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金世宗听完这一篇意气淋漓的陈词,不知为何,第一反应竟是——
刘裕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没文化,这几句不就说得挺好的……
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刘裕一挥手,北府大军迎风擂鼓,气势冲霄,喧哗而进,火光浮动着仿佛要灼穿天幕。
金世宗不敢再迟疑,很快就有近臣牵马过来,一脸急切地说道:“陛下速走!贼子势大,如今唯有退往上京暂避其锋,只要陛下还活着,来日犹可东山再起!”
“放肆!”
另一名白发老大臣却疾呼着狂奔过来,披头散发,脚上的鞋都跑掉了一只,在马前急急叩首。
“如今城中战意昂然,兵甲俱全,岂不可奋力一战耶?陛下一动,满城守军势必惊惶溃散,再无战意!”
金世宗听他说得也有道理,面露迟疑之色,离去的动作便为之一缓。
近臣顿时急了:“陛下,城池将破,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白发老大臣不甘示弱:“走?汝要裹挟陛下往何处去?中都营建多年,宫阙华美,又值战略要冲,舍此复将何为!”
那近臣心中焦急,倘若金世宗跟他一起上路,他便是御前第一人,恩威自操,何等快活,可比留下来死战好得多。
“陛下安危重于泰山,古时少康能以一旅一成中兴,况上京百官有司皆在,只需勤修善治,卷土重来之日不远矣!”
白发老大臣高呼道:“大谬!此举与宋室南迁何异,不过图一时的苟安快活!”
金世宗被他两*人吵得头痛不已,都觉得有道理,正踌躇不定间,却被近臣的一句话打动:
“陛下试想,宋祖一路打到中都城外却畅通无阻,外界已不知多少人降了宋!”
“唯有上京的本朝女真宗室,他们是城破之后,也会被宋祖杀掉祭天的人,绝不会遭到饶恕,所以也绝不可能背叛陛下——”
金世宗恍然大悟,对啊。
现在跑路回上京,表面上看是战略性撤退,实际上,却是对属下的一次筛选提纯,没准他还赚了!
他仔细复盘着本次行动,顿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纥石烈志宁必定已经怀有贰心,有意引走了守卫中都的主力,所以才导致皇城外北府大军云集,城破近在咫尺!
该死的叛贼,回头定然饶不了他!
金世宗一咬牙,当即就决定了弃城出走,翻身上马,一扬鞭,在亲卫的护持下绝尘而去。
只剩那老臣还木然跪在原地,老泪纵横。
帝王可以弃城而走,臣子却愿意与城共存亡。
他和几位同僚商议着,佯请出降,暗中部署兵士,等刘裕等人进城后,来个瓮中捉鳖。
不料刘裕早防着他这一招,表面答应,实则趁他队列未整,直接示意北府兵云梯登城,架好火炮一通隆隆轰击。
直杀得人仰马翻,大门洞开,皇城随即陷落。
禁军首领完颜璋,乃是大金宗室,对本国衷心耿耿,城破之后还想巷战,不肯屈服。
无奈麾下士兵见金世宗都已逃走,早就战意全无,将他一缚,争先恐后抬进了北府大营乞降。
待天明后一看,才发现这支北府兵是彻头彻尾的奇兵,仅仅只有三千余人。
对此,刘裕也很无辜:“朕本来没想着一举攻占燕京啊,就是放两句狠话,搞点奇兵冲锋一下,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
万朝观众:“……”
逃亡路上的金世宗:“……”
他真的,我哭死。
明明可以单枪匹马直接冲阵,居然还来了三千人敷衍一下,真的好有诚意啊。
刘裕把主力大军都留在了长安城一线。
他本来的计划自然是攻打长安,而不是进攻上都。
却发现,长安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防备都及其森严,难以攻克。
虽然也可以直接强攻,但就这么上去硬碰硬,成本太高。
于是灵机一动,那就来支舰队,泛海直袭首都吧!
赢了血赚,如果输了……笑死,怎么可能!
他这一生从没打过一场败仗,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陆游一听说陛下要御驾亲征,眉头先自蹙紧了。
待听说陛下要孤军深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等听见刘裕宣布他只带三千人、直取燕京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拍剑而起,叩马劝谏道:
“陛下万万不可!我大军自北上以来,战无不克,只需平平稳稳按部就班进兵,金国自可迎刃而下!陛下怎能以千金之躯,冒万钧风险!”
毕进也出列拜倒:“陛下三思!如今皇子们年岁尚幼,都还不到十岁,倘若圣躬出了什么意外,臣等百死难辞其咎!”
这特么,好不容易换来的英主。
万一皇位落到了刘义隆这狗东西手中,不就如同回到了完颜构当政时,甚至还要更昏暗百倍?
“此言甚是!”
王镇恶高声道,回想起这几日被陆游科普的刘义隆、刘义真等一群昏君昏主干过的「好事」,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情真意切地说道:“陛下冲锋陷阵之时,总该想想远方的宣明,他听闻陛下孤身犯险,该有多么忧心!”
不提到谢晦还好,一提到,刘裕倏然冷笑了一声,打马扬鞭道:“他忧心?朕看他一个人在吐蕃深入千里,快活得很!”
这小没良心的,一去好几个月,信都不知道往家里写一封!
速速拿下燕京,收复燕云之地,然后就去把谢小玉抓回来,看他还敢不敢再犯事了!
大凡圣明天子,都有极其刚强独断的一面,逆着众意而行——当然,后来的事实发展永远会证明他是对的。
就这样,刘裕一意孤行,率领三千精锐,驶入渤海。
陆游等人留在长安之外,合围这座坚城。
一路上,他并未遭到任何像样的抵抗,登陆后立即衔枚夜行,星夜掩袭上都。
又令士兵在马尾上绑缚石块,搅起尘土飞扬,又沿途点燃众多火把,一字排开十余里,作声势浩大状。
没想到,还真就诈到了完颜雍这个憨批。
金世宗浑然不知堕入圈套,反以为是有叛徒丽颖为何,对坑他至此的纥石烈志宁恨之入骨。
逃亡途中,不忘发出檄文昭告天下,此乃吾大金国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刘裕看完诏书都懵逼了,问属下:“这个纥石烈志宁真是我们安插过去的奸细?朕怎么不知道?”
属下尚未说话,评论区已经争先恐后地告诉他。
这人不仅不是奸细,还是金国眼下最忠贞无二的臣子,没有之一。
当然,被完颜雍这么神来之笔的一坑,他大概只能在黄泉路上继续当忠臣了。
……
上京既陷落,纥石烈志宁又被指认为叛贼,屯驻在长安的百万守军当即爆发出了巨大的内乱。
准确来说,并没有百万,只有二十万而已。
没办法,国家的动员能力有限,百万军队的开拨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剩下还在路上,尚未抵达。
驻扎在长安城下的王镇恶眼见城中发生变故,似有可乘之机,当即依照地利,挥兵直指,一鼓而进,趁机杀入了东城门,据住一角。
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几百年过去了,城阙营造已然大变,山川地形却依旧如昨。
加上围城这么多日,他也已经侦察清楚了周围格局,早就胸有成竹。
如今占据上风,更不给敌人留丝毫喘息空间,如狂风暴雨一般率军疾射,猛攻上城头。
“汉民不杀!”
王镇恶追风掣电般穿过刀剑丛,高声疾呼:“女真、契丹及其余各族,降者不杀!”
守军猝不及防,如潮水般溃退,惊呼求饶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中的许多本就是临时抽调过来的各省民兵,战力弱小,因为纥石烈志宁的举国动员策略,被迫背井离乡,迁徙千里,早已怨气浮动。
外城守军中,真正的金人很少,几乎都是北方汉人和契丹遗民,被派过来当炮灰,拦住北府兵第一波冲锋。
本就非我族类,心怀恨意,又怎会愿意死战到底?
这时听着一声声的“降者不杀”,争先恐后放下兵刃,更有甚者直接调转刀锋,裹挟在北府大军中,向内城发起了进攻。
他们也要复仇!
不多时,外城就已尽数平定。
王镇恶一身铁甲孤寒,肃然高立在茫茫天地间,望着远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城池轮廓,一时心潮如沸腾,下意识握紧了枪尖。
他仰天大笑,笑声凌厉中带着无限杀意,在亘古青山之间回荡。
“贼虏恶贯满盈,欺我百姓,亡我故园,掠我疆土,害我生民,今日三鼓之后,必斩汝元凶首恶之头颅,祭我父祖先王!”
这一刻,在他眼中,时光倒流,去如飞梭。
眼前的京兆府,仿佛和刘宋位面的长安城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