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双目震惊,回头道,“三哥哥……你推我?”
“难道连你也觉得安安唤错了吗?”
温谨修想说自己并非有意,可掌心之毒已经弥漫至脑子。
双眸无法视物,连嗓子都无法出声了。
再等下去恐怕五感都要封闭。
窗户被大理寺亲兵关上,没有了风,烛火渐渐回归到徐徐燃烧的平静。
温雪菱微微侧身,眯起眼睛扫向椅子上双目茫然的三哥。
这是赤血蛊开始发作了吧?
凡是中赤血蛊者,双目会逐渐失明,之后便是口不能言、耳不能闻……
直到五感尽失,赤血蛊便要开始钻进骨头啃食。
火光照亮她眼底幽深无声的笑意。
烛火快要灭的时候,要多添油,这火光才能更旺。
她模仿着温锦安之前的语气,叹息道,“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责怪三哥呢?”
“你的三哥哥再宠爱你,也不能强行贬低自己亲生母亲的身份,将自己归分至「庶子」身份吧?”
嫡子与庶子,可不止一字之差。
还有身份上的天差地别。
这一次,温谨修难得没有跳出来维护继妹。
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庶子是丢人现眼的身份,即便父亲是一国丞相,也改变不了庶子身份的低贱。
丞相府庶子,甚至敌不过品衔低的官员嫡子。
就连去学堂求学都只能去庶阁,与京城世家的庶子们同学。
世家贵女更不会瞧上庶子,日后娶正妻也只能挑选同样身份的庶女。
生出来的孩子,同样无法承袭嫡系荣华富贵。
他的沉默,像一巴掌扇在了温锦安脸上,她双眸噙泪布满了委屈,旧计重施,想勾起他的心疼。
殊不知面前的温谨修与瞎子无异,根本看不到。
大理寺亲兵已经上前,她吓得急忙向江月明跪了下来,仰头楚楚可怜望着他。
“江大人,安安心有不服。”
“早已既定的事实,怎能因她们还活着就改变?”
“就算是平妻,安安母亲亦比慕姨娘……慕夫人身份尊贵,这是父亲告诉安安的原话。”
她依旧觉得自己没有说错。
慕青鱼和温雪菱这对母女就是身份低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不急着自证,温雪菱顺着她的话,继续把温谨修牵扯到这些称呼的漩涡中来。
“那依妹妹所言,三哥的身份也该是庶子咯?”
温雪菱目光如鹰隼般犀利,蕴含着心虚者闻之慌神的冰冷,一眨不眨盯着她。
“我、我没有说过此话。”她声音磕磕绊绊,眼神闪躲。
理是这么一个理。
可温锦安很清楚自己眼下不能承认,得等到温谨修把名下所有财富都转给她,才能撕破脸皮。
“妹妹不是也说了,三哥与我乃是一母同胞,你唤我庶姐,岂不是在默认他是庶兄?”
第119章继妹跪地求饶
余光瞥见温谨修呼吸明显加重,温雪菱勾唇。
她声音沉稳有力,每个字都像敲打在温谨修疼痛的伤口,令他呼吸困难。
“三哥当真是可怜啊……”
“心心念念把妹妹捧在手掌心呵护,江南绣庄鼎鼎有名的珍品绸缎,珠钗首饰也都是京城是时兴的款式,一件件往妹妹院子里送。”
“三哥为妹妹做了这么多,结果在妹妹的心里,他竟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兄吗?”
她音色平和暗含讽刺,把温锦安刺向她的尖刀,全部反向扎进了温谨修的心脏。
他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和她是一母同胞?
那温锦安唤她的每一声庶姐,故意贬低他亲娘是姨娘的话,不全是她看不起「他」的证据?
在容国,商贾纵然有富可敌国的万贯家财,其地位依旧抵不过官员地位。
新帝登基后更颁布了「抑商」律令。
与其他三个拼尽全力考取功名的兄弟不同,温谨修选择商不如官的商贾为营生,亦可瞧出他骨子里以己为利的一面。
此外,他无惧没有功名在身,还有一因是……
他是丞相府的三少爷。
背靠丞相府——有权。
经商赚万金——有钱。
沽名钓誉的日子,让温谨修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而今,温雪菱所言句句在理,落在他耳畔又岂是字字诛心能概论的?
想起过去温锦安在他面前毫不掩饰,一口一个慕姨娘,哭哭啼啼说庶姐对她的欺负。
如今回想,每一字都化作毒针刺入他的脑子。
周遭声音好似须臾消失,温谨修耳朵隐隐有听不见周围人声的趋向。
他揪心想到:安安当真是如此想他的吗?
不行!他一定要亲自问清楚!
安安对他的好不是假的,唤他哥哥的时候更是真心实意,定然不会像温雪菱说的那样。
温雪菱就是妒忌他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安安,不给她,故意在这里挑拨离间。
他用尽全力咽口水,嗓子冒火般疼痛,宛如有刀片在凌迟。
随后,屋子里众人就听到了十分突兀的一声鸭叫。
“嘎……嘎嘎……”安安,在你的心里,真的是如此想哥哥的吗?
“嘎嘎嘎……”不是真的对不对?
在赤血蛊的影响下,温谨修耳朵悄无声息失聪,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他还以为是自己昏昏沉沉的原因。
那些犹如鸭子的叫声,在他耳朵里自动变为想要问温锦安的话。
温雪菱蹙眉,这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
差点让她演不下去。
从江月明看透她今夜目的,依旧没有选择打断她,温雪菱心里渐渐有了底。
“说完了吗?”压迫感十足的嗓音响起。
温锦安点点头,每当她在父亲面前表现出乖巧伶俐的一面,他都会夸她聪慧可人。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江大人与父亲的年岁相当,家中还有一女,应当也会喜欢她这样的晚辈吧?
局外人,更能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江月明每日要面对不同的犯人,千人千面,很轻松就看透了温锦安的柔弱表象。
他神色冷峻对亲兵道:“拖出去。”
“江大人?”温锦安难以置信地抬眸望向他,面色苍白。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为何还要打她啊?
她可是谢家长孙女,丞相府嫡女,放眼整个京城,除了公主郡主,还有谁身份能有她尊贵?
“人无礼则不成事,人无律则不成国。”
“本官既负责容国律令,便不能明知温二姑娘违抗圣旨,不做任何惩戒之策。”
江月明亲耳听到温锦安对温雪菱母女的称呼。
这件事情都不需要另外再调查。
大理寺亲兵面无表情上前,死死扣住温锦安胳膊。
“放开我!”温锦安脸上血色唰一下退去。
她眼神惊恐道,“江大人,我母亲可是谢家军唯一留在世上的……”
江月明脸色忽地冷沉下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不!我不要挨板子!”
大理寺的杖刑,都是针对穷凶极恶之徒而制。
细细长长的板子末端,都是尖针,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倒刺。
一板子下去,再抬起的时候会带出血肉。
温锦安害怕得直流泪,挣扎喊道,“你们放开我,父亲马上就要回府,他会证明我无错。”
“就算要行刑,你们也得等我父亲回来——”
看着眼前姐妹面容惨白的场景,温雪菱再度想到了前世,在丞相府被冤枉勾引继妹未婚夫的那一日。
她也是这样被几个力气极大的老嬷嬷,联手扣住肩膀拉到了院子里。
不过没有温锦安这么幸运,她连报官查明真相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谢思愉身边的老嬷嬷动用了私刑。
扇巴掌、拶行(夹手指辣种)、廷杖……
双颊红肿如煮熟了的猪头,十指尽断,指甲盖也都被用火钳子硬生生拔掉。
后背、双腿更是被打得血肉模糊,白衣被染成了红色。
她哭着大喊,哭着求饶,可并无一人救她。
在进宫面圣之前,她就已经被老嬷嬷们打到失去了神智,浑浑噩噩被人抬着入宫。
哭了许久,见江月明软硬不吃,温锦安又去寻温谨修来替自己说话。
她拼命回头去找温谨修,却看到他脸色已然泛青。
“三哥哥,求你帮帮我,安安不想挨板子。”
“安安体弱会死的!”
迟迟听不到温锦安的回答,耳朵更是嗡嗡作响,滋滋滋的声音令他的头更疼了。
温谨修终于意识到耳朵出现了问题。
恰好此时,太医已经替温谨礼结束封针。
江月明命人将他扶去了侧屋的里间,替他压制体内的赤血蛊。
他宛若一滩烂泥,昏昏沉沉被人扶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