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说着话,一步一步逼近了陈阿娇,身子挡住了喜烛的光亮,眼睛里是完全不加掩饰的嘲讽。
影子几乎是从天而降,而阿娇被关在他的影子里,寸步*难行。
“你算计刘荣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第二次了。长兄要是泉下有灵,也会觉得畅快吧哈哈哈哈。”
“这甘泉宫是我为你花重金打造的。金屋藏娇,肯定能把你藏得死死的。我刘彻,决不食言。”
直到“金屋藏娇”四个字复又落下,刘彻弯下腰,端起交杯酒:“不过有一点,你放心吧,我不会赏给你怀孕的机会的。”
陈阿娇整个人说不上是恶心还是恐惧,又或许是仇恨把整个人都淹没。
她终于在手不受控制碰到酒杯的瞬间,重新夺回了身子的控制权,一把抓住藏在身后的刀,抡了起来。
“我坑了刘荣一次,就能再坑你第二次!”
“去死!”
陈阿娇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只可惜血液四溅的瞬间,她没能看清刘彻身首异地的情形。
身子随着惯性转了半圈,却看到了漫天狂舞的火舌,已经把这座婚房燃烧殆尽,露出屋外那一地残骸。
摧枯拉朽。
“楚服!”
陈阿娇这次终于尖叫出声,向着火光中心的人扑了过去。
太监宣读圣旨的尖细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楚服对太子妃殿下施巫蛊引诱,秽乱后宫,违背人伦,今施以火刑,永不得超生。”
这次,火光中的人居然逐渐清晰可见,甚至对着她伸出一只手,像是在迎接她的十指相扣。
这次,陈阿娇抓住了。
噼啪作响的烈火已经燎到了楚服的头发,却没有吞没她的声音:“小姐,不要逗留在这里了。”
“你不能死。”她一只手抓着楚服的手,另一只手还提着滴着血的长刀,忽然觉得心里酸胀胀的,“他已经被我杀了,你能不能别死。”
楚服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耐心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如果重来一世,你会做什么?”
陈阿娇眼睛里的血气尚未消散,抓着长刀的手紧了紧,心里想的是我要杀了他,杀了那些曾经让她无比痛苦的人。
可是这世道多艰,谁又不痛苦呢?
她的前半生,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走过,烈火烹茶,花团锦簇,浮云遮眼,一日看尽长安花。
没有人不阿谀奉承她,没有人不投其所好,没有人不盼着她做皇后。
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达到极乐。(注1)
所有的女人,大约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被教育要卖命来换取男人的施舍。
陈阿娇曾经以为自己享受的是无与伦比的荣耀,不需要付出她和她母亲的□□,因此而高人一等。
可回头去看,那一群又一群被送入后宫的女孩子,在代替她和母亲,履行“一个女人的职责”,可那点可怜的施舍也被她们夺去。
那么如果重来一次,你要怎么做?
——
“她应该已经醒了,你不去看看么?”
“那巫女不是说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昏睡了一觉而已。我不是太医,更不是宫女,出了招人嫌,哪里帮得上忙。”
那方才还在阿娇梦中的尚衣局女官,此刻却十分悠闲地坐在未央宫的凉亭,和卫子夫下棋。
她穿着女官的服侍,和陈阿娇梦中的记忆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眉眼显得更加锋利几分。
秋风拂开高高垂落的纱帘,夕阳得寸进尺地跃上卫子夫的膝盖,描摹起她的面容。
童谣托着腮看她垂眸思量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来:“你既然要拉拢她,不献点诚意怎么行呢?”
“不再这一日之功。”察觉到眼前人的目光,卫子夫抬头,笑着拿起来一颗白子:“更何况我走了,谁陪童才人下棋呢?”
说完,她便落子,引起眼前人的惊呼:“我下错了!”
童谣眼巴巴地看着卫子夫:“我能悔了上一步棋么?”
卫子夫噗嗤笑出声来:“悔棋也没有这样悔的!你不想着补救,只想着悔棋怎么行呢。”
“你都赢了好几盘了,让我一子又如何。”童谣哀求道。
可卫子夫像是已经猜到了要发生什么,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行!”
果然下一秒,还挂着一副可怜兮兮神情的人就阴恻恻笑了笑,抬手就要掀棋桌,被卫子夫一把按住。
“既然你非要这样,我可就不陪你玩了。”卫子夫一直手按着棋盘起了身,“我还要去看望皇后娘娘,童才人请回吧。”
童谣的手果然放了下来,愤愤不平地起身去拦:“喂,不是说不去了,陪我下棋吗?”
卫子夫摇头,绕开她的手:“我不和不守规矩的人下棋。”
“下不去,那我们重新定一个规矩,让棋能继续下。喂,别走啊……”
卫子夫兀自向外走,随手一指旁边早就备下的礼物:“拿着。”
童谣嘴上嘟嘟囔囔,还是拿起来,紧跟着卫子夫的步伐:“那你可要答应我,回来陪我接着下,我们今天一定要分个高下!”
注1:引用自波伏娃《第二性》
【作者有话说】
作者喝醉了,所以换我来写点日记
她说我是陈皇后陈阿娇,其实我不是。
当一个人翻开史书,第一眼所见到的我的侧影,就是那个人眼中的我了。
如果她看到的我恶毒,那么我就恶毒
如果她看到的我可怜,那么我就可怜
如果她看到的我娇蛮,那么我就娇蛮
这么多年,我一直重复走着“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达到极乐”的老路,受尽唾骂
只不过她心地善良,被这个我所折服,非要给我铺一条更加广阔的路,写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
她说,你和楚服之间明明就是爱情。
我告诉她这是偷情,她不信。
于是我从史书里来到她的笔下,成了她笔下的阿娇,一个切片,一个崭新的侧影。
她问,你和楚服怎么认识的?
我说,我忘了。
快点想想我要写到了。
我真的忘了!
她很疑惑,觉得我在撒谎,跑去查资料不理我了。
我很无聊,很想找人说说话儿,但不是故意骗她的。
我只是史书里一个切片啊,那里面记着什么,我就记着什么。那里面没说我们怎么认识的,所以千百年过去,就连没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只记得我曾经那样喜欢楚服。
她最后还是没找到资料,只好问,那你喜欢青梅青梅,两小无猜的童年吗?
喜欢的,都喜欢的。
只要是楚服,我都喜欢。
她问我,阿娇,如果你不做皇后的话,会做什么呢?
我说,那就别把我关在长门啦!放我出去吧,去宫外面看看。
她说,我是问你出了宫,会做什么养活自己。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我只会做皇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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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愿意看到这里的你!
其实决心要把这一对“冷门cp”写出长篇,是我从十五六岁持续到现在的执念
我想看到她,也让她在我这里看到她自己。
从我第一次知道这一对苦命鸳鸯开始,就发现,以那些“史实”,难以拼凑出一个我愿意接受,也愿意被现在的读者所认可的阿娇和楚服。
相比于无数个或成功或失败的古代的女性政治家,整个汉景帝到汉武帝的女性,从栗姬、薄皇后到王皇后、卫子夫在内,在史书上完全展示了“顺我者,历史上昌,逆我者,历史上亡”。
栗姬是妒妇,薄皇后是苦命的贤妻,王皇后是手段狠毒的良母,每个人都被根据“对皇帝贡献了什么”,打下一个标签。
而我要找一个角度,建立这些刻板印象,而后推翻,再重塑。
她们是在史书中被矮化为“娇蛮小姐”和“女扮男装”的政治失败者,进而是偷情和乱|伦者,是父权社会渺小的牺牲者,是吕雉时代最后一块陪葬品。
我不是一个好的权谋家,后面会慢慢替换掉前面布局不足的剧情线戏份(感情线应该不会有变化)
我我并不是一定要为她打下江山,只是想还原我所希望看到的故事,创造一个阿娇和楚服未曾见过、我也从未曾见过的,美丽新世界。
还有更多的话,我们下一卷见!(鞠躬)
第二卷:金屋藏娇,杀母立子
第46章 镜中花
◎她像是楚服留下唯一的遗物◎
汉武即位第四年,少年将军霍去病随舅舅将军卫青出征,带领八百名士兵的小队突袭匈奴大本营,杀得片甲不留,赫赫战功传回朝廷,朝廷上下无不为之喝彩。
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终于被打破,让汉人对汉军从此能一振雄风充满了期待,宫中前几日的紧张气氛也总算松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