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我帮你”,小王献之仗义地说,摸摸衣兜,将整件衣服都翻了一遍,最终只掏出来一块碎银子,“这个够吗?”
  小谢玄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别担心,我再找阿兄借一些”,小王献之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寻找着五哥王徽之。
  然后就发现——
  王徽之不知什么时候,混入了路边的一群卖艺乐团中,正在自由唱跳,随着节奏摇摆身体!
  当地土人见他一个外乡来客,居然热情地与自己共舞,心情热烈,旋律愈发欢快激昂。
  王徽之也丝毫没被落下,紧踩着节拍,越来越快。
  脚下宛如蹬了风火轮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散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显得极为潇洒不羁!
  小谢玄:“……”
  王五郎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小王献之对此却是习以为常。
  他五哥实乃魏晋疯骨第一人,主打一个任性纵情,逸兴横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盒子没法买了呀”,他有些苦恼地说。
  正当幼崽们凑在一起,为此大伤脑筋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两声激动的呼唤:
  “舅舅!”
  “爷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羊欣与谢灵运二人,满怀欣喜地飞奔了过来。
  一个紧握住王献之的手,迟迟不愿松开,一个干脆直接从地上抱起了幼崽谢玄,当空转了一圈,笑声如珠玉般清脆地溅落。
  两个幼崽:???
  快来人呐,这里有人要拐小孩了!
  小谢玄嘴巴一瘪,正打算开始哭。
  谢灵运已经眼疾手快地给他剥了一块糖,一面柔声哄道:“小爷爷,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是你未来的孙子。”
  小谢玄一脸迷糊地看着他,半晌,慢吞吞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几个来回,最终点点头:“长得很好看,应该是我家的。”
  谢灵运:“……”
  原来他家的颜控是祖传的么?
  之前,他一路紧赶慢赶,就是要教训一下任意妄为、四处冒险的谢小玉,不料每到一处,小玉为了躲他,早已去了新的地方。
  本以为,到了伊斯法罕城,这下终于无处可逃了吧。
  谢灵运与他一见面,就飞过去一个眼刀,示意他赶紧过来。
  结果,谢晦如若没看见,和爷爷辛赞聊得很开心,正眼也没给一个,只将谢灵运气得牙痒痒。
  这人怎么这么不省心!
  不过,等会去乌衣巷,小玉就跑不掉了,嘿嘿……
  幼崽谢玄理直气壮,指挥谢灵运买了一大堆礼物,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糖果盒。
  另一边,羊欣牵着幼年小舅舅的手,神色无比柔和,又仿佛在叹息:“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想念您……”
  因为父亲早逝,王献之是这个世上他最亲近的长辈。
  不仅是他的老师,一笔一画亲自传授书法与诗文,也是他的生命引路人。
  所有人都称赞,王献之将他教得很好,更评价说,「子敬(王献之的字)之后,一人独步」。
  王献之在他十六岁那年重病去世,羊欣对此痛彻心扉,从此,潜心研究医术,撰有《药方》10卷。
  “自您离去之后”,羊欣轻叹道,“我再也不曾见过像您这么好的人了。”
  小王献之看出他很难过,略一思忖,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大外甥,你过来。”
  羊欣忍不住笑了,配合地俯身,眉睫低垂,俊秀面容上轻晃着一缕日色的温柔光辉:“怎么啦?”
  他是被《宋书》认证过的“美姿容”,展颜一笑,洋溢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三岁幼崽踮起脚,手指软乎乎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又使劲展臂抱住了他:“我就在这里,你不要伤心哦。”
  羊欣:(*/w\*).
  救命,小舅舅是天使吧!
  ……
  东晋永和位面。
  为了迎接谢晦一行人的到来,王谢两家都准备了很久。
  另有一些关系密切之人,如卫夫人、顾恺之、桓伊,也受邀来到了此间。
  乌衣巷口,一时群星荟萃,珠玉清辉。
  台城春色如烟,远岫青苍,江水潋滟,桃花照锦绣衣冠,华光耀鸣鸾之色,仿佛凝结了一整个时代的风流气韵,洒落高风。
  众人来来往往,身上的佩剑与玉坠相击,迎风发出清脆的铿鸣。
  是的,没错。
  王谢子弟都随身带剑,也几乎全都会武。
  虽然他们大多以风流名士或艺术家的形象载入史册,却武德彪悍,个个能打。
  王谢不是一般的高门,是执政世族。
  不可能只凭清谈和文艺,就稳稳立于最巅峰,掌断朝纲,权倾天下。
  其他世家又不是憨批,清谈会上说几句漂亮话就愿意拱手让权。
  他们有自己的养兵藩镇根据地,精兵强将,以及许多的精锐部曲,形成了强大的武力威慑。
  所以,不管是别的小世家,还是当朝皇帝,都不敢有二心。
  就比如王羲之,他在成为「书圣」之前,首先是个上阵杀敌的「右军将军」。
  谢尚是当朝镇西将军,拥兵十万,都督豫、冀、幽、并四州军事,不久前,刚刚击退胡虏、夺回了传国玉玺。
  如今朝野上下,北伐的热情特别高涨。
  一方面,是因为来自天幕上,刘裕北伐事迹的激励,另一方面,北伐也是晋人的老传统了。
  东晋的官员不像南宋是靠科举制选拔出来的,没有家族世袭那一套。相反,他们几乎都出身于世家大族,是王朝的原始股东。
  所以,东晋士族面对外夷入侵,也不会像南宋官员一样摇摆不定,分分钟倒戈跑路。
  他们的立场相当坚定。
  就一句话,硬刚到底!
  晋人belike:王朝是我们的财产,江东是我们的地盘,现在外边来了一群强盗横行霸道,欲行劫掠,当然要把他们通通赶出去!
  万一皇帝不同意,想要议和,不愿北伐宣战?
  笑死,大晋是世家的天下,我们说要北伐,那就要北伐,你皇帝算老几?
  有意见也得憋着!
  东晋年间,主政的各个世家大族态度都十分硬气。
  不仅斩杀了胡人使者,不与刘渊、石勒政权通讯,而且悍然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北伐,祖逖、庾翼、桓温、谢安、谢玄,一代复一代的人中原北望。
  最远的时候曾经收复两都,疆域面积比南宋多了一半有余。
  比起某些“臣构言”、割地赔款、签订不平等条约,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辛弃疾一来,就被一大群热情的王谢族人呼啦啦地围住,要拉他去演武场走一遭。
  辛弃疾:“……”
  他还从未听过这种自己主动讨打的要求,一时错愕难当。
  但见众人态度都很热切,只得犹豫地说:“那我等会,尽量下手轻一点?”
  “没事啦”,谢朗等人簇拥着他远去,“你完全不必客气,反正是我们一群人围攻你一个,尽管放开来打,我们就是练练手。”
  辛弃疾:行叭,这可是你们说的。
  ……
  此刻,一处落满飞花、荼蘼如雪的庭院中。
  谢安与外甥女褚蒜子相对而坐,正在翻阅面前的文书。
  “舅舅如何看待冉闵的求援,我们该派兵支援他么?”
  褚蒜子今日出宫,未着衮冕华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袭轻袍缓带,兰襟雪芷,铅华不御,却更显得气度高华凛冽,灿烂骄傲如烈阳。
  她自幼母亲早逝,父亲又新娶佳人,疏于管教,便随谢安在东山长大,蒙受教导。
  如今立幼子为帝,垂帘听政,不过双十年华。
  北方局势一片混乱,羯人的石赵政权分崩离析,慕容鲜卑趁势而起,在辽东称王,建国前燕。
  冉闵趁势称尊,建立魏国,一张「杀胡令」,掀起无边腥风血雨。
  结果被慕容恪教做人,分分钟一通乱锤,赶忙修书向晋国求救,表明称臣之意。
  “冉闵不可信”,谢安沉吟片刻,语气淡然地说,“其凶徒逆俦,忍酷屠戮,狡狯无常,纵父兄犹可轻易背弃屠灭,何况我朝于他无尺寸之恩,朝受册封,暮即离弃,恬不为耻。”
  “就使招而抚之,亦不过一段匹磾之流亚,徒害了刘越石。”
  他说的是数十年前的刘琨之死,一位绝世英杰被背后捅刀,以这种方式落幕,怎能不使人嗟伤。
  褚蒜子微微颔首,露出了一抹微笑:“朕意与舅舅相同,且由冉闵自生自灭。”
  谢安却摆了摆手,温声道:“并非如此,冉闵虽不可信,却很好用,写一张册封其为刺史的诏书,让镇西与姚襄以平乱之名,驰入邺城,迎战燕军,解魏之围。”
  “朕有些担心”,褚蒜子思索着说,“冉闵弑父逼兄,实乃豺狼之性,若招降他,恐遭反噬,届时或许又是一个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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