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毕竟他是我的挚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是我的光源氏公子,是我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是我的基督山伯爵,是香蕉马芬和小鹿斑比。
  一个人是无法因为友谊而跳崖明志的,但是两个人就可以!
  小悟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灌木丛中的苹果树,荆棘丛里的百合花,就像西方不可能失去耶路撒冷,我也永远不可能奔向任何人而背弃他。
  ——可是就像一个作家绝对不会拒绝出版,哪一个艺术家能拒绝自己的作品被卖上价。
  我颇为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要不然这样吧,小悟,我把作品卖给他以后,就不回应任何人的和歌了!”
  “那就更不行了,”小悟不客气地回答道,“要是你只有这句话出名,那世人不会认为收到这句和歌的他才是你真正的挚友么?那我又算是什么?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要背着我在同一个典故里登上历史书吗?”
  这一层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因此此话一出,我便大为震撼。
  但又很快,这种震撼的情绪又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小悟,没想到你是这么在乎我们之间的友谊……”
  他发出无奈的叹息,握住我手,与我执手相看泪眼:“小云,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其实是一个敏感又脆弱、还孤独的人,只要你一分一秒不回我的消息,我就怀疑你在外面有了别的挚友。”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在患得患失和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度过,我想拥抱你,又害怕将你抱得太紧而推开了你。如果你厌弃了我,我一米九的身高,我的精神,我的心灵,我所有美好的品格都会统统毁掉!”
  “我好怕,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你,一想到再也没有你的时光,我就根本无法呼吸恨不得自己立马死掉。而今天,纸终于包不住火了,我终于不得不向你坦白,其实有一件事隐瞒你多时了——”
  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在此刻,仍旧不得不装作镇定:“哦,小悟,你不必挂心。我早就知道你其实是地雷变的,可你这里哪里算得上是地雷属性呢?分明是你太爱我的缘故,才会导致阴晴不定……我千手云向你发誓,宁负天下也绝不负你!”
  “兄弟!”
  “兄弟!”
  在众人的眼光下,我和小悟的手紧紧相握。
  和自己的超人、自己的英雄心意相通的快乐,是一种能发自内心、能开出花来的快乐。
  或许这群人根本就不理解我和小悟之间的挚友情,还会在这以后引以为怪事。
  不过我千手散云一生行事,从不向他人解释。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注视着小悟苍蓝色的眼眸,和他再一次交换了一个拥抱:
  ——兄长在上,魂佑千手,小悟在旁,称霸天下。
  说到底,这群不懂羁绊和友谊的人,他们知道我们有这么爽吗?
  拥抱过后,小悟回过头去看着羂索:“是什么让你觉得千手云他会对你偏爱有加?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你觉得他会为你哀悼吗?”
  羂索:……神经病吧。
  第49章 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被时空间折磨了数日以后,我跟小悟终于协商好了最协调的搭配干活方式。
  那就是他负责写算法,而我只需要贡献自己的计算能力替他处理数据——
  这对于我的超级大脑来说是个相当轻松的活计,抵消了我在时空间方面的痛苦记忆,而对小悟来说,也能节省大多数的冗余时间,使他的工作量轻松许多。
  终于,在我们俩的共同努力下,小悟很快学会了飞雷神的使用方法,我们也计算出了回去的大致办法。
  只是在闲暇之余,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把这个苦恼告诉小悟以后,埋身在书册中的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是你轻而易举就能忘记的事,那说明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很重要。”
  我认为他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又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
  在那之后,我跟羂索又莫名其妙地熟悉了起来。
  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频率委实很高,而我又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在刷了十次小马宝莉以后,我最终还是跟小悟不在家时特意来访的羂索聊起了天:
  “想吃麻婆豆腐。”
  “那是什么?”
  贺茂家的公子瞬间将我因为无聊发出的哀叹放在了心上,他坐在我的身边,非常诚心诚意地放缓了语调,向我虚心请教,声音好似淙淙流水。
  我本来不应当同他说这些的,甚至也不应该见他。
  无论我们现在相处得如何之好,放在千年后我跟着人就属于敌人,与他打好关系不过是做无用功。
  但贺茂一族的势力不可小觑,无论如何,菅原家的仆人不可能将羂索的拜帖拒之门外。哪怕小悟事先吩咐了随从,不要让不该有的东西进他的院落,但是我生活在菅原家,总是能以各种巧妙的方式跟他偶遇。
  出于无所事事的心态,我就跟他讲起了麻婆豆腐的制作流程。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烹饪者,我做的饭当然不怎么好吃。
  实际上,我非常佩服小悟和宿傩,他们在平时看起来不怎么做饭的模样,但是就仿佛天生知晓怎么下厨,调料的配比、食材的薄厚、火焰的温度,就像是从容而了不起的指挥家,让它们成为一道道和谐又美妙的音符,其过程堪称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术。
  所以,不会做饭的我,自然也在烹饪一事上面给不出多少鞭辟入里的建议。
  但只有在麻婆豆腐这件事上是格外不同的,因为我曾经从虎杖悠仁那里抄了菜谱,然后拷打禅院直哉,试图通过这个方法激发他的潜力,用来还原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味道。
  于是我便煞有介事地跟羂索讲起了要怎么样才能做好一道麻婆豆腐的细节,讲述那些黄豆们应该经历什么样的精挑细选,讲述其中应该用什么样的辣椒、应该用什么样的豆酱——
  非常无聊。
  平安京的人信奉佛教,羞于谈论口腹之欲。即便名门如菅原,他们家的厨子也只有在摆盘的技术上面稍稍有一些技巧,做出来的汤羹甚至还不如两面宿傩第一次端上来的那一盘菜。
  但是每当你要在食物方面给他们提一点要求,譬如说去找一些药材回来当调料。他们就会异常惊讶于我这个贵客竟然毫不避讳庖厨之事,然后大谈特谈汉学上面的孔孟之道,询问我说:“这合乎周礼吗?”
  不过羂索却没有半分这方面的架子。
  他一面认真听,一面时不时地点头,给人提供的情绪价值委实是十分到位。
  本来我将麻婆豆腐的事情说一说也就忘了,毕竟平安时代的生产水准比我老家还要差得远,这里的人也未必知道辣椒、味精是些什么东西,就连酱油的形态都初始到离谱。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能用山椒、山葵或者芥末代替辣椒产生辣味,但是做出来的豆腐是什么味道,我甚至想都不敢想!
  但是羂索却做出来了。
  并且味道不说十分相似,但是多少也得有日后的三五分风味。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以后,又向我征询反馈意见:“如何?因为我没有尝过云君所谓的料理,便只能去查找原本所用的食材,力求还原你口中的那种滋味了……我联系了唐国的商人,从他们手中买到了一种名为花椒的香料,又按照古书里的记载,试用了好几种豆豉的做法。”
  啊,娟娟。
  这是何等的体贴,何等的温柔,何等的周到!
  这让我又再次幻视了以前和娟娟一起度过的欢乐的时光,她的料理只需要吃上一口,便能令人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幸福感。
  仿若就像是在绚丽的火烧云下,与她在河边散步,微风拂过,带起青草的香气,娟娟侧身朝着我俏皮地一笑,将头发别在她的耳后,如此静谧的时光就唯有我们俩人。
  我不是什么菜令智昏的笨蛋,何尝不知道羂索为我做的这一切都有所图谋。
  但是他为我花的心思又恰好是我极其需要的,因此每每做到这一点,就格外令人动容。
  “羂索……”
  “云君。”
  还没等我表示感谢,他又用手轻轻压住了我手背,彬彬有礼,又异常和婉地朝我询问道:“不知道对这道菜可否满意?我从来没有下过厨,因为担心将话转述给下人们复刻不出这种滋味,回来以后,便自己练习了许多次。”
  他握着我的手,我能感到羂索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轻茧,他是咒术师,应当会练习武艺,有茧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然而,我又感到他的手上有一些被烫出来的水泡——
  这自然不用多想,大概就是因为下厨一事而导致的。
  我大为震撼:
  平安京的贵族们单单是谈起口腹之欲便觉得可耻,御三家的男人譬如禅院直哉,放到今日让他给我炒几个菜去便觉得是遭遇了奇耻大辱,而羂索,羂索他竟然能不顾世俗的目光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