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床榻矮桌上的毒针,还在她的帕子里包裹着。
  温锦安和温谨修两人被绑起来的手和脚,此时已经被大理寺亲兵解开。
  侧屋里面也有亲兵守着。
  她故意露出被温雪菱捏得红肿的手腕,去扶站不稳的温谨修到椅子上休息。
  “三哥哥,安安好心疼你,若不是庶姐故意拿毒针刺你,也不会害你染上无药可解的赤血蛊。”
  她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就让温谨修怒火上涌。
  温雪菱就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坐着,棠夏还把温茶给她端了过来。
  看到她如此休闲的姿态,温谨修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安安说得对,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中赤血蛊,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侧屋没有放置取暖的银丝炭火,夜风习习,比隔壁屋子要冷许多。
  温雪菱手捧热茶,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跳梁小丑似的人。
  “三哥真有意思,不去怪下毒的人,倒是怪起救四哥一命的我来了,脑子被驴踢了吗?”
  温锦安站出来维护温谨修,义愤填膺指责她,“庶姐,你怎能如此和三哥哥说话呢?他也是……”
  砰一声!
  手里热茶砸向地面。
  “丞相府的家教,就是让你一次次打断别人说话吗?”
  温雪菱眼神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扫向继妹的眼神异常冷漠。
  “真正没有家教的人,是你温雪菱,不是安安。”
  “谁容许你一次次伤害安安?你真当父亲不在,丞相府就没有护着安安的人了吗!”
  温谨修护犊心切,
  不顾身上还不曾封针的赤血蛊,他强行拍案而起,眼前猝然天旋地转。
  “三哥哥!”温锦安惊呼。
  温雪菱冷眼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的身影,嘲讽道,“是,你的安安有家教。”
  “她的家教就是公然违背圣旨。”
  “庶姐,安安何曾违背圣旨,你为何总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她眼眸含泪,啜泣道,“我已对你多番忍让,什么都不与你争,什么都不和你抢,可你为何还是如此对我?”
  “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啊!”
  像是被逼到逆境绝路,温锦安骤然爆发出剧烈的哭声。
  “母亲,求母亲来给我做主啊——”
  方才路过走廊看到了被绑起来封住嘴的婢女,温锦安才知她们没有去给母亲报信。
  此番她故意拔高声音大哭,期盼用这种方式唤来谢思愉。
  看透她的小把戏,温雪菱也没有阻拦她。
  如今大理寺卿亲自处理此案,别说是谢思愉,就是温敬书亲自来了,也不能轻易了结此事。
  她的沉默,也令温锦安哭不下去。
  下意识的否认归否认。
  其实她心里很想知道温雪菱口中的抗旨,指的是何事。
  怕自己万一真忘记了什么重要之事,一会儿在江月明面前犯了错,给自己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又抛不下脸面,遂将希望放在又跌坐回椅子上的温谨修身上。
  只可惜,温谨修现在已自顾不暇。
  屋内明明燃着灯,他却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用力晃了晃头依旧是如此。
  恰好这时。
  江月明从隔壁屋子出来,到了他们这边。
  不等他开口,温锦安就凑上去哭问,“江大人,我四哥哥如何了?”
  “能不能请太医过来给我三哥哥也瞧瞧,他体内也中了赤血蛊,我怕三哥哥也会和四哥哥一样……”
  江月明蹙眉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温四公子体内赤血蛊已暂时封在经脉内,暂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绕开温锦安,走到温谨修面前说道,“待太医处理完,便会过来为三公子诊治。”
  闻言,温谨修急忙道谢,“多谢江大人。”
  “温三公子无需谢本官,真正该谢的人是温大姑娘,她的婢女来请本官之前,派人去求了李太医。”
  突然被点到,温雪菱抬头与他对视。
  “……”温谨修沉默不语。
  耳畔传来温锦安体贴入微的声音,他的心跟着一软。
  “庶姐,我替三哥哥向你道谢。”
  “她与你一母同胞,想必你是看在慕姨娘的份上,才会如此为之的吧?”
  温锦安故意把她做的这些事情,安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由头。
  果不其然,温谨修脸上的纠结之色立马消失。
  安安说得没错,他和她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她做这些事情本就是天经地义,用不着感谢。
  却不知,温雪菱一直在等继妹入套。
  而温锦安也如她所料那般,跨入了自己埋下的祸坑。
  等了这么久,可算是能光明正大出气了呢。
  在温锦安还在沾沾自喜时,温雪菱转身对江月明行了一个大礼,言辞恳切不失坚韧。
  “江大人,臣女听闻您熟读容国律法,能否向您询问一事。”
  没有错过她眼底神色,江月明乌黑的眸子里藏着探究,顺着她的话说道,“温大姑娘且问。”
  温雪菱嗓音凝重:“违抗圣旨者,该当何罪?”
  江月明:“轻则关押大牢,杖责五十大板,重则诛连九族……”
  第118章三哥岂不是庶兄?
  温谨修和温锦安睁着迷茫的眼睛,不懂她在说什么哑谜。
  直到从温雪菱口中听到……
  “一个多月前,臣女娘亲由太后懿旨亲赐,亦得圣上金口玉言允可,以原配之礼入主丞相府。”
  “照容国明律所颁御令,原配为后宅主母,掌一府中馈,所生儿女为嫡长子、嫡长女。”
  她的语调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尤为平静。
  可那双与江月明对视的冷眸像暗夜一样浓稠,似蛰伏了蓄势而动的猛兽。
  江月明不懂后宅,但他懂人心。
  一听温雪菱说的这些话,就知她问这个疑虑是针对何事。
  听温锦安方才一口一个慕姨娘、庶姐,明目张胆贬低温雪菱母女,想来也不是头会儿如此。
  后宅之事,他身为大理寺卿无权,也不该由他来管。
  但涉及容国律令……
  她故意纵容继妹屡次三番得口舌之势,令她误以为自己是好拿捏欺负的主儿。
  如猛兽捕获猎物时,总喜欢让它在跟前多蹦跶几下,待猎物放松警惕出门觅食时,再一把扑上去死死咬住。
  不仅满足了自己狩猎的欲/望,还能一击致命,毫无生还的希望。
  此理放在这对姐妹俩身上同样可解释。
  江月明意识到温雪菱是个极度聪慧,且善于蛰伏隐忍的人。
  不禁在心里开始思虑,自家女儿会不会着了她的套。
  言至于此,温雪菱继续道:“臣女所言可有错?”
  江月明应声开口:“无错。”
  仅仅是凝视,他就从她眼睛里看到了猛兽锁定猎物的破竹之势。
  “既如此,温锦安罔顾容国律法,公然违背圣上和太后钦定的丞相原配夫人身份,唤我娘亲为慕姨娘,唤我为庶姐,算不算……抗旨?”
  最后两个字干脆利落。
  待温锦安反应过来想解释时,江月明已经沉下脸看着她。
  “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即刻行刑。”
  “什么!”温锦安嗓音尖锐。
  屋子里静谧无声。
  他的声音让温锦安再也顾不得伪装,指尖狠狠掐住掌心扶着的胳膊。
  别说五十大板,饶是军中将士,都撑不到三十大板。
  “不,我没有抗旨,更没有罔顾容国律法。”
  站在屋子里,她紧张到语无伦次,将脑子所能想到的救命之法,全部都说了一遍。
  “我、我母亲是满门英烈的谢家贵女——”
  大理寺亲兵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身后的江月明,等待他的下一道命令。
  见他们停下,温锦安眼睛里闪过一道找对法子的欣喜。
  “还……还有!我母亲亦是丞相夫人,和父亲的婚事也是圣上钦赐,我自出生起便是丞相府嫡女……”
  “她们本就是后来才入的丞相府,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之处,我唤她娘慕姨娘、唤她庶姐又有何错?”
  温锦安还是不甘心,更不想承认慕青鱼比她母亲荣贵。
  这些从北境蛮夷之地而来的粗鄙之人,村妇贱女,有何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她温锦安生来尊贵!
  中了毒针的胳膊本就发麻,被温锦安下意识掐下来的力道加重刺痛,温谨修条件反射推开了她。
  温雪菱眉头轻挑,略有诧异他突如其来之举。
  侧屋窗户被冬日寒风吹开了半扇,屋内油灯随之闪烁。
  映衬得她那张清冷脱俗的精致脸庞,忽明忽暗,愈发深沉。
  没有预料到温谨修会推开她,温锦安一下没站稳,往旁边踉跄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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