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即便是在古代,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自己的职业,她始终记得,她是一位中医大夫。
  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多少日夜埋头背方剂,记药理,千辛万苦学来的本事,她不会为了任何人,抛弃曾经的自己。
  如果他不能接受这一点,那么他们注定分道扬镳。
  陆江年看得出来,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他薄唇紧抿,心底涌上阵阵烦躁。
  “怎么做?”
  他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总觉得这一刻,她离他有些遥远,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元婉如收拾思绪,冷静地说:“先看看他的眼底情况。”
  “掰开他的眼皮。”
  专业的人,永远都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里。
  这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容恕死亡的原因。
  陆江年也没再说什么,照着她的指令,元婉如看了一眼容恕的角膜,半透明状态,中度浑浊,但是瞳孔依然可视。
  推测一下,死亡时间和原来玄青判断的时间大概一致,子时前后,容恕就死了。
  如她所料,巩膜的颜色是正常的,没有任何黑斑。
  “你摸一摸他的耳朵后面,可有隆起?”
  陆江年认真触摸了两边的耳后:“没有。”
  她沉吟片刻,拿出鸳鸯莲药膏递给他:“划开他的衣服,把这个东西抹在容恕的心口处,然后在他心上扎一刀。”
  暴毙而亡的蛊有不少,但是大部分都会造成七孔流血或者是黑斑现象,如今容恕没有这些特征,那么只剩两种可能。
  耳后没有隆起,那么基本就剩下一种蛊,符合他的死亡症状。
  噬心蛊。
  噬心蛊是一对子母蛊,母蛊对子蛊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多用于控制他人。
  子蛊进入人体后,会藏在心脏中,平时处于休眠状态,中蛊者不会察觉到异样。
  可一旦母蛊催动,子蛊就会啃食宿主的心脉,同时释放一种类似麻醉剂的毒素,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停住了心跳。
  在宿主死亡后,子蛊会接着啃食宿主心脏,约莫七天时间,吃完心脏后破胸而出,除非养蛊人来将它收走,不然它将快速死亡。
  子蛊还活着,受到鸳鸯莲的刺激,一旦刺破心脏,它会自己逃出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一只小小白白蠕动的虫子就从伤口处爬了出来。
  玄青看着有些头皮发麻,他是不怕虫子这种软叽叽的东西,可是一想到有这种恶心的玩意钻到了身体里面,他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望向面无表情的世子夫人,他心里暗暗生畏,夫人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元婉如递过去一个瓷瓶给陆江年,瓷瓶里装着的是朱砂,蛊虫喜欢朱砂,装在里面可以暂时不死,上午装寐魇蛊的那个瓶子里,也有朱砂。
  “把这个瓶子,交给玄黄吧。”
  陆江年接过来,顺手把瓶子扔给了玄青,玄青差点不想伸手去接了,里面躺着一只恐怖的虫子!
  迫于世子骇人的视线,他还是硬着头皮把那瓶子拿到了手中。
  元婉如把噬心蛊杀死容恕的过程说了一遍。
  玄青恍然大悟:“怪不得没有任何预兆,他就死了,这么一来,我们岂不是根本找不到线索。”
  元婉如点点头:“线索的确不好找,谁也不知道,这蛊是何时下到容恕身上的。”
  陆江年思忖片刻,问了一句:“噬心蛊是如何下到容恕身上的呢?”
  “噬心蛊子蛊进入身体的途径只有一条,从口而入。”
  “蛊不耐热,多是放在冷茶冷酒这种水液中,随着饮食进入体内。”
  陆江年听完,转头吩咐玄青:“容恕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一定不知道他身体里有子蛊,他能行骗多年,想必为人谨慎,日常饮食定会处处小心。”
  “能给他下蛊的人,只怕也是他信任亲近之人,云间寺的人,你们都好好过一遍。”
  -
  离开云间寺,元婉如和陆江年坐上马车,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虽然平时两人在一起,也有沉默的时候,可这一次,总让人觉得非常压抑。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望向远处,秋风瑟瑟,原本苍翠的枝头已经渐渐发黄,苍凉萧条。
  夕阳余晖洒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路上行人匆匆忙忙,表情或喜或忧,都在为生活忙碌奔波。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的,上班下班,行色匆匆。
  疲倦时,也曾哀叹没有一日空闲,但若真的无所事事,又怀念起繁忙充实的日子。
  她常常庆幸,她热爱她的工作,爱而好学,学以致用,才是她的追求。
  是时候,她该好好考虑今后的路了。
  陆江年的眸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橙黄色的阳光落在她妍丽的侧脸上,她整个人都泛着一层光晕,模糊了她精致的眉眼,朦胧美好,却遥不可及。
  从上了马车至今,她不曾看过他一眼。
  不,该说从他拒绝让她触摸容恕的尸体开始,她就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整个人都透着缥缈疏离。
  他错了吗?
  她是他的娘子,男女授受不亲,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在意。
  既然能够达到目的,为何一定要她亲自动手呢?
  陆江年也觉得有些委屈,他对她,几乎有求必应,难道她就为了这一件小事,就要和他生气吗?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想要夺取她的注意:“看什么?”
  她淡淡勾起了唇角,视线依旧留在马车之外:“随便看看而已。”
  多么随意的回答。
  她怎么能这么忽视他?
  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少看她一眼,而她呢?
  一股酸涩在心间肆意蔓延,他的声音带着说不清的委屈:“你生我的气?”
  元婉如轻笑一声:“我为何要生气?”
  陆江年一滞,压下心头的难受,委婉着她沟通:“那容恕已经死了,娘子何必沾染他的晦气?”
  “我是见惯血的人,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如今我们不是也把容恕的死因查明白了吗,你何必介意?”
  元婉如本来不想现在和他谈这个问题,可是既然他非要提,那她就该让他明白,她的态度。
  第123章 我就非你不可了吗
  她放下车帘,正襟危坐看着对面的男人。
  对上他的表情,她愣了一下。
  面容俊朗的男人,闭紧嘴巴,英挺眉毛耷拉着,深黑的眼眸一动不动看着她,表情很是委屈。
  好吧,这副委屈成大狗子的模样,她心里那点郁闷就散了。
  他有那种想法,其实也不怪他,好好沟通就是了。
  她不疾不徐地说:“你该知道,我懂医术。”
  “不要问我为什么懂,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我自认医术还可以,不比太医院里的太医差。”
  陆江年不知道她为何提起这个,但是不可否认,从今天她在荣寿堂解蛊施针的过程来看,这些话不是夸大其词。
  玄黄看着她时,那崇拜的神情,早就说明了一切,他家娘子,医术十分了得。
  “我喜欢学医,也准备行医,原本我打算,明年或者后年,开一家医馆,学以致用,治病救人。”
  她之前想着,他会喜欢上梁雨淞,那么这桩婚姻自然就该结束了。
  而她也会离开京城,找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小县城,开一家医馆,与京城的人和事,彻底断个干净。
  时至今日,她也看出来了,他不喜欢梁雨淞,他是真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的。
  那么,他肯不肯支持她的想法呢?
  “在医者的眼中,是没有男女之别的,只有病人。”
  “刚才容恕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死人,我接触他只为找到死因。”
  “陆江年,你想清楚,你能接受我的这些想法吗?”
  陆江年紧紧攥着拳头,想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大夫的活计,又累又苦,一个女大夫,所承受的压力比男大夫更重,因为旁人会质疑你轻视你,即便是梁雨淞,背靠着高太医,她也不敢这样做。”
  “你素来心思通透,怎么会不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在陆家,安心当我的娘子,衣食无忧,由我为你遮风挡雨,不好吗?”
  元婉如坚定地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做这些,不为名不图利,只是为了不让这一身本事白费,对得起自己一生所学。”
  “我开医馆,信我的我就治,不信我的便离开,你情我愿,何须强求。”
  “至于别人的眼光,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的眼神熠熠生辉,执着而闪耀,他不知道她这一身本事到底从何而来,却已经明白,她只怕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
  他该怎么办?
  说实话,他真的不喜欢,她去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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