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直接撞门吧,坏了联系屋主赔偿就行,我们救人要紧。”陆允说完就暴力踹门,月拂闪到一边。
  两脚下去,房门纹丝不动,陆允说:“有东西在门口抵着。”
  “我试试能不能把锁给拆了。”陆允大力去掰已经松动的老式圆形门锁。
  陆允一顿操作的动静在夜里格外响亮,但月拂还是听见了一点别的声音,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月拂快速跑到旁边的房间,拉窗帘,开窗户,一个人影正掉在隔壁的窗外,一小截露在衣服外的白色裙边,可以确认是王丽丽,她正作势要往下跳。
  “别跳,王丽丽你这样很危险。”月拂喊道。
  哪知她刚说完,隔壁挂在窗外的人就已经跃下去了,噗通一声掉在泥地上,她在地上挣扎爬起,连爬带跑往黑暗中奔去。
  月拂迅速拉着到门外准备进来还不知道情况的领导往外跑,“王丽丽跳下去了,我们得追上去。”
  陆允更是满脑袋问号,在门外她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不开门反而跳窗逃跑,这女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陆允跟着月拂的脚步,通知同组的其他人过来汇合。
  等她们从房子里出来,王丽丽已经跑了有一段距离了,陆允的手电还晃到了她奔离的背影,她俩在后面追赶。
  这户空屋在山脚下,王丽丽很快跑进了树林,一路是落叶被踩碎的窸窣声,她像一只处于应激状态下的母猫,看见人就躲。
  深夜看不清树林的路况,村委副主任还提醒树林里有村民放置的捕兽夹,几百斤咬力的捕兽夹能把成年人的小腿夹断,月拂心急喊道:“王丽丽,你不想再见到你女儿了吗?”
  前面女人的脚步一顿,她停了下来,一脸警惕的回头看向她们。
  王丽丽身上套着不知道哪找来的一件深灰色的男款外套,强光手电打在她脸上,迫使她不得不闭上眼,月拂下压手电角度,慢慢走过去,陆允本想过去,但她刚走一步,王丽丽就往后推,这也难怪,王丽丽看不清她们的脸只能看到身形,陆允又长得比月拂高出许多,她下意识认为陆允是男的。
  月拂给陆允打手势,让她等在原地,月拂把手电放在地上,双手向王丽丽摊开,慢慢过去,“你不要紧张,我们真的是警察,你女儿叫妙妙对吧?”
  月拂和王丽丽之间距离大概十米,王丽丽始终保持警惕的姿态。
  林中萦绕着月拂冷静亲和的声音:“妙妙在家哭了一天一夜,社区工作人员发现了她,昨天被送到了社区医院,她很好,睡醒了要找妈妈,你放心,没人会伤害她,现在也没人能伤害你。”
  王丽丽脸上的妆早花了,滚烫的眼泪几乎要模糊她的视线,灭顶的恐惧将她淹没,月拂朝她缓缓靠近,柔声说:“你安全了。”
  突如其来的危机像慢速黑白默片,月拂不可置信盯着白色衣服上扩大的暗红色范围,感觉不到疼,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可惜了月照刚给她买的衣服,扎出一个洞,大意了,一天内昂贵的装备折损两件,月照肯定要骂她贴钱上班。
  陆允几乎是在王丽丽动手的一瞬基于本能冲过来的,她扶住即将猝然倒地的单薄身体,不远处是王丽丽消失在树林中迅速逃离的一只右脚。
  月拂试图推开陆允,“队长,快追!”
  “追什么追,不要命了!”陆允用手去摁住伤口,很快温热的血液从衣料洇出,顺着指缝滴落。
  82
  第82章
  ◎队长,我录个遗言。闭嘴!◎
  剧烈的疼痛感从伤口处扩散开来,疼得人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月拂看见伤口流出来的血盖过了陆允的整个手掌,领导在给山下的医疗救援打电话,本来是给王丽丽准备的应急方案,现在月拂成了首先被抢救的人。
  陆允打电话的手在抖,月拂只觉得疼,并没有很害怕,要是真交代出去了,身边还有个人在,不至于曝尸荒野。
  “出*血量有点大,我担心伤到了内脏,你们动作快点。”陆允对着电话那边吼。
  月拂靠在陆允怀里用右手拉了下陆允的衣服,“队长,你要礼貌一点。”
  “礼貌有屁用,”陆允气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讲礼貌,“你对王丽丽讲礼貌,她怎么回应你的?”
  陆允单手脱下外套,按住伤口的手不敢松开,“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要平躺,可以减少疼痛和出血,我扶着你躺下。”
  月拂知道眼下该听话,尽管她很不想躺地上,谁知道躺过的地方会不会有没礼貌的狗屎,陆允扶着她慢慢平躺,还是牵拉到伤口,疼得要喘不过气。
  “好疼。”疼痛扩散到整个腹部,为什么奚禾当时会说不疼,明明疼的人都要被撕开了。
  “我知道,你坚持下。”陆允双手捂着伤口不敢多看一眼,这种事情有生之年为什么还要经历一遍,她试图为自己在即将窒息的当下找个喘息的出口,“你聊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
  月拂视线之上是针叶林露在外面的几个星子,很亮,很安静,“队长,你在害怕。”
  “你早上刚许下一张空头支票。”陆允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月拂还能说话,能说话比不能说话更有盼头,“我怕兑现不了。”
  “我没有许空头支票的习惯。”月拂的眼睛望向陆允,她现在看不懂她,害怕和紧张外,月拂从她紧绷的肢体上,读出一点别的东西,像绝望,还没到绝境,不该绝望的。
  月拂是在奚禾的尸体被盖上白布的那一刻,她才崩溃绝望,死亡无法逆转,那是无可转圜的绝境,然后急速而来的下坠,一直往下坠,落不到底又不能向上求索的绝望。
  冰冷的手轻飘飘盖到手背上,陆允只觉得冰凉,像是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毒蛇,冷到极致,月拂说:“我受伤和你没关系,是我忽视了王丽丽对警察的抗拒行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她会对警察下手,大概率是我哪句话刺激到了她。”
  月拂的声音很轻,她说:“队长,这不能怪你。”她再清楚不过,自责会吞掉整个人生。
  “我不该停下来等在原地!”陆允愧疚道。
  “是我让你停下的,王丽丽怕你,在不知道她会伤人的情况下,我过去很正常。”月拂感觉山里太冷了,冻得声音打着哆嗦,“是王丽丽有问题,等抓到她了,队长,你能让她赔我这件衣服吗?”
  陆允知道失血会导致体温下降,为了让月拂放松,她用正常的交流语境回答她:“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一件衣服。”
  “可是很贵啊,姐姐上周刚给我买的,纯羊毛纱线织的,虽然穿着轻飘飘的,但是要一万二,被她扎了个洞,洗干净也不能要了。”
  “王丽丽归案不仅要面临审判,还有你这上衣的天价赔偿,她亏死了。”陆允跪在月拂旁边除了等待增援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她说话转移注意力缓解疼痛,“你要把发票给我,我立案向她追责,赔你一万二。”
  月拂说:“我穿了一天半,不能按全新的价格索要赔偿,我亏一点,打个对折,六千吧。”
  陆允想笑又觉得一笑眼泪可能会砸下,小脆皮要是没有个强大的靠山让她靠着,对半会害怕会瞎想,陆允说:“六千就六千,她还要照顾女儿,一万二确实有点多。”
  不擅长聊天的人总是会把气氛聊到冰点,月拂不由得想起社区医院等妈妈的两岁半的可爱小姑娘,“妙妙以后怎么办?”
  脚步声临近,手电光也晃了过来,支援到了,陆允说:“先操心下自己。”
  同组增援过来了,他们纷纷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月拂身上,防止失血导致的身体失温,身上是暖和了,与地面接触的背上被冰冷大山吸走了她大部分的温度,月拂感觉脑子被冻得有些不太清醒,连领导和他们交流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听不太真切。
  救援担架一会也来了,急救医生用止血带压在月拂的伤口上,陆允才终于站了起来。她把衣服平铺在担架上,帮助医生把月拂从地上抬到担架上,医护人员用织带固定好伤患,月拂害怕要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她不喜欢一个人去面对,于是用左手抓住了陆允,“队长...”
  “我在,我陪你一起。”陆允让医护人员先走,交代后续搜寻的注意要点后快步跑去追担架。
  山路蜿蜒,他们怎么盘进来现在怎么盘出去,没有抄近道的可能,前面一辆派出所警车鸣笛开路,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对患者做了简单的身体情况预估,月拂对拿着一块板子的医护人员说:“空调能打高一点吗?车里太冷了。”
  戴着口罩的急救医生回答她:“空调已经最高了,你冷是因为失血,血压低,才会觉得冷。”
  “医生我还有生还的可能吗?”月拂不知所谓地问。
  医生回答:“你比意识模糊的大部分病人生还几率要大,你很清醒。”
  月拂眼前是边缘不清的重影,山里的路不好走,晃得犯困,她告诉医生:“我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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