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就在此时,评论区弹出了一条消息:
  【明延平王世子郑经:说到谢枋得,他曾在我们福建待了许多年,教化百姓,带领义军作战,故而他死后,福建人民给他封了神,号「谢府元帅」,香火不绝数百年。】
  【当年我父王入台时,他一度显灵,在风浪中指明方向,护送舰队渡海。】
  【所以后来,我在台湾建起了「厚德宫」等多处庙宇,来供奉谢枋得。】
  万朝观众直呼好家伙。
  二位民族英雄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会面。
  ……
  随着本次许愿正式开始,镜头也很快对准了许愿人谢枋得。
  宋理宗位面,庐陵城,一处隐居的庄园。
  现在是宝祐四年,距离宋朝灭亡还有二十多年。
  纷飞的战火都被隔绝在外,还远远没有侵扰到江南,这里南国烟水,依旧安宁和乐。
  山中风日静好,初夏的榴花朵朵如炽火般盛开,落满了白衣。
  有个少年静坐在廊下林荫间,摆弄着一盘自己新想出来的棋局,微风将樱桃的甜香吹来,熏人欲醉。
  如此山光如此夏,仿佛岁月都在此定格。
  少年的一瞬即是永恒,又岂知日后的沧海横流,世事变迁。
  他的朋友本来还在弹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树上,摘了一把樱桃掷给他,笑问:“忙了好些天,你的棋谱编好了吗?”
  那少年拈着棋子沉思,声音清澈,一如山间的泉鸣:“还差一点火候。”
  树上的人笑着说:“加油喔!”
  观众们看见镜头聚焦在少年脸上,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主人公谢枋得。
  他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眉眼无一处不惊艳,气质也清新卓绝,松窗棋罢,落子明灭,在浓烈的夏日深处氤氲开一抹温柔光影。
  即便放在整个万朝,也能称一声颜值天花板。
  观众们盯着他一阵猛瞧,惊叹不已。
  有些丹青圣手更是灵感爆棚,当即开始了挥毫落墨,即兴作画。
  至于后边树上,那个上蹿下跳摘樱桃的「猴子」?
  咱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咱也不关心,别挡着镜头就行。
  【北齐太师段韶:如此美貌,我平生只见过一个可堪比拟之人,那就是我的表外甥,兰陵王高长恭。】
  【昭明太子萧统:我也只见过一个,那就是我老师沈约。】
  【西晋司空刘琨:我见过俩,我好朋友潘岳,还有卫家的一个晚辈卫玠,算上我自己就是三个。】
  万朝观众:“……”
  算上你自己?
  刘越石,你就搁这尽情凡尔赛吧!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脱脱,你这《宋史》质量堪忧啊,如此外貌都不记一笔,可见史料考据的功夫还不到家。】
  【大唐宰相房玄龄:君子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故而,一个人的外貌风仪如何,是品评人物的重要标准,我们写史书时不可不纳入考量。】
  【大唐宰相房玄龄:譬如我监修《晋书》、《北齐书》诸史的时候,凡是容貌出众的,都记得明明白白。兰陵王是「貌柔心壯,音容兼美」,潘岳是「美姿仪,辞藻绝丽」,陈文帝是「少沉敏,有识量,美仪容」,庾亮是「美姿容,善谈论,性好庄老,风格峻整,动由礼节,闺门之内,不肃而成」。】
  【北魏冯太后:脱脱已经不是漏写人物外貌的问题了,是文章和本人完全对不上号。】
  【陈文帝陈蒨:冯太后说得对,你们能想象镜头里这位,「一与人论古今治乱国家事,必掀髯抵几,跳跃自奋」的样子吗。】
  陈蒨所说的这句话,摘自《谢枋得传》原文。
  翻译过来就五个字,吹胡子瞪眼。
  观众看看镜头里,那位安安静静捏着棋子沉思的美少年,再看看脱脱那天马行空的文字描述,顿时满头问号。
  啥也别说了,脱脱拔刀吧。
  我们的信任终究是错付了!
  ……
  “未曾想,谢枋得竟如此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来应该给他加个谥号,新建祠堂。”
  景泰位面,朱祁钰思索着,提笔准备在诏书上添几句。
  之前,陈玉成话说了半截就跑路,到底没说于谦转世成了什么,他已经为此纠结好一会了。
  下次见到这个英王,定要把事情真相追问出来……
  他转头问于谦:“廷益,你说给谢枋得加什么谥号好?”
  “文节吧”,于谦抬眸说,目光清亮如水,“谢枋得的碑铭就叫做「文节先生谢公神道碑」——从前我巡抚江西时,曾顺路拜谒过他的墓。”
  听到「顺路」两个字,朱祁钰支颐微笑道:“想来他的墓离文丞相的墓不远,所以才顺路?”
  于谦点点头:“正是。”
  朱祁钰不由莞尔,觉得谢枋得真的好像买一送一的那个一。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他和文天祥是少年时期就相识的至交,同为江西人,又是同窗好友、同榜进士,半生志同道合,最后也葬得很近。
  在本朝,于谦对文天祥的景仰,可谓人尽皆知。
  不仅将其画像挂在书房内,日日瞻仰,写了无比热忱、字字出于肺腑的画像赞,还在家中放置了文天祥的牌位和香案。
  此刻,于谦正临窗而坐,翻阅《文山先生全集》。
  明亮的日光投落在纸页上,影影绰绰流动,数百年过去了,字里行间仿佛还荡涤着金戈铁马声。
  该文集由本朝翰林院的尹凤歧新编,花费大量时间,四处搜集文天祥遗稿。
  除从前流传的残本之外,又加入《指南前录》一卷,《后录》两卷,厘为诗文共十七卷。
  本来这是一项大工程,不可能这么快完成。
  然而,尹凤歧刻书的时候,于谦隔三差五就借故走上一遭,看看他的编写进度。
  虽然他的态度很温和,但来自于石灰的催更,世间有几人能遭得住?
  尹凤歧饱受惊吓,熬了几十个大夜,火速将稿子赶好送来。这效率,欧阳修都要羡慕哭了。
  于谦看完之后,处于一个满意和不满意的叠加态。
  满意,自然是因为文天祥的原文写得极好。
  不满意,是因为——
  就这?传闻中,文天祥的文集原本有二十一卷,这里才搜集到了十七卷!
  “陛下,让他回去改稿,继续重编吧”,于谦看了半晌,将书一推,真诚地建议道。
  朱祁钰:“……”
  好惨一个尹翰林!
  “从汝从汝”,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本朝正在给一大批民族英雄修庙宇,处理身后事。
  可能是因为身边也有这样的国士,所以,朱祁钰对这些前贤英杰分外上心。
  他本就打算给文天祥加谥号「忠烈」,升入文庙从祀。
  现在,*索性将谢枋得的名字也添在了后面,又派人去江西给他们修祠。
  于谦提醒道:“还有汤阴岳飞庙。”
  “对”,朱祁钰微微颔首,“岳飞庙旧址荒废,蔓草荒烟,想来也需要重建。”
  于谦翻翻文书,觉得没什么遗漏,抬眸望向直播屏幕,忽而眉头一皱:“这人看着不像是谢枋得,倒像是——”
  朱祁钰讶然:“像谁?”
  于谦不言不语,只是从一旁的书堆里抽出《宋史》,翻开到《文天祥传》的那一页,上面第一句话就是:
  “(天祥字宋瑞,号文山,吉之吉水人也),体貌丰伟,美晢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
  朱祁钰第一反应,哦,看来万朝观众冤枉脱脱了,他还是在史书里记录了人物外貌的。
  而且花了足足17个字,比房玄龄的《晋书》多出好几倍。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咦,这个「美晢如玉,秀眉长目」的描述,和直播里的人好符合!
  朱祁钰试探发问:“莫非他就是?”
  于谦微微点头:“我觉得是。”
  朱祁钰与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忽然发出了绝望的声音:“文天祥好像有别的计划,那他还能来大明效力吗?不行,朕心甚痛,仿佛错过了全世界,你快安慰朕一下。”
  于谦:“......”
  可是陛下,文山先生本来也没有答应你一定来呀?!
  ……
  此刻,少年文天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后世粉丝那里掉马了。
  他不则不徐地摆弄着身前的一局棋,一声声脆响,分拨黑白,落于棋坪上,纷繁的思绪也随之沉淀下来。
  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这也是他经常用来静心的一件事。
  现在是宝祐四年,他刚中了状元,因为父丧归家,隐居三年。
  正巧谢枋得也不打算入仕,就蹭土豪小伙伴的车舆,一起顺道回了江西,还在他家里开开心心地住下了。
  美其名曰,你一个人隐居多无聊啊,不如带我一个,还能陪你编编书,下下棋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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