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元婉如笑着躲闪,像一尾灵活的鱼在他怀里乱钻,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承诺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答应你。”
  “等明年开春,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万物复苏的时候……”
  “我们的孩子,就会来了。”
  “我们的孩子……明年开春……就会来了……”
  陆江年喃喃地重复着,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羞恼和忐忑!
  他猛地收紧双臂,将怀里这个狡猾又可爱的小女人牢牢锁住,带着点“惩罚”意味地低头,用一个热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吻,堵住了她得意的轻笑。
  月光静静地流淌,将相拥的身影温柔地笼罩。
  所有的试探、忐忑、逗弄都化作了此刻心照不宣的甜蜜。
  未来的画卷,在陆江年狂跳的心口和元婉如温柔的回吻中,缓缓铺展。
  -
  日子过得飞快,像指缝里漏下的细沙,转眼间,他们在大丰镇已经躲了一个多月的清净。
  但京城的消息,却如同识途的老马,总能穿过重重山水,准时递到陆江年手上。
  纸上的字句,带着京华烟尘的沉重。
  皇上对五皇子的偏袒,如今已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
  朝堂上下暗流涌动,不少大臣私下里都在嘀咕:看这架势,恐怕等不到过年,那东宫之位就要换人坐了。
  孙涣之和太子的信,一封比一封急,字里行间都透着焦灼,催他速速回京商议对策。
  元婉如放下信笺,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抱怨,只有对这段偷来时光的珍惜和一丝尘埃落定的了然。
  “得了,清闲日子到头了,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就动身回去吧。”
  能逍遥一个多月,已是意外之喜。
  陆江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贴着她的发顶。
  他怀抱温暖而安稳,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好,我们明日就回。”
  大丰镇离京城不到一天的路程,说走就走也容易。
  “娘子别担心,这次回去,我们不会待太久了。”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逍遥,陆江年离开京城的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坚定。
  他本就不是那贪恋富贵、汲汲营营于权势之人。
  如今,陆家的根基已稳,二弟江旬为人踏实,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守住家业、撑起门楣不成问题。
  大房的几个庶弟,都不是平庸之辈,好好打磨几年,他们自己就能闯出一片天地来,无需他这个大哥在前头领路了。
  他的天地,不在这四四方方的京城,不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
  世间广阔,有太多的风土人情未曾领略,太多的奇峰峻岭未曾攀登,太多的江河湖海未曾泛舟。
  他想带着她,就他们两个人,或者……还有他们的孩子,去看塞北的雪,江南的雨,西陲的荒漠孤烟,东海的无垠碧波。
  元婉如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陆江年:“当初定下这计划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告诉太子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疑惑。
  陆江年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了然。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温热的吻,仿佛想拂去这个话题带来的沉重。
  “傻娘子,”
  他稍稍退开一点,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带着点戏谑,却更显认真,“在你眼里,你夫君是那种……很傻很天真的人吗?”
  元婉如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陆江年的笑意收敛,神情变得凝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沾上就是万劫不复,眼下我若告诉了太子,他自然是不会计较的。”
  他分析得冷静透彻,“一来,这事儿对他有利,能帮他搬开最大的绊脚石;二来,他现在还只是太子,龙椅还没坐热乎,那点情义,至少面上还没凉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寒意:“但以后呢?娘子,你想过以后吗?”
  “等他真坐上了那个位置,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被龙椅焐热了心肠,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算计着……谁能保证他不变?”
  “人心易变,帝王之心尤甚,当年的皇上,也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若有朝一日,太子也变得如今日的帝王,绝情绝义的那一天,他再想起今日这个惊天‘秘密’,想起我们曾用这种手段算计帝王的性命……”
  “到那时,我们拿什么去抗衡?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他的目光锐利而清醒:“我不会为了赌太子将来不变,就把整个陆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押在‘情义’这张虚无缥缈的牌上。”
  “我赌不起。”
  元婉如静静地听着,心中是沉甸甸的慰藉,还好,他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他说得对,太对了。
  当初,皇上那道塞来梁雨花的赐婚圣旨,像一盆冰水浇透了她。
  愤怒过后,是彻骨的寒意。
  一个对你起了疑心、可以毫无征兆就插手你家事的帝王,他的心思如同六月天,说变就变。
  今天能塞个妾室来恶心你,试探你,明天会不会就心血来潮,随便找个由头赐下毒酒白绫?
  她元婉如,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把性命寄托于他人善念的人。
  尤其是帝王的善念?
  那更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东西。
  唐波的事,血淋淋地摆在她眼前,她还不够清楚吗?
  这位龙椅上的主儿,他的心,早就被权力磨得又冷又硬了。
  第441章 屠龙计划的原委
  被动挨打,等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那不是她的作风。
  既然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悬在头顶,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先下手为强。
  于是,那个用香送皇帝归西的计划,便在她冷静而决绝的思虑中成形了。
  元婉如掐指算了算日子,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算算时间……皇上那里,应该快有动静了吧?陈正宣不会起疑吧?”
  这件事,最容易暴露他们的一环,就是陈正宣手上的药方。
  其他的地方,与他们并无关系。
  陆江年握住她的手,干燥温暖的掌心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语气是十足的笃定:“放心,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干干净净,没留半点把柄。”
  “事发之后,就算宫里的人起疑,找到陈正宣头上,”
  他眼神锐利,带着掌控全局的冷静,“也绝查不到我们头上。”
  他和陈正宣打交道不是第一回了。
  当初他既然敢从陈正宣手上买粮草,就表明他对这个人,已经研究得非常透彻了。
  陈正宣是一个典型的商人思维,喜欢猎奇,喜欢古方奇药,因为他需要给宫里的昭华夫人源源不断进贡。
  元婉如写出来的那张古方,陈正宣绝对不会放过的,他也一定会制香送给昭华夫人。
  方子是陆江年精心设计,通过一个看似毫不相干、却又绝对能引起陈正宣注意的“有心人”,极其自然地送到他眼前的。
  何况那方子本身,白纸黑字,经得起任何推敲,确确实实是张难得的好方子,养身健体,毫无错处。
  问题,出在龙涎香上。
  这神来之笔,是元婉如的功劳。
  她心思何等敏锐,那次进宫,她在宫里不过待了短短几个时辰,就留意到那无处不在的、属于龙涎香的独特沉郁气息。
  之后,她和陆江年一印证,果然,皇帝对此香极其偏爱,几乎是日日熏点。
  于是,一个大胆又精妙的计划便在她脑中成型——利用这御用的龙涎香做引子。
  元婉如配制出来的“凝魄香”,单独点用,清心宁神,对身体只有益处,绝无害处。
  可一旦和皇帝惯用的龙涎香混在一起,那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两种香气交融,会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精神头十足,浑身是劲,连带着情欲也容易被撩拨起来,更容易动情行事。
  有点类似于鸦片对人的麻醉。
  这种表面上的“龙精虎猛”,实则是在无声无息地透支着身体的根本元气。
  更厉害的是,这种缓慢的侵蚀,在脉象上极其隐蔽,等哪天太医终于能号出问题来,那人的身体,早已如同被白蚁蛀空的大树,虚到了极点,回天乏术了。
  这计划看似简单,实则环环相扣,一步都不能错。
  那张“古方”是敲门砖,必须让陈正宣心甘情愿地献上去,才能让“凝魄香”名正言顺地进入皇帝的日常。
  这整个局,每一个环节的铺排,都是陆江年亲手操持,确保万无一失。
  这件事,天知地知,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心知肚明。
  陆江年深知其中的分量。
  他看着太子如今急得跳脚的样子,心里不是没有波澜。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