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温敬书漠然坐回了石椅,伸出手说道,“谨行,你来。”
  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倾心院的谢思愉,心里再不喜慕青鱼,也不曾怀疑过她生的孩子不是他的。
  他们是他亲眼瞧着怀上,生下,并无一不差错。
  容貌也集中了他和慕青鱼的优点。
  脑子里倏然划过一道白光,想起了与自己并不怎么相似的二女儿。
  不会的,思愉可是谢家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安安定然也是他的女儿……
  但隐隐的,有一道即将冲破桎梏的想法,在心头盘桓。
  令温敬书心生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刚才还在听容柏清旧伤未愈的好戏,现在戏码子就转到了他自己身上。
  温谨行咽了咽口水,紧张地伸手搭在了亲爹的手腕上。
  感觉到他落在脉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温敬书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脸色难看。
  从紧张到震惊,再到犹疑不决,温谨行脸上神色别提多精彩。
  温敬书试探开口:“如何?”
  温谨行犹豫道:“父亲,且再等等。”
  大冬日,寒风瑟瑟刺骨。
  他额头开始冒冷汗,只觉得心凉身凉,浑身都像是泡在冰湖里冻得打颤。
  容柏清瞧着温雪菱母女俩面上的淡定和从容,饶有兴致地端起桌上的热茶,轻抿了一口。
  无需等温谨行的后文。
  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次诊脉的结果。
  对亲娘的医术有绝对自信,温雪菱亦心知肚明,二哥不会说出让渣爹丢面儿的话。
  好在,温敬书本身就是个疑神疑鬼的性子。
  他绝对会另找其他大夫,重新给自己的身子诊治。
  绝嗣之症啊……
  她和四个兄长说不是他的种,都不会有人相信。
  谁让他们的容貌和他太相似了呢?
  可温锦安就不同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可就再难拔出了啊。
  看穿温谨行想要拖延时辰的目的,温雪菱出声催促道,“爹爹就别为难二哥的医术了。”
  “身为您的儿子,诊出你有绝嗣之症,二哥也不敢说出实话,爹爹日后多找几个大夫查一查便是了。”
  “今日最重要的,是王爷的身子该如何调理。”
  三言两语把话题重新带回到淮南王身上,温雪菱经过方才这些事情,也算是微微了解此人的性子。
  脾气阴晴不定是真。
  喜欢看别人家争来争去的好戏,也是真。
  闻言,温谨行下意识抬眸看去。
  见她面色沉稳,他紧绷的心弦竟莫名有了须臾松懈的安宁。
  她刚才是在替他解围吧?
  话说得不中听,可那意思是那个意思,缓和了他被温敬书紧盯着的视线压迫感。
  想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却见她视线都不曾望过来。
  温谨行心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惆怅。
  若菱儿有安安一半的温柔体贴,他和哥哥弟弟们也不会对她这般漠然。
  别家妹妹都很粘着兄长,她为何就如此疏离呢?
  这让他想起了温雪菱小时候……
  在他思绪乱飞之际,温雪菱一心只想着快些截走,渣爹给继妹铺的锦绣靠山。
  淮南王,三十万玄甲军……
  她不会让温锦安有丝毫机会得到!
  此刻的小楼是静谧的。
  温雪菱纤长浓密的睫羽挑了挑,诸多小心思都掩藏在长睫之下,化作坚韧沉静的嗓音自院中响起。
  “王爷,二哥的诊断说完了,该轮到我娘亲来说了吧?”
  容柏清:“慕夫人只管畅言。”
  温雪菱看了眼棠春,后者点了点头转身。
  不出片刻,小楼的侍从和丫鬟,都很有眼色地跟着离开了。
  容柏清是唯一从那场夺嫡之战中存活下来的皇子,自请为兄长镇守南方,才得了带生母离京前往封地的恩泽。
  暴戾狠绝的处事方式,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敏锐细腻的头脑。
  从初次见到丞相府这个大姑娘开始,他就觉得此女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头。
  不是温锦安装出来的坚韧。
  而是从她灵魂深处,一点点透露出来的感觉。
  此女,未来绝非池中之物。
  容柏清抬了抬手。
  除了两个近身侍卫外,其他的护卫也跟着退出了小楼。
  慕青鱼起身缓缓来到他面前,一如她先前所言,要看一看他的眼珠子再下定论。
  “王爷,冒犯了。”
  清冷的嗓音如山涧清泉,容柏清抬眸看去竟有了片刻的恍惚。
  刚刚放下暖手炉子的指尖还带着热意,落在他眼尾时带起一片涟漪,令他心久违一紧。
  慕青鱼示意他往左往右转了转。
  面前漆黑深邃的眼珠,被她挡住了刺眼的日光,只能瞧见她越凑越近的脸庞。
  霎那间,温热的掌心盖住了他的眸子。
  还没有女子敢如此对容柏清,身后近身侍卫正欲上前,被他垂于身侧的手拦住。
  “青鱼!”温敬书厉声喊了一声。
  哪怕再冷落慕青鱼,他也不允许她和一个外男如此亲近。
  温雪菱冷着脸挡在了他面前,眸色沉沉道,“爹爹,行医者治病期间,切忌被人中途打断。”
  “你难道不想一心为国为民的王爷,能尽早恢复康健吗?”
  第155章王爷认出游鱼
  慕青鱼没有理会他。
  她垂眸看着被她捂住眼睛的男人,“王爷清晨醒来,眼珠会痛,睁眼瞬间是清晰的,但很快就会暂时失明。”
  “最初时辰不会太长,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失明的时辰会越来越长。”
  “从黑暗突然转到明亮的地方,也会出现这种症状,我说得可对?”
  容柏清也没有隐瞒。
  慕青鱼又说了一些症状,全部都和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对上了。
  “菱儿,取银针来。”
  温谨行突然开口:“娘亲,我这边有。”
  “不必了。”慕青鱼拒绝了他已经递过来的银针盒子。
  温雪菱回屋再次出来。
  她确保每一根银针都没有问题后,递给了慕青鱼。
  与此同时,她还取来了铜镜。
  母女俩配合十分默契。
  在慕青鱼手掌离开淮南王眼睛的那一刻,她把锃光发亮的铜镜递到了他面前。
  “王爷,快看。”
  深褐色的瞳孔,在历经黑暗又突见光明后,布满了丝丝缕缕的红血丝。
  仔细看,那些红血丝像是在游动。
  这种变化出现的时间很短,但容柏清还是看清楚了。
  只是随之而来的,便是片刻的失明。
  慕青鱼去侧屋调配了药方,将它敷在容柏清的眼皮上。
  清凉的感觉从外至内,令他很是舒心。
  在心里默数三十个数的时间,慕青鱼揭开了他眼睛上的药布,眼前的世界再度清晰。
  因失明的时间越来越长,容柏清一旦遇上重要的事情,都不敢熟睡太久。
  没想到今日为了母亲前来丞相府求医,竟还能收获意外之喜。
  这对温雪菱和慕青鱼而言,同样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温谨行目光呆滞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娘亲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医术?
  此刻的慕青鱼,在阳光下绽放着自信夺目的光芒。
  温雪菱将父子俩的神色收入眼底,嗤笑道,“溶月之毒,确实会使人通体生寒,可只要用断肠草之类的剧毒之药,便可以毒攻毒,逆转体寒的症状。”
  “亏得二哥还是医圣的关门弟子,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吗?”
  慕青鱼正在重新碾药。
  只要今日治好了淮南王身上的病症,以及她们如今手上还留有的钱虫草,就能彻底达到她们的目的。
  镇国将军府……淮南王府……
  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她和菱儿的后路便会走得更顺畅!
  慕青鱼一边碾药一边说道,“王爷,溶月之毒并不难解,只要你能忍痛。”
  此毒本就是南疆巫族用来惩罚背叛之徒。
  失去五感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让人觉得自己被天地抛弃。
  温雪菱将银针放在火上炙烤,随后浸泡在慕青鱼碾压出来的药汁中,准备好一切后退到了后方。
  她的娘亲,在她心里本就是极其有本事的一个人。
  也只有渣爹和四个蠢兄,错把鱼目当珍珠。
  容柏清眸光骤变,对她的话感到震惊,“慕夫人的意思是,今日便可解开溶月之毒?”
  慕青鱼:“有何不可?”
  听到她这自信笃定的话,在场男子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南疆巫族的毒,在她口中就如此轻松?
  事不宜迟。
  容柏清后日就要返回南阳。
  他沉声道,“慕夫人尽管施针,本王能忍。”
  温雪菱适时开口说道,“王爷,此痛时辰虽不长,却格外难忍,臣女觉得还是让护卫相助比较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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