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鹿汀朝的动作一顿。
似乎有晶莹的液体在他眼眶里晃动了一下,但只是一下,便被鹿汀朝收了回去。
鹿汀朝牵起鹿兜兜:“嗯,但兜兜是个厉害的宝宝,朝朝不是。”
阴雨连绵。
鹿汀朝拿起玄关的一把伞打开门,又向后看了一眼莫岭南家的家门,接着牵好鹿兜兜:“朝朝是你太爷爷所有孙子里最差的一个。”
*
当年的鹿家倒得彻底又飞快,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有鹿老太爷撑着,无论怎样鹿家都还能再缓冲一波的时候——
鹿家飞速的宣布了破产。
后来原本如日中天的鹿家分崩离析,资产或重组或上交,一朝跌落,再没能爬得起来。
甚至没人愿意给鹿老太爷买一方北城的墓地。
最终是鹿汀朝出了这个钱。
准确的说,那时候的鹿汀朝也没钱,是鹿汀朝名义上的老公——庄稷出的钱。
选在了整个北城最好最贵的位置,然后请风水师仔细算过测过,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埋了下去。
往年都是鹿汀朝和庄稷一起来。
前两年没有。
连绵的雨丝还在下,只是时间已经从清晨到了中午。
鹿汀朝撑着伞,拉着被穿的像个小馒头似的鹿兜兜沿着小路拾阶而上——本来他们不会来的这么晚的,是因为险些被粉丝围堵在了半路。
鹿汀朝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拥有这么多粉丝。
刚开始只是在拐角处碰到了一个粉丝跟他要签名和合照,鹿汀朝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红了的自觉,态度很好的签了名合了照。
然而往前再走了几十米,就发现似乎哪里开始不太对劲。
紧接着不到二十分钟,蜂拥而至的粉丝彻底堵住了道路,无休无止的开着闪光灯拍照的同时,也毫不客气的询问被鹿汀朝抱着的孩子究竟是谁。
粉丝们举着巨幅的cp海报,吵嚷着他和费修齐是全世界最般配的一对,还说这什么守护cp人人有责。
最终,单枪匹马被众人围堵的鹿汀朝不得不报了警,在赶来的警察的帮助下抱着鹿兜兜艰难的走小路离开。
雨水顺着伞檐无声无息的落下来,然后“啪嗒”一声砸在地面上。
鹿汀朝牵着鹿兜兜,发现他小小的手有些颤抖,便一手撑着伞,另一手将鹿兜兜单手抱起来——
这个动作曾经庄稷做过,莫岭南也做过。
他们有力的手臂轻松无比,可换成鹿汀朝这种不学无术还不爱锻炼的就显得勉强。
但鹿汀朝也没有将鹿兜兜放下来。
他抱着鹿兜兜又向前走了一会儿,靠在鹿汀朝怀里的鹿兜兜问:“朝朝,那些人是很喜欢你吗?”
鹿汀朝的脚步顿了一下。
鹿兜兜又问:“那个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谁呀?”
是他名义上的cp。
原来所谓的爆火是如此的容易,粉丝是如此的容易累积,大众是最好欺骗的存在——
难怪庄稷和姜容的cp能让他们两个人都如此捧上神坛。
鹿汀朝抱着鹿兜兜的手因为受力而有些颤抖,他将自己的崽向怀里搂了搂,然后亲了鹿兜兜一下:“兜兜,他们喜欢的不是我。”
鹿兜兜毕竟还小,他没听懂:“那她们为什么说爱你?”
“她们爱的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
鹿汀朝终于爬上了最后一层楼梯。
隔着层层的雨幕,他看到经久未见的那座墓碑。
在时间的洗刷中,那座墓碑依旧沉稳,肃穆,朴素,平和。
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在跌倒时托起他的,那双老人的手。
雨水打湿了墓碑前刚刚放置的白菊。
鹿兜兜趴在鹿汀朝胸口上,肉肉的手指向前一指:“朝朝,那里有个人。”
在连绵不断的雨声中。
肃静的墓碑前那个人一身黑色风衣,黑色的伞柄放在一旁。
他身量很高,身材也堪比模特那样优秀。
雨丝打湿了他那身一看就昂贵的衣服,连皮鞋也沾上了些雨迹。
男人似乎才刚擦完照片,站起身的一瞬间对上了鹿汀朝的视线。
这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两个人都是一愣。
“庄稷。”
鹿汀朝说。
第37章
雨还是下得很大, 但好在这片墓园的排水设施良好,灰砖石的地面上没积攒太多的水花,只有雨滴落地时隐隐约约的晕开。
鹿汀朝一手撑伞, 一手有些费力的抱着鹿兜兜, 穿过重叠的雨幕, 看向对面站着的男人。
“朝朝。”
庄稷直起身。
他穿了一身纯黑色的西装,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大概又是国外哪个设计师的私人定制款,连缝线都显得格外精细。
领带则是同色系的深色, 内搭一件浅灰色衬衫, 袖扣和袖箍将整套西服打理的没有任何瑕疵,竟显得比他出席颁奖晚会还要正式。
唯独可惜的是他将伞放在一旁,雨水淋湿了他昂贵的衣服, 也让庄稷难得的染上了一丝狼狈。
这阴沉的雨天里墓园没有其他人,鹿汀朝恍然片刻, 突然想起其实他和庄稷或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
他们分开了。
从年少走到今天……反正朝朝没有错。
而且爷爷会给朝朝撑腰的!
于是鹿汀朝立刻挺直了腰背, 显出一份小少爷般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你偷偷来这儿干什么!?”
雨水打湿了墓碑前白菊的花瓣,几片不结实的叶子的被水冲刷着从白玉石板上落下来, 再一路被水流冲击着远走。
鹿老太爷生前除了热衷经商,另一个爱好就是养花,千万种植物里尤爱发财树。
庄稷从墓碑前鞠躬起身, 伸手拿了靠在一旁的黑色大伞。
伞面撑开。
庄稷说:“我怕你又忘记买花。”
鹿汀朝:“……”
哦qaq
朝朝确实又忘了qaq
鹿老太爷每年一次的祭日, 恰巧就在鹿汀朝生日的前两个礼拜。
鹿汀朝向来是个不太会操心的人,鹿老太爷的身后事几乎都是庄稷一手操办, 从和风水师商量位置,到包括葬礼碑文的准备和撰写,一直最后的下葬和招待宾客等相关事宜, 统统都是庄稷负责。
而鹿汀朝除了大病一场,就只知道缠着庄稷,走哪里都要跟着,还要哄着——大概从那时候庄夫人就对他很不满意了,毕竟鹿汀朝曾经偷偷听到过庄夫人跟庄稷说“你简直找了个祖宗回来”。
那时候的鹿汀朝格外自信。
他才不是祖宗,他就是庄稷最可爱心尖尖上的心上人。
那时候真好啊。
鹿汀朝突然有点感慨。
他什么都可以不用操心,不用担心,只要靠着庄稷,庄稷自然就会给他搞定所有事。
除了庄稷不爱他。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这一段路走下来又冷又阴,鹿兜兜靠在鹿汀朝的肩膀上睡着了。
抱着鹿兜兜的那只手臂酸疼的厉害,鹿汀朝想换只手,随即发现这是一个很难进行的动作——
他正琢磨着怎么做到这个动作,庄稷却撑着伞,只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修长的手臂从他怀中接过了这只圆圆嫩嫩的兜兜崽。
鹿汀朝是很喜欢庄稷的声音的,低沉磁性,带着一点点的欲,尤其是在有些时候。
而此时此刻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庄稷的声音仿佛更加温柔,连每一个字都像能沁出水:“我来。”
鹿汀朝眨了眨眼。
鹿兜兜身上套了一件加绒的小卫衣,还是鹿汀朝喜欢的款,卫衣小帽子上带着两只熊熊耳朵。
此时那两只熊耳朵蹭在庄稷黑色的,笔挺的西装外套上,留下一圈毛茸茸的线头。
鹿汀朝:“……”
鹿兜兜对此一如所觉。
比起鹿汀朝略显单薄和瘦弱的肩膀,庄稷覆着薄肌的肩膀显然更加好睡,兜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庄稷肩膀上蹭了蹭,重新睡熟了。
两人负距离接触过无数次,熟悉到鹿汀朝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到庄稷一瞬间僵硬的动作。
几乎是脱口而出。
鹿汀朝问:“你是不是特讨厌他啊,庄稷,你一分抚养费都不肯给我。”
庄稷整个人伫在原地。
初秋的雨水带着凉意。
庄稷的脸色却像是一瞬间比这秋雨还要惨淡数倍。
他抱着鹿兜兜,看向鹿汀朝,竟没能脱出话来的僵了半晌,才轻声道:“先给爷爷敬个香吧,朝朝。”
庄稷的语气涩然的他几乎无法说完一整句话。
顿了顿。
才道:“花我摆好了,是爷爷喜欢的。”
鹿汀朝:“……嗯。”
这一片墓地的佣金很高,园林工作者格外负责,墓碑周遭的环境和刻字的维护都十分到位。
大概在之前庄稷已经重新擦过了白玉碑,上面连一丝灰尘都看不到,在雨水的洗涤下显得簇新又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