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禁卫军听令,如同拖垃圾一样,将秦埙以及秦家一众拖了出去。
  秦埙被打断了腿,按在地上拖行数米。
  攻心的剧痛让他霎时清醒过来,转过头,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你和我爷爷当年身居高位时所做之事,有何区别,不过是仗着是宋武帝的宠臣就恃宠生骄,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风水轮流转,我在地狱里等你!”
  谢晦看到他跳梁小丑一般的表现,忽然笑了,挥手示意众人暂且停下,缓步上前。
  这个笑容很好看,清丽而潋滟,可却让秦埙没由来的心底一寒。
  他见过当宰相的爷爷,也在殿试中见过宋高宗,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仅凭气场,就让他两股战战,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我是恃宠生骄呀”,谢晦语气轻轻地说。
  秦埙跪伏在地上,讷讷无言,却听他话锋一转,“没错,我就是。”
  门外就是钱塘江,是千里江滨万里人间,是茫茫天地山河社稷。
  “我有什么不能恃宠生骄的吗”,谢晦看向滔滔江水,在长风浩荡中一振衣衫,眉眼高傲地说,“我是大宋的开国元勋,陛下的盛世帝业里必有我的一份功绩。”
  “我守过河山每一寸土,改革过每一场弊政,披文握武,肃清朝纲,这太平年岁千家万户的灯火,有许多都是因为我才能再度亮起。”
  他就是那样的骄傲热烈,如同云霞炽阳。
  少年成名、名动天下的开国元勋,和最好的明主君臣相得,并辔千里,开创一段冉冉升起的不朽盛世传奇……
  他难道不该骄傲吗?
  他为什么不可以骄傲?
  谢晦凝眸望着长天,昂首道:“我不仅要恃宠生骄,我还要陪陛下南征北战,开疆拓土,把我的名字写进史书最显眼的位置,和陛下一起树碑列传,千秋万岁,从此共传。”
  最后,他无比轻蔑地看了秦埙一眼,如同望向一粒最不起眼的尘埃沙砾,语气不屑地说:“这是独属于我们开国君臣的浪漫,你一个奸臣子孙懂什么?”
  “你和你的祖宗这辈子都没见过、甚至做梦都没梦到过,天底下还有我们陛下这么好的君主吧。”
  “希望你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时代,多涨涨见识,别再这么目光短浅,以为世间君王只有完颜构这一种了。”
  迎着秦埙怨恨无比,直欲择人而噬的目光,谢晦含笑送了他最后一程:
  “哦,险些忘了,像你们这种罪大恶极之人是注定要魂飞魄散的,估计再也没有下辈子了。”
  “唉,多不幸”,他真情实感地摇头叹息道,“看来,你们一家只能在黄泉路上和完颜构相伴相依,再做君臣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正要起身。
  忽见秦埙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一阵咔咔声,蓦地仰面喷出一大口鲜血,就此一动不动。
  谢晦看了半晌,茫然问评论区:“他这是直接气死了?”
  观众纷纷竖起大拇指。
  是啊,被你活活气死了!
  “这气量也忒狭小”,谢晦不满道,“我不过就说了几句实话,本想叫人把他拖下去凌迟的,算他走运,逃过一劫。”
  观众们:“……”
  建议列入万朝名场面!
  而你,我的朋友谢宣明,你是永远的神!!
  谢晦迈入门中,直奔秦家祠堂,抬手便是一鞭子挥过,将架上人像、烛台、祭祀用品等物尽数扫落在地。
  “就是你这个狗东西谥号「忠献」?你也配?”
  他对着秦桧的画像使劲踩了几下,犹觉晦气,出来后,便命人一把火将祠堂烧了。
  只严格命令要控制火势,不许烧到其他地方,这宅子占地甚广,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朱祁钰看完全程,不觉愕然道:“「忠献」这个谥号有什么故事吗,他何以怀了偌大怨气?”
  一旁,于谦告诉他:“谢晦的小爷爷谢玄,谥号「献武」,重合了一个「献」字。”
  朱祁钰:“……”
  果然是天堂有路,秦埙不走,地狱无门,他赶着趟儿上车。
  这都能碰巧撞上。
  ……
  对于赵构来说,这是噩梦般的一天。
  自打刘裕入主本位面以来,他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苟在宫廷深处,竭力缩小存在感,每天都因为悬在头顶上的屠刀,而惶惶不可终日。
  什么吃穿用度,更是能省则省,生怕开支太大,让刘裕哪天想起他这么一号人,直接送他上路。
  赵构是坏,但他不蠢,知道面对刘裕这种英主,自己搞什么小动作都是没用的。
  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绝望中等死,等待自己被做成六*味地黄丸的那天。
  这天,轰。
  封闭已久的德寿宫门被打开,一缕天光照射了进来。
  赵构软瘫在座位上,浑身流汗,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见一个眉眼绮丽、棠红薄雪的青年抱剑走近,目光一扫,浸满了寒意。
  咦……不是刘裕?
  赵构顿时支楞了起来,他自有办法讨好谢晦,而且是一种他自认为谢晦完全无法拒绝的方式。
  谢晦的书法相当出名,他的表曾外公王羲之更是书圣。
  众所周知,赵构最擅长的书法是什么,那必然是临摹《兰亭序》啊,艺术水准相当高超!
  赵构这回觉得稳了,于是腰一挺,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谢晦都被他如此热络的态度给整不会了,似笑非笑地一眼扫过去,决定看看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构拿出自己的兰亭序,充满讨好地说:“谢司马,这是朕……是我临摹的令祖作品,还望多指教。”
  谢晦展开一看,眸中掠过一丝惊艳的光。
  平心而论,赵构的字是真不错,匀亭秀丽,气韵清畅,于是他也扬起了一抹微笑,语气和善地说:“书法练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容易吧,看来你很欣赏我外祖爷爷?”
  赵构以为有门,赶忙一通言辞,将王羲之夸得天花乱坠。
  谢晦听得暗暗点头,不时颔首微笑。
  就在赵构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丝生还希望的时候,忽见他面色一变,语气冷若冰霜地说:“来人,把他压下去,送到新修的岳庙前跪着,跪到子时再回来!”
  赵构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忽然往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语气迫切地说:“我对令祖的欣赏确实一片真诚,处于肺腑,给我更多时间,可以创作出更多的好作品……”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呀”,谢晦眉睫微垂,似在叹息。
  赵构忙不迭点头。
  下一刻,谢晦妍丽的唇峰倏然开合,对他一字一句,轻轻地说:“但你不配。”
  他抬起手,将那一卷摹仿《兰亭序》撕得粉碎。
  碎片如雪花般漫天飞舞,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淡淡的话语:“外祖爷爷在成为大书法家之前,首先是「右军将军」。”
  所以,他根本不会欣赏任何一眼赵构的书法,他只会举起利剑,送赵构上路。
  这日,新动工的临安岳庙前出现了一幅奇景。
  那便是两个穿着昔日赵宋帝王衣冠的人,被按在岳飞塑像前,绑缚双手,长久地跪着,一动不动。
  谢晦吩咐医生在旁边看着,随时待命,别让这两个人死了,后边还要杀了祭旗。
  ……
  谢晦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理所当然第一时间报到了刘裕那边。
  对此,刘裕的反应是告诉禁军领队:“没事,就让他去打一顿赵构泄愤吧,你仔细看顾着点,别让他伤到就行。”
  坐在旁边的辛弃疾:“……”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奇怪呢。
  他不禁发出了灵魂拷问:“陛下,是宣明去打赵构,不是赵构打宣明,这如何能伤到?”
  刘裕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宣明那么纤弱,又天真烂漫不知防备,当然很容易受伤了,倘若赵构临死反扑,刺了他一下该如何是好?朕老觉得有人要害他。”
  辛弃疾绝倒,心说陛下的滤镜真是没救了。
  如今,他们正在校场中,为北府兵加班加点地集训,适应这个时代的作战方式。
  这并不是太大的难题。
  刘裕本以为,时隔数百年,想必战争方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未料辛弃疾几句话让他大为惊愕。
  辛弃疾在北多年,对虏骑战术可谓了如指掌,当即一一道来。
  “北虏从前最精锐者,为重甲骑兵硬军「铁浮屠」,兜鍪极坚,止露两目,刀剑难入。”
  刘裕一听,好家伙,这个不要太熟。
  他又确认了一遍:“可是人马皆重甲?以中央骑兵正面冲击为主,有时也会多人、马相连?且水军极其薄弱,基本不涉及?”
  每问一句,辛弃疾都微微点头:“正是。”
  刘裕一抚掌,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慕容恪的「连环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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