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却不想,梁敬有忽略了人性的阴暗。
或者是,他总以为,大家是血肉至亲,不至于生死相争。
那么惊才绝艳的梁思,早早就丢了性命!
皇帝突然发问:"莫非梁思是梁家大房害死的?"
梁思此人,皇上还有点印象,早早就中了举,文采斐然,是世家子弟中,少有的人才。
梁敬有突然哽住,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
“皇上果然慧眼如炬,正是如此。”
“事发之后,老臣如何能放过凶手,追查之下,发现,居然是梁志指使人推梁思落水。”
说到这里,梁敬有还是不免激动。
尽管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能够想起来,查到真相的那一刻,他简直是天旋地转。
梁敬有当即要杀了梁志,给梁思偿命。
可发妻文氏苦苦哀求,并扬言威胁,若梁敬有敢动梁志分毫,她必然立即吞金自尽。
不仅如此,梁敬有的岳父,文将军当时还没有去世,文将军亲自登门求情,差点要给梁敬有跪下了。
梁敬有能怎么办?
这件事,最后,没有泛起一点水花,梁敬有压下了。
本以为,府里没有人知道,真凶是谁。
可二房那位姨奶奶,却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大事。
那个伺候了梁家双亲,毫无怨言,被文氏磋磨大半辈子,从不反抗的温顺女子,居然上吊了。
她用她的死,向梁敬有抗议,想要为她心爱的孙子讨一个公道。
梁敬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人已经死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错了,当他要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决定让梁志给梁思偿命的时候,梁尚炯却带给他一个让这位沙场老将差点站不稳的消息。
梁尚炯和妹妹梁妃,居然卷入了先皇后的死因当中。
梁尚炯冷笑着说:若是卫国公想要动梁志,索性就大家一起完蛋。
梁敬有才惊觉,家里的孩子,早已面目全非。
他什么都不想管,不想过问了,他只想离开京城这个吃人的地方。
想起这些,梁敬有还有瞬间的恍惚。
当然,梁尚炯威胁他的话,他并没有坦言告之,他对皇上说:“皇上,老臣的二房没了之后,文氏很快也走了,京城空荡荡的,老臣这些年,一直没有回京,其实也是逃避吧。”
他喉头滚动,仿佛咽下一口苦酒,"陛下,当年梁思死的冤枉啊,二房的人,因此恨我,恨大房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和大房同流合污?"
"这是老臣写好了分家的文书。"
梁敬有从怀中拿出几张纸,"老臣只求陛下开恩,饶二房这些孩子,他们真的与大房的罪孽无关啊!"
皇帝看见一滴浊泪砸在金砖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这位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老将,此刻却像个无助的老人。
卫国公颤抖着双手捧起免死金牌:“老臣愿用先帝所赐的一切恩赏,换二房平安。”
皇上没有说话。
梁敬有说得清楚,梁家大房与二房不睦,大概是事实。
可难道,因为这个,他就要放了梁家二房吗?
斩草除根,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还在犹豫,甚至觉得梁敬有用这块金牌,有几分要挟之意。
父皇果然糊涂,免死金牌,怎么可以轻易赏赐?
他为政多年,从不曾赐过一块免死金牌。
"皇上……"
梁敬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暗红的血丝从嘴角溢出,在花白的胡须上格外刺目。
他的身子晃了晃,却仍强撑着跪得笔直。
皇帝猛地厉喝:"梁敬有!"
梁敬有抬手擦了擦嘴角,望着手背上的鲜血苦笑:"老臣……老臣出发前服了鸠毒。"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梁家犯下这等大罪,老臣……无颜苟活……皇上肯再见老臣一面,都是皇恩浩荡了……"
皇帝怒喝一句:“都是傻了吗,快去叫太医!"
"不必了……"
梁敬有摇摇头,灰败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血色,”老臣只求……只求陛下……"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却仍执拗地望着皇帝:"二房……无辜……"
皇帝嘴巴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松口,
梁敬有浑浊的眼中失去最后的光彩,他颤抖着举起那块免死金牌,想要说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金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梁敬有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具曾经威震边关的身躯,此刻像一片枯叶般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
卫国公梁敬有在御前自绝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陆江年正在书房写信,听到这个消息时,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宣纸上,墨汁晕开一片。
他怔了片刻,随即露出释然的表情。
“果然如此......”
他喃喃自语,起身走到窗前,窗外阳光明媚,却让他想起幼时,隔壁家那位威武凌然的大将军。
早该料到了。
梁家谋逆,证据确凿,梁家大房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陆江年了解当今圣上,他早就想要收回梁敬有手中的免死金牌,却碍于先帝临终时"善待功臣"的嘱托,一直耿耿于怀。
“娘子,你听说了吗?"
陆江年从书房离开,去寻元婉如,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元婉如从没见过梁敬有,听了这个消息,感触不深,此时此刻,她最关心还是:“梁念他们,会被赦免吗?”
陆江年点头:"卫国公以死明志,就是为了保全二房的人,他若苟活,皇上心里这根刺就永远拔不掉。”
他抿了口茶,望向皇宫方向的重重屋檐,“现在好了,皇上念在他主动赴死的份上,或许会给梁家二房留条活路。"
“或许?”
元婉如有些担心。
陆江年摸了摸她的发顶:“别担心,我们还有下一步棋,太子殿下,该上场了。”
第400章 居然只为了给太子添堵
盛夏的日头毒辣,殿外蝉鸣聒噪,连汉白玉阶都蒸腾着热气。
太子着一袭月白纱袍,腰间束着青玉蹀躞带,垂落的丝绦上系着一枚羊脂玉佩,玉色温润,衬得他愈发清贵从容。
他步履沉稳,行至殿门前,他略略驻足,抬手整了整衣襟,指尖拂过领口时,动作轻缓,不见丝毫急躁。
"殿下,"御前的小内侍弓着腰,声音压得极低,"皇上为着卫国公的事,午膳都没用,您……多当心些。"
太子微微颔首,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蟠龙纹。
殿门开启时带起了风,他抬步入内,眸光微垂,神色恭谨却不卑微,"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从奏折堆里抬首,眼底泛着不悦:“这个时辰来,有什么事?”
声音有些冷,如同夏日的冰窖。
皇上将朱笔搁置在砚台边沿,一滴朱砂顺着笔尖缓缓滑落,在宣纸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太子显然没有被他的威严震慑,不疾不徐地说:“关于孙家表妹被掳那夜,还有些隐情未及陈明。"
"哦?"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看了眼姿态端方,背脊挺直如松的太子,“有何隐情?"
太子抬头,目光清正,"昨日孙涣之到东宫拜访,曾告诉儿臣,海宁被掳的那一夜,是梁家二房的梁念,冒险将梁家大房的毒计告之,也是他帮助孙涣之,抓住梁忠,换来海宁一夜平安。”
皇上不咸不淡地问:“还有这等事?”
“太子,你所来为何?”
太子平静地说:“孙涣之想请儿臣替梁家二房求情,恳请父皇对梁家二房,从轻发落。”
皇帝突然冷笑:”你可知梁敬有方才在这殿上,拿着先皇所赐的免死金牌,要挟朕放了梁家二房,倒是巧了,他才以死要挟,你转眼就来了?“
龙案上的镇纸被拍得震天响,”太子,朕倒是不知道,你如此仁善。"
“儿臣不知。“
太子脊背挺得笔直,眉宇间却浮起怒意,“那梁敬有居然是为此自尽的吗?简直是无耻至极,梁家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他凭什么为了梁家求情?”
“更何况,他们还害死了母后……“
话音戛然而止,皇上看见太子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皇帝眯起眼:”那你现在,不也是在为梁家二房求情?"
他的目光在太子脸上逡巡,似要看穿他平静之下的真实情绪。
太子垂眸,声音低沉而克制:“海宁是孙家唯一的嫡女,是儿臣的表妹,皇祖母也一向疼爱她。”
他顿了顿,指节微微收紧,"若那夜她出了事,孙家、皇祖母,还有……母后若在世,想必也会伤心。"
提及先皇后,殿内气氛骤然一凝。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案上的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