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石头赶紧附和,“甜汤好,喜喜姐不是说了,吃甜的能让心情好!”
  顾喜喜抬头,看见两双笑嘻嘻、却隐含忐忑的眼睛。
  她心中一叹。
  这一老一小!想关心她却怕关心过了头,才用咋咋呼呼的笑来掩饰。
  顾喜喜虽然还不想吃,却也不忍心拂了家里人的好意。
  于是浅笑道,“好啊,咱们一块做吧,再搓几个糯米珍珠小圆子煮进去,我师父爱吃这个。”
  当天顾喜喜家大门紧闭,无论谁来,一律谢绝探访。
  理由是,顾喜喜最近过于劳累病倒了,需要服药静养。
  小院里静悄悄的,就连活泼爱闹的石头都安静下来,乖乖坐在屋里读书写字。
  全家人的午饭就是甜甜的南瓜汤煮小圆子,除了还在晕死中的慕南钊。
  傍晚时,顾喜喜去西屋给老郎中送晚饭。
  此时慕南钊算是已经多活了一个下午。
  老郎中听出是谁,先朝顾喜喜摇了摇头。
  顾喜喜放下托盘,问,“他还没有任何一点点好转吗?”
  “没有。”老郎中起身动了动腰腿,走到桌旁坐下。
  作为医者,自然要实话实说,“他那个脉象啊,就像即将崩断的琴弦,说走就走。真到那一刻,就算是我师父,你师公活过来,也留不住他。”
  顾喜喜将碗筷放到老郎中习惯触碰的位置。
  “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老郎中捧起碗稀溜溜喝粥,“有哇!”
  顾喜喜惊喜地抬眸,“什么?还需要什么药,或者什么办法?”
  老郎中咽下一口,说,“药你不是给他吃了么。”
  “依你说的,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了。”
  顾喜喜隔空望向另一头的木床。
  她几乎感觉不到慕南钊身上有生命活跃的迹象。
  老郎中又想起一事,“哦,还有,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顾喜喜面向老郎中,“您说。”
  老郎中道,“他中的毒霸道得很,又长期侵蚀五脏六腑。”
  “也许他侥幸活下来,却又不是真的活着,如活死人那般,躺床上无知无觉。”
  “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顾喜喜沉吟道,“您是说……植物人?”
  “植物人?”老郎中玩味地重复一遍。
  “植物人,从内而外无知无觉无感无心,的确像是草木一般,植物人,这个说法甚是生动贴切。”
  老郎中又犯了老毛病,“我还从没有机会研究怎么治植物人。”
  “喜喜啊,假如他成了……”
  “师父!”顾喜喜打断老郎中,“有的人在昏迷中,只是受困于身体不能动弹,实则仍可听见外界声音。”
  “他还没死,您现在就盘算着研究他了,万一他听见了,等他醒过来,您好意思跟人家见面吗?”
  老郎中自知理亏,低着头蔫声道,“这孩子毕竟是徒儿你未过门的郎君,为师错了,不该一时忘形胡说八道。”
  他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搓着手,看上去分外可怜。
  “喜喜,你别生气。”
  顾喜喜正色道,“我没生您的气,您为了救他,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谁都没有您付出的多。”
  老郎中神情却有些别扭,“我知道,徒儿不会往心里去。就是、”
  “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些话,能不能别告诉你婶子啊?”
  老头儿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是蚊子哼哼。
  顾喜喜微蹙的秀眉倏而展开。
  原来是这样。
  她仗着老郎中看不见,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几眼。
  “师父,您很怕我婶子?”
  老郎中嘟囔,“当然怕了,当初她可要把我赶回石头村住呢!”
  顾喜喜当然答应了老郎中的请求。
  晚上,张婶找借口非要跟喜喜一块睡。
  实则是担心顾喜喜一个人怕会胡思乱想。
  “你小时候就是这么跟我睡的。”
  顾喜喜躺在枕上笑,“我娘走得早,大家都说,我是您一手拉扯大的孩子。”
  张婶轻笑几声,伸手从被子上面,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顾喜喜。
  就像顾喜喜年幼时无数次哄睡那样。
  “喜喜睡,好长大。”
  “我的喜喜都长这么大了,顶多再过一半年的,喜喜成了亲,咱俩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这样一块躺着说话了。”
  顾喜喜说,“我才不要成亲呢。”
  一年太短,要做的事太多,唯独不包括成亲这一项。
  张婶却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嗔道,“浑话,女儿家怎能不成亲?”
  “等小陈好了,你们两个的事……”
  张婶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小陈现在生死未卜,她来给喜喜宽心,不该此刻提起小陈和婚事。
  静默了一会儿,张婶正想说些什么话找补。
  顾喜喜轻声道,“婶子,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第137章代收信件工具人
  拂晓的光透窗而入,顾喜喜睁开眼睛。
  这一夜都没听见老郎中的声音,说明慕南钊真正活过了一日。
  顾喜喜细微的动作惊醒了张婶。
  张婶猛地坐起,摇头张望,“咋了,小陈那边是不是有消息了?”
  顾喜喜伸手拍拍张婶,安慰道,“婶子莫慌,什么事都没有。是我刚醒,不小心把你吵着了。”
  张婶睡意尚未全消,呆呆坐着松了口气,“没事啊……”
  她渐渐醒神,继而欢喜道,“老姜到现在还没叫咱们,那就是好事儿啊!”
  顾喜喜微笑颔首,“对,没事就是好事。”
  张婶披衣下床,风风火火道,“睡过头了,我得赶紧弄饭!”
  “老姜看顾小陈辛苦,我得给他做些好料!”
  早饭是清汤小馄饨,荠菜鸡蛋馅儿的,调了小火炒至金黄的小虾皮,将春天的鲜美糅合提升到了顶点。
  老郎中一吃一个不吱声,连连点头,“你婶子这手艺真是没的说。”
  “要是到城里开个小食摊,定然客似云来。”
  顾喜喜应了一声,表示赞同,视线却盯着床上的人。
  昨日慕南钊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黑之气,观之令人心中感觉不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顾喜喜现在看慕南钊的脸,那种颜色已然退去。
  她问老郎中,“师父,我瞧着陈方今日是不是好些了?”
  老郎中吃的头也不抬,说,“哪里好了?你进来之前我才诊过脉。”
  “还是那要死不死的样子。”
  “不过这小子命大,竟已撑过了一日。”
  “看样子那颗解药多少还是有点作用。”
  老郎中停下汤匙,吸着气寻思片刻,摇头道,“后面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顾喜喜打量老郎中的神色,刨根问底,“您这个不好说,究竟是好的方面,还是不好的方面?”
  老郎中掰着指头一一历数,“可能不知道哪一刻他眼睛睁开,全好了。”
  “可能,突然一下子,死了。还有可能这辈子半死不活,永远醒不过来,成了你说的那个植物人。”
  “师父~!”顾喜喜懊恼道,“您说这些跟之前毫无区别,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老郎中煞有介事地端正姿态。
  “他现在多活了一日,说明第一种可能性,咱们又多了一点点胜算。”
  顾喜喜不做声了。
  老郎中医术精湛,他既然这么说了,便是事实。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鸟鸣声。
  老郎中耳朵动了动,“嚯,这是海东青的叫声?”
  “海东青咋会飞到咱们家,还绕着屋子飞?”
  顾喜喜想到什么,忽地站起来,“您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老郎中听她急匆匆往外跑,问,“看鸟吗?那可是猛禽,当心被啄了!”
  顾喜喜高升答应着,人已经跑出了屋子。
  西北旷野遇到狼的那一晚,回到小院,慕南钊教顾喜喜学了一种唿哨,说是西域秘传的驯兽之术,或许哪天能派上用场,但没说具体用在何时何处。
  唿哨很简单,一段八拍,如鸟鸣婉转,抑扬顿挫,时缓时疾,学会了重复三遍即可。
  顾喜喜当时刚找到萤骨花,心情好,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就随便跟着学了。
  此时听起来,那唿哨倒与海东青的叫声极为相近。
  西屋上空盘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鸟。
  不愧是海东青,飞的比信鸽高太多了。
  顾喜喜仰头看了一会儿,见海东青迟迟没有落下的意思,试着将食指抵住下嘴唇,发出慕南钊教她的那段唿哨。
  第一遍,海东青降低了高度,依旧盘旋飞翔。
  第二遍,海东青降落到屋顶的高度,几番调整角度,似乎在试探要不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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