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其他人只能喝土窖里存下的秋季雨水,那水浑浊一股泥土味儿都不算啥,里头各种脏东西都有,马粪、草棍子、虫子尸首……”
  “好了好了。”霍江打断孟承平,“顾老板毕竟是女儿家,又是客人,吃饭呢,少提那些恶心玩意!”
  孟承平笑了笑,做最后总结,“反正从那之后,热白水就成了军中特殊的待客之道,只呈给真朋友!”
  顾喜喜望着青铜壶,内心五味杂陈。
  “白水好,我赶路口渴,正需要喝这个。”
  她说着,又给自己连续斟了三杯水,豪迈畅饮。
  霍江、孟承平对望一眼,都笑了。
  这餐饭顾喜喜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一根菜都没剩。
  终于到了说正事的时候。
  霍江带顾喜喜走到沙盘前。
  在看到沙盘那一刻,顾喜喜能明显感觉,霍江身上的松弛感骤然收紧,比起方才吃饭说笑,仿佛换了一个人。
  霍江开口,“想必这小子已经跟你说了,过不久便要开战。”
  孟承平眼神飘忽,用力缩着脖子,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顾喜喜看了他一眼,如实帮孟承平辩解,“孟将军只说,恐怕未来要打仗,您不愿我遇险,所以在我与您见面之后,要孟将军连夜护送我回去。”
  “其他的任何军情,还有您今日见我的缘由,孟将军都未曾透露。”
  霍江哼笑一声,“顾老板多虑了,你无需为他解释。”
  “这小子我还不清楚么?就算平时爱说爱闹,是个大喇叭,但他心里明白着呢,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孟承平明显松了口气,“大将军谬赞了!”
  霍江侧目,“谁夸你了?我是说,你要没这点眼力见,坏了老子大事,早把你剁了丢出去喂狼!”
  孟承平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忍不住再次缩了缩。
  霍江将沙盘上几个位置一一点出,对顾喜喜说,“据线报,此次北离集结了大量王军主力,具体的差距我就不跟你说了。”
  “你只需知道,敌人总体强于我方,”
  “关内这一片前期必然失守,将陷入你争我夺的焦灼。”
  “顾老板,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顾喜喜还记得自己之前划定的种植区域。
  她仔细看了看,说,“您指出的这几处,加起来约莫有十亩苜蓿草,二十亩燕麦田,还有……”
  “靠着东侧的小山丘,应该是我的频婆果园。”
  霍江对顾喜喜的记性很满意,“没错。”
  顾喜喜表情已然凝重,抬头面对霍江。
  “一旦敌人打进来,苜蓿草和燕麦刚长起来,虽不至于被他们抢走做了补给。”
  “但那些小苗苗,可难保喂肥了北离人的战马。”
  霍江颔首,“所以,只能寸草不留。”
  他顿了顿,“对西北军而言,舍弃这几片田地,还能保住剩下近百亩燕麦。”
  “可顾老板的频婆果树,一大半都种在那边。”
  “是我当初将那块山丘借给你用,因此,是我对不住顾老板。”
  顾喜喜听到这儿自然心疼。
  不过她在乎的并不只是自己的损失,还有那些好不容易种出小苗的作物。
  就此毁掉,太可惜了!
  霍江接着说,“所以我请顾老板来,一是当面道歉。”
  “二是,商量赔偿事宜,顾老板只需算好树苗的价钱,我当双倍赔偿。”
  顾喜喜正思索着如何回答时,余光瞥见有人走进军帐,那身影、那姿态竟分外熟悉。
  她扭头瞠目,失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慕南钊从容地看了顾喜喜一眼,也不行礼,就向霍江说,“我的线报与你之前的消息大差不差,看看?”
  他手里的竹筒顾喜喜还认得,就是那海东青传密信专用。
  霍江接过密信,看的时候表情逐渐凝重。
  他一把攥住信纸,冲慕南钊大喝,“姓慕的!你他娘的这叫大差不差?”
  “对方骑兵比咱们整整多出半数!”
  “其中还有擅长骑射的弓箭手!一旦形势倒向他们那边,你就等着跟我一块殉国吧!”
  慕南钊被吵的不禁蹙眉,“这具体的骑兵数,不是你央求我去打探?不想要就还回来!”
  孟承平也赶紧在霍江耳边小声劝说,“大将军冷静,我慕兄以后用处多着呢,咱们要把这个盟友给用好了,不能得罪他!”
  霍江情绪平复,大眼瞪着慕南钊,“我看过就记下了,想反悔要回去,迟了!”
  慕南钊冷笑一声,眼睛瞥着别处,声量淡淡,“全军上下都是无赖。”
  霍江怒道,“你说谁无赖!”
  慕南钊:“上梁不正下梁歪。”
  孟承平夹在中间都快哭了,抱着霍大将军一力苦劝。
  顾喜喜在旁边看戏看的津津有味,暂且把自己的损失抛掷脑后。
  难怪慕南钊进来时无需通传,大摇大摆。
  看他跟霍江的相处方式,可见二人关系至少是平起平坐。
  甚至由于慕南钊够毒舌,偶尔还略占上风。
  慕南钊与人舌战向来游刃有余。
  间隙时看向顾喜喜,“你跑到这来添什么乱?”
  兴许是受到帐内氛围的影响,顾喜喜昂首假笑,“我在这儿是受大将军之邀,有事商谈,与你无关,别自作多情哈。”
  霍江瞬间不生气了,哈哈大笑,“姓慕的,你也有今日!”
  “我就说你们玩权术的心都脏,老子说不过你,可总有人能收拾你!”
  慕南钊黑着脸正要说话。
  帐外有伙头兵来报,“大将军,咱的羊出事了!”
  第144章我才没胡闹
  “进来说。”霍江收敛笑容,恢复了一军主将的威严。
  伙头兵举着木瓢冲进来,瓢上还沾着菜根草渣渣,想来是正在喂羊时发现的不妥。
  “大将军,不好了!咱们东边那个羊圈出事了!”
  霍江不耐皱眉,“哎呀!一句一个不好了,出事了,你倒是说清楚什么事,怎么不好了?”
  伙头兵这才说到正题,“刚才我去添食水,发现有六头羊倒在地上,再仔细看其他羊也不太好,都蔫头耷脑的不愿意吃食。”
  “还有些已经走路打晃,估计也快晕倒了,我不敢耽搁,赶紧将此事禀报大将军。”
  霍江和孟承平交换了一个眼色,神情都变的凝重。
  外人也许不知道,这些羊对西北军有多重要。
  西北军的补给几乎一半都得靠自给自足。
  将士们常年戍边,流血受伤、压力孤寂如影随形。
  霍江就想,至少要让大家逢年过节、或者打了胜仗之后,能够大口吃肉,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心里面多少能得到慰藉。
  所以军营内养了几百头羊,而且本着狡兔三窟的战术,羊圈还分为东南西北四处,都安放在相对不起眼的地方。
  以至于朝廷派人巡视,都没发现军营里的羊。
  伙头兵所说的东边羊圈,也是最靠近军营边缘的一处羊圈。
  孟承平说,“羊要是生病了,通常一开始就有迹可循,而且传染起来也不会这么快,该不会是……”
  他看向霍江,“敌人投毒?”
  霍江沉着脸没说话,还在思索中。
  慕南钊随意把玩桌上的青铜酒壶,说,“那地方虽然靠近外围防御工事,但投毒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孟承平不服气道,“慕兄凭什么如此笃定?”
  慕南钊抬眸,给了他一个“白痴你不会自己想”的眼神。
  霍江沉吟道,“一来,本将的大营还没人能无声无息突破。”
  “二来,就算军营内部出了细作,储水窖、粮仓、甚至伙房,能下手的地方多了,他为何选择给羊下毒?”
  孟承平若有所思,喃喃道,“也对啊,给羊下毒,咱们看见羊不对劲,自然不可能去吃,下毒的人何必冒险多此一举,还屁用不顶呢。”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顾喜喜默默站起来。
  “大将军,我能去看看那些羊吗?”
  霍江面向顾喜喜,“顾老板莫不是想到了什么?”
  顾喜喜说,“我不擅长畜牧,如果是疫病之类的,当真难办。”
  “可若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出猜测,“若是羊吃的草料有问题……”
  “不可能!”伙头兵矢口否认,“从去年夏天我接手到现在,一直都这么喂,从来也没出过问题啊。”
  顾喜喜问,“这些羊每日都怎么吃?”
  伙头兵道,“早起吃我亲手割的青草,中午吃营地里储备的草料,晚上就是草料豆渣,加上一整天攒下的菜根菜皮什么的。”
  顾喜喜微微蹙眉,片刻,又问,“今早也是吃了青草?”
  伙头兵点头,骄傲道,“自从开春草木发芽,每天早上,我都去营地外面给它们割最新鲜的,羊吃了心情好,去年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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