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宫女只觉得像是躺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里,戒备心全无。
  美人言笑晏晏地问她近况,她居然不知不觉中,就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眼前的美人,好像没有最初看到的那么病弱,反倒是娇软的。身上有些许奇香,闻得她心情舒畅,简直恨不得能贴在她身上闻。
  只可惜总觉得如芒在背,好像身后有极其锐利的目光死死瞪着她。
  等她从太后宫里走出百步远,才渐渐从那种恍惚中缓过来,居然想不起来王美人吩咐自己要问的,自己可是都问过没有。
  她自己想了想那些问题,沿着墙根往前走,很快就对着记忆里美人的脸,编出来一套好说辞,高高兴兴回去复命了。
  阿娇盘问完,塞给她些碎银子,就打发人走了。
  偏殿的门刚刚关上,背后便悄无声息地附上来一个人,把她圈在了椅子和自己的身子中间。
  楚服把她面前的火光全都遮挡住,如同天狼食月,用自己的影子完全把女孩的身子覆盖住后,才俯下身来看着她:“这就是你和我要巫蛊术的原因?”
  阿娇笑着点点她微微鼓起来的腮,仍旧沉浸在刚刚打探来的消息里面。
  “不好玩吗?陛下生了足足十三个孩子,可依然觉得膝下空荡,没有可用之人。刘荣懦弱,其余人,不是骄奢淫逸,就是穷兵黩武。他们若是有自己母妃争宠时候的半分聪明,刘彻的野心都没那么好实现。”
  不知是不是刘家血脉好美人,景帝手下十三王,一个比一个淫逸。
  好男色的,好乱|伦的,好生养的,甚至于口吃的,比比皆是。
  最可笑的是六皇子,封为长沙王以后,知道自己和皇位无缘,也没有什么美女可以进贡,居然在皇帝寿宴之时,装疯卖傻地跳舞,还说地方太小,伸展不开。
  就这样,皇帝居然也十分高兴,又赏了他三个郡。
  可见圣心有多么容易讨好。
  刘彻分到的胶东国,更是无人不垂涎三尺。
  “胶东农田千顷,多产鱼盐,平民富足安康。他不过刚刚当上胶东王,王美人宫中的东西可就都不输栗姬宫里的了,连他们这些丫头的月银,都涨起来了。这样的好地方,谁不想得到呢?”
  就连我都想。
  刘笙对她的评价很精准。
  阿娇善良,或许也有些合纵连横的手段,有些过人的美色,可她活得太过顺风顺水,缺乏肩负起“黎明百姓,海晏河清”这八个大字的勇气,甚至就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敢反抗。
  若将来国将不国,她能不能像刘笙那样,说出“遣妾一身安社稷”的话呢?
  她需要的是底气,不是所谓封后的金口玉言,而是情报,金银,一步步握住权柄。
  楚服扯了扯唇角,笑得很难看:“这些消息,难道没有其他办法能打探到了么?”
  “王美人宫里的人,话术大抵都是从他们母子口中听来的。他们既然如此看不起其他皇子,想必总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能哄皇帝老儿的开心咯。”
  反正都逃不过联姻的安排,不如随波逐流,浪兴则撒网,从中多捞些油水,也好过坐以待毙。
  陈阿娇把手腕上的小香包解下来,丢在桌上:“刘彻既然敢这么说,就有想要夺太子之位的决心。”
  巫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像是认可了她的解释,可以依然没挪动身子,一字一顿缓慢地说道:“原来你要我教你媚术,是为了这个。”
  阿娇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
  并没有被“媚术”所蛊惑的巫女撑在她面前,眼睛里满是狂热的痴迷,像是天上地下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阿娇忽视了她直白的掌控欲,在楚服的臂弯里伸了个懒腰。
  腰线劲瘦,诱哄着人一手掌握。
  可她身上每一处肌肉都是楚服精心练过的,比谁都知道这看似羸弱的身子蕴含着多么恐怖的爆发力。
  楚服克制地伸出手来,碰着她腰际顺滑的绸缎,任由它从自己手心流走,才憋出一句:“想打探消息,可以用在我的身上。我什么都可以帮我做。”
  ——原来是吃醋了。
  “让你喜欢上我,还需要媚术吗。”她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阿娇的肩不受控制地耸起,有些宽大的绸缎从她肩头跑开,瓷白的皮肤下,锁骨清晰可见。
  如果能在这里留下一片红痕,一个牙印……
  楚服用手抚上她的后心,哀求道:“你刚刚用哪只手牵她了……告诉我,好不好?”
  面前的女孩把手放到了她的脸颊上,带了些力道,像是抚摸又像是巴掌,在楚服眼里却如同柳絮拂过。
  她轻声发问:“就算是这只手——你要做什么?”
  楚服低下头,埋进她的掌心,神情专注的舔了几口,像是这样就能把那女孩留下来的印记全部舐去。
  虔诚到不像是引诱。
  温热的触感沿着滑腻的肌肤落入身体深处,她的腰背瞬间顶出好看的弧度。
  原来只是吃醋了。
  她盯着楚服晃动的发顶,眼前像是起了薄雾。
  眨了眨眼,她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是一层泪。
  她把手缩回来,抓着巫女的发顶把人拎起来和自己对视,饶有兴味地看到这人唇角带着的潋滟水光。
  “楚服,你听好了,我要你清醒的爱上我,不要浑浑噩噩的沉沦于我。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楚服舔了下唇角,忽然很想刨根问底,让阿娇再说出来几句话,好让她今夜有梦可做。
  “小姐……”
  “笃笃。”
  “陈小姐,太后娘娘唤您去正殿。”
  旖旎氛围被打破,楚服不等吩咐,就十分有眼力地退到一边,低头不敢看她,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知道了。”阿娇从座椅上站起身,拿斗篷的时候,细细端详了一下楚服明显隐忍的神情,居然有些吃味。
  第23章 奈何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皇兄治世以后,已经连着嫁出去三个公主了,甚至第一个嫁出去的是他亲生的女儿。若是刘荣继位,再遣人来求娶阿娇,我|干脆也随着她去了……”
  窦太后紧闭着双眼,和刘嫖的手紧紧交握着:“你说的是,我们的阿娇不能嫁出去……”
  陈阿娇进门的时候,就见屋里的外祖母和母亲抱头痛哭,还都喊着自己的名字。居然有些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感觉。
  她们在哭什么呢?
  王美人为了讨好皇帝,能把自己的女儿眼巴巴送去和亲。
  那刘嫖把她眼巴巴地送到龙床上,就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情吗?
  不过都是一种煎熬罢了。
  钩沉史籍,她翻不出自己能认领什么别样的结局。
  陈阿娇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示意宫女给自己看茶。
  听到人通传,这母女俩才抹着眼泪,重新坐回原位。窦太后抬手把阿娇唤到身边:“听说,方才王美人宫里的宫女来了一趟,和你撞见了?”
  “是。”
  “看来王美人还是很关照你的。”窦太后喃喃道。
  接过了宫女递来的帕子,陈阿娇走上前,小心整理了太后的仪容,又转过头来对着母亲。
  刘嫖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开口时候,居然有些小心翼翼:“你这几日在太后宫里,过得还习惯么。”
  说完,她连忙补充道:“你愿意在哪里住着,就在哪里住着。这儿是你外祖家,不必拘束。阿娘知道对不起你,只是想你了,回来看看你。”
  她眼里的关切和疼爱不是假的,整个人好像也很瘦削。
  陈阿娇不自觉地想,若是这次再在偏殿中被掐了脖子,大概自己也是能反抗得了。
  连日来的赌气在一瞬间散去一半,陈阿娇别扭地扭过头去:“还行。”
  说完,她也低下头来给母亲拭去泪水,坐回了原位。
  刘嫖有些期期艾艾地探了下身子:“阿娇……你就没什么想跟阿娘说的么?”
  陈阿娇下意识往窦太后身边缩了一下,感觉到窦太后摸索着黑暗,把自己抱紧。
  “我一直不来看你,是回了侯国。过年的时候,我和你阿爹、兄长们日日在祠堂前祈祷,还找了人做法事,求我们的阿娇有个好归宿。”刘嫖絮絮叨叨。
  先前那样不可一世的女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居然会选择求神拜佛吗?
  她外祖文帝,死前召回贾谊,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当今皇帝被手足亲人觊觎皇位,被迫杀了陪伴自己半生的老臣,所立太子却又烂泥扶不上墙,连羽翼都长得半死不活。
  可见就算是“身有龙脉”的皇帝,求问鬼神,也只能保佑他们黄泉路上多吃两碗饭。
  “王美人既然有心打探我,想必也是愿意和我们结盟。阿娘不如现在早作打算。”
  刘嫖的絮叨戛然而止:“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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