来,似乎无奈里还有些看不清明的波澜:“老板,要不我还是先送小鹿先生回去……”
  “无妨。”
  费允承左手揽着鹿汀朝的腰,右手将鹿汀朝耳边的发丝慢而温柔的拨去他耳后,“朝朝问了,你就回答。”
  阿治沉默了片刻,随即道:“抱歉,鹿先生,我刚刚没听清楚你问了什么?”
  鹿汀朝:“……”
  鹿汀朝难得有点坚定:“我问宿鸩。”
  “哦。”
  阿治想了想,“只是一个形容,他工作很利落,完成工作到位,没什么其他的。”
  鹿汀朝盯着他的眼睛,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de……de……你老板,说的那种东西,是指什么?”
  鹿汀朝面上的表情显得很认真,道:“宿鸩他哥哥不是宿宁郁吗?他是人,不是东西。”
  阿治:“……”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但鹿汀朝似乎觉得阿治脸上略过了很快的一丝情绪。
  刹那而过,快的难以捕捉。
  鹿汀朝问:“你怎么不说话?”
  阿治:“……”
  阿治看了一眼费允承:“老板,我实话实说?”
  费允承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微微弯了一下在嘴角,似乎很轻的叹了口气:“朝朝,宿宁郁是个蠢货。”
  鹿汀朝愣住了。
  鹿汀朝不得不仔仔细细想了好几秒钟,才确认就在刚才——费允承的的确确说了宿宁郁是个蠢货。
  可偏偏鹿汀朝一直觉得宿宁郁是绝顶聪明的人。
  鹿汀朝立刻道;“胡说。”
  鹿汀朝:“你都没考上北城最好的大学,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大学有多难考,你压根都不理解宿宁郁他是个特别厉害的学霸。”
  鹿汀朝:“宿宁郁家很穷的,也没钱让他上补习班,他靠自己一直学出来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聪明,我跟你说……”
  “宝贝。”
  费允承用一根手指抵住了鹿汀朝的唇,“这就是现实。”
  鹿汀朝怔了一下,不说话了。
  费允承示意阿治退出去关上门。
  随着轻轻的一声门响。
  费允承悠然的声音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缓和的大提琴:“朝朝,你不是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很好奇宿宁郁为什么要自杀吗?”
  鹿汀朝:“为什么?”
  费允承:“因为他已经是个废物了。”
  费允承啄了一下鹿汀朝的耳尖:“他抱着希望来港城见他弟弟,希望攒够钱进行手术,可有什么用呢?朝朝,你给他的手术很成功。”
  “可这类手术后的病人根本不可能长期负担他的专业性工作,再简单一些来说。”
  费允承道:“宝贝,他连以前教授组里的实验室都要进不去了。”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攥住了费允承的衣角:“可是……”
  “我说他是蠢货——”
  费允承反手握住鹿汀朝的手,慢条斯理的揉捏着他的每一根手指,“是说他从一开始的专业就选错了路。朝朝,你很用心的救他,花了很多钱。”
  费允承:“可惜他只是个没用的蠢货,如同这个世界上的太多人一样。”
  鹿汀朝猛地摇头:“不是你说的这样……”
  “就是这样,宝贝。”
  费允承亲了亲怀里的人,“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坐在这里,你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无数蠢材铺就得路。”
  费允承:“他们是看不明白方向,搞不清前路,闷头追赶,只会越来越偏的人,而朝朝……”
  鹿汀朝嘶声:“我不是!”
  鹿汀朝鲜少用这种声音说话。
  他的语调向来软软糯糯,带着种天真的轻快和无辜。
  不像现在。
  鹿汀朝愣了一下,伸手去抹眼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哭了一脸泪水。
  狼狈的眼泪顺着他通红的眼眶像是毫不值钱一般扑簌簌落下来,鹿汀朝呆呆停了半晌,才又重新道:“我……”
  “你当然不是了,宝贝。”
  温柔的手指还带着惬意而和煦的暖意,微微沁着淡香水的男士手帕无比小心翼翼的抚过鹿汀朝那张漂亮的哭泣中的脸。
  费允承随即微微低头,一点一点的吻去了鹿汀朝缀在眼睫上的泪:“朝朝,你是被众星捧月的宝石,是万众瞩目的珍藏。”
  费允承的语气是珍惜的:“是独一无二的昂贵战利品。”
  鹿汀朝没能听懂这句话。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地靠在费允承的怀里喘息,极为勉强的小啜了几口他递过来的水杯中的温水,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疲倦。
  费允承伸手为鹿汀朝披上他的外套,将人抱在怀里耐心又细致的低声的哄,然后抱起鹿汀朝,轻松地就像抱起一个稚嫩的孩子那样。
  来到书房的落地窗前。
  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这座半山的别墅无时无刻彰显着主人无法替代的身价。
  就如同这扇落地窗,从内向外看去,港城辉煌的夜景一览无余——
  远处,维港熙熙攘攘的船流灯火通明,各色风帆摇曳,在夜色的风声中鸣笛起航。
  这是金钱堆砌的景观。
  鹿汀朝被费允承抱在怀里,寂寂的看了许久,突然问:“费允承,是不是如果我不住在你这里,我的一生也看不到这一幕的风景。”
  “嗯?”
  费允承似乎没想到鹿汀朝会这样问,及其难得的思索了几秒:“不会。”
  山间的晚风从半开的窗棂里卷进来,吹起鹿汀朝额边的头发,拂过费允承的面颊。
  费允承用遍布老茧的手指轻轻卷起那缕发丝,低低笑了一下:“朝朝值得。”
  鹿汀朝的唇线绷的很紧,像是唇齿间紧紧咬着,渐渐连上下唇内侧都带了几丝血腥的气息。
  “别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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