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辛弃疾一凛,正后悔于自己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的时候,便听见他语气幽幽地说:“阿和虽然不擅长外交,但他擅长寻衅滋事啊。”
“……”辛弃疾由衷地赞叹道:“那确实是非常专业对口了呢!”
王师北上,不好贸然兴兵,总显得师出无名。
先把檀道济放出去,搞一通事。
把西夏朝廷闹得鸡飞狗跳,再送个完美的出征借口过来。
而后,我大宋王师奔驰千里,吊民伐罪,乃天命所归,长驱直入荡平西夏,岂不美哉!
谢晦拍拍檀道济的肩,亲切地鼓励他道:“阿和,你记住了,此行不为别的,就是专门去闯祸的。”
“闯祸也要讲究技巧,虽然是你惹的事,但要让西夏方面理亏,方便我们出兵,知道么。”
檀道济信心满满地点头:“小玉放心!我一到那里,就先搞死几个西夏宗室高层练练手!”
“很好”,谢晦微笑道,“你且去吧。”
辛弃疾:“……”
观众们:“……”
这就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吗?
接下来,便是浩大的吐蕃地区汉化改造,与扫盲过程。
谢晦传檄全境,要求彻底肃清人皮法器一事,先命各地首领自查,而后再派督查人员走访。
如发现隐瞒不报,凡牵涉其中者,一律全家处斩,整整齐齐相伴黄泉路。
许多关押在密室里准备剥皮的少女,也都被解救了出来。
为了保持法器的纯洁,这些少女往往一生下来就被父母卖给僧侣,而后刺聋耳朵,弄哑嗓子,以便和外界长久地隔绝开,直到她们死去。
如今虽然重见天日,却对生活常识一概不通,并无一丝一毫的独立能力。
且她们的父母家人既然能为了一点银钱卖女儿,恐怕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这原籍根本回不得。
谢晦想了一招,在吐蕃各地设立官办慈善堂,抚恤孤老,赈济灾穷。
又命专人将这些少女收录其中,照料起居,并教授一技之长。
学成之后便留在慈善堂帮工,算是给这些苦命人一处容身之地。
冉冉——也就是那位他们在国宴上救下的少女。
她本来没有名字,谢晦给她取了一个,借了“日光冉冉东升”之意,希望她此后的人生阳光普照,再无阴霾。
冉冉之前虽从未受过任何教育,但性灵聪慧,所教之物往往很快牢记于心。
慈善堂的官员看着稀奇,尝试教她识字,结果发现她学过之后,几乎立刻就能熟读成诵,实是一块璞玉之才。
谢晦听下人汇报过来,微微一笑:“这是天生就该做文书情报工作,只要培养得当,未来定能成为一名府中贤吏。”
他索性将原定的计划扩了扩,在各地慈善堂中另开一教学班,招抚流离失所的贫家孤儿,授以汉字汉典。
未来择优选拔,进入公门。
不拘地域与男女,唯一的要求就是身家清白,不能与吐蕃佛教的各个宗派高层及本地贵族,存在任何关联。
吐蕃当地的政治格局,乃是百分之一的贵族,垄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资源。
就有点像东晋时期的世家门阀政治。
谢晦从前和刘裕一起主持变法新政,推翻世家,拔擢寒峻。
吐蕃的操作也是这个思路,当地贵族根深蒂固,纵然迁徙一部分到建康居住,他们的影响力却并非短时间内能消泯。
唯有精心培养一批底层人士,待他们成长起来,掌控了足可改变命运的力量,才可搬开头顶上的贵族大山。
同时,因为他们从小受到汉文化教育,也会心向大宋,不至于复辟密宗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皮信仰。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谢晦只是最初的发起和倡议者。
他注定不会在吐蕃待太久,未来此地政局如何,那只能看下一代人的努力了。
……
吐蕃新近收复,不论是当地官吏治理,还是汉化教学、人才培养,都需要大量人手入驻。
消息传到临安,官员们一百个不乐意。
之前去大理也就算了,那边好歹天气温暖,生存没问题。
这青藏高原地势荒寒,动不动几千米高,九死一生,比金人的五国城更苦寒十倍,谁没事跑到哪里去受苦?
刘穆之在朝议上提出此事,居然无一人响应。
散场后,少年文天祥找到他:“先生,不如采用抽签制,强派官员进入吐蕃。”
刘穆之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宣明与幼安孤身在外,正是需要臂助之时,强遣官员出发,必定心怀怨怼。若在吐蕃伺机生乱,反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文天祥赞同地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书房,他熟门熟路地在案前坐下,从厚厚的公文堆上揭下一本,开始批改起来。
余光瞥见刘穆之手中也拿了一册文书,顿时神色一变,抬头大声道:“先生别动,放着我来!”
刘穆之:“……”
行吧,你来就你来。
他端起茶壶,正要给自己斟一杯明前龙井,文天祥又是霍然起身,一声断喝:“先生,你坐这休息就行,放着我来!”
刘穆之:“……”
他望着空荡荡的手沉默了一会,神情微妙,叹息道:“为师只是有些身体虚弱,还没到这种不能自理的地步。”
文天祥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太医都说了让先生静养,莫要操劳,请先生遵医嘱行事。”
刘穆之摇摇头,都到这个地步了,又岂能在此刻停下。
窗前烛火摇曳,伶仃的光影笼罩上他的眉宇,明明灭灭。
模糊了那种向来如同利剑出鞘般的凌厉锋芒,反而犹如墨色晕染,淡抹出一痕清霜峻直,遥对天边王城起伏,星河清澈。
他拿起了手头的文件,轻声说:“我必须要在死前完成这些事。”
文天祥听到这个“死”字,很不高兴,直接就将文书夺了过来。
他自幼练习射艺,刘穆之当然争不过他,只得无奈叹气:“这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话虽如此,他心里是极其欣慰的。
这些天,他不遗余力为文天祥铺路,以便自己死后可以顺利完成中枢交接。
文天祥是个他生平仅见的天才,将一切都做得很好。
“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急迫,”文天祥板着脸道,“你常教我,为国谋者,当计其深远,我观先生的一举一动与此殊为不符。我固然可以成为你的继承者,难道你就能放心离去么?”
刘穆之摇摇头。
这是他和刘裕共同开创的江山。
他还没看到天下一统,在原位面刘裕也没有登基,又怎能甘心瞑目。
文天祥又道:“先生,一起和陛下共历风雪、生死同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这般做,让陛下心中如何想?”
“史书所载,陛下在你死后悲恸欲绝,每一念及,辄流泪追思,古今君臣少有过此者。”
他的语气很轻,却又有一种直指人心的洞彻:“丧亲失友已是人间至悲,你难道想让陛下再经历一次吗?”
刘穆之哑然,垂落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自然是不想的”,他想着史书里字字泣血的记录,缓慢闭上眼,“……我一时执迷,多谢你点醒我。”
文天祥并不居功,微笑道:“先生只是当局者迷。”
刘穆之既然解开了这个心结,决定严格执行医嘱,回去休息。
临走前他叮嘱文天祥:“那个考成法的事,你要多留心,如有谁不膺服,直接让柳元景去打他。”
北府兵主力都出征在外,但京城也留下了两员悍将镇守。
一是沈林子,专门留下研究火.器的更新迭代。
二是柳元景,他现在年纪还很小,未来战绩却很强悍,在名将纷纷逝世、青黄不接的阶段,独自挑起了帝国大梁。
刘穆之鉴于此,便让柳元景总领禁军,守卫宫阙和皇城。
文天祥肃然点头:“我现在就去和他商量。”
这个考成法,还是评论区一个叫张居正的人分享的。
张居正平日看刘穆之百般忙碌,事必躬亲,颇有一种见到「世另我」的感觉。
这么卷的帝国宰相不多了啊。
眼看刘穆之颇有积劳成疾的趋势,他仗义出手,分享了「考成法」。
大宋官员的噩梦从此开始了!
……
同样一个政策。
放在大明推行,自然是议论纷纷,沸反盈天,时不时就有文官上书叩阙,甚至抬棺死谏,痛心疾首地高呼,“国将不国,此乃亡乱之策!”
放在本朝,却压根没人敢吱一声。
刘裕出征在外,朝中便是刘穆之一言九鼎,所有事务皆可自决。
他在朝会上说要推行考成法,并不是和众人商量,而是直接发布命令,一条一条公布下去,必须立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