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原来已经碎掉了。
隋秋天扶着额头,从沙发上有些费力地坐起来。
坐稳之后。
她颇为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也才在模糊的视野中,瞥见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
女人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她穿一件看起来不怎么厚的白毛衣,膝盖上盖一条材质看上去很柔软的毛毯,像是在眺望外面的雪。
但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的头又是微微垂着,不像是在看雪。
隋秋天愣怔片刻。
女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因为她醒过来的动静扭头。
她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却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这个房子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隋秋天屏住呼吸,在沙发上坐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才攥着手里的平安符,想要走过去。
她抬脚,步子放得很轻,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太对劲。
就算她刻意隐藏。
以棠悔的警惕心,这时候也应该要发现她的踪迹。况且,棠悔在黑暗中生活多年,自然对声音特别敏感,不应该发现不了身后的人。
但现在。
她完全没有因为隋秋天的动作,而产生任何类似警觉的反应。
隋秋天想到这些,便像个被抽干水分子的雪人一样,愣在她身后两三步的位置,不敢再走。
其他人好像都已经走了。房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没有人可以告知隋秋天,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隋秋天静了很久。
动了动喉咙,很是艰难地发出声音,
“棠小姐。”
这声呼唤不算太重,但在只有两个人的一楼里,也不算太轻。
棠悔却没有动静,她还是面对着落地窗外面的雪,微微垂着脸,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讲话。
隋秋天站在她身后。
盯着她的后背看。
目光落到她坐着的轮椅上,眼睛一点一点变红。
怎么……
怎么突然就在坐轮椅了呢?
隋秋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她带着风雪,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曾经想要逃离的山顶,却发现山顶上的那个人,让她不要再回头来找自己的人,状况却比她以为得要差很多,让她完全没有办法再生那一点点的气。
迈出去的步子变得僵硬。
隋秋天呼出一口气,很艰难地往前面踏了一步。这一次,她的步子落到棠悔身体偏右的位置,动静很轻。但棠悔终于有所察觉——
她很敏锐。
用很快的速度转动轮椅,侧开身子。
躲开隋秋天的步子。
紧接着。
她像是感应到什么,直直地抬起眼,目光准确而警觉地落到她的眼睛里。
隋秋天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棠悔也定定地望着隋秋天。
很久。
这场对视比窗外的大雪落得还要轻。
她们的眼睛中间,只隔着篝火燃烧的声音。
最后。
是棠悔率先垂下脸来。
她很茫然地在地上转了转视线,似乎是想去找刚刚从自己膝盖上掉落下来的东西。
隋秋天反应很慢。
过了好一会,看到棠悔很费力地佝偻着腰,很是艰难地在地板上摸索着,想要去找那个掉下来的东西,以至于整个人都快要从轮椅上摔下去时——
隋秋天才反应过来。
她抹了抹自己的脸。
快步上前。
手掌撑扶住棠悔的手肘。
体温相触。
棠悔顿了一下。
隋秋天也顿住。
由此,便在近处,彻底看清棠悔落在地上的东西——那是一团滚落下去的,粗绒毛线,白色的,厚厚得堆在一起,看起来很温暖。
她们维持着一上一下的位置。
棠悔抬眼,望着她的眼睛。
很久。
忽然撤回视线。
低着眼睛,视线落到地板上。
毛线球绒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隋秋天脚边的位置。
隋秋天先是很无措地放开棠悔的手,接着弯腰,慌慌张张去捡起毛线球。
捡起来后,她想要还给棠悔,结果刚直起腰来,手中就被一股力道轻扯了一下——
线有两端。
一端在她手中。她没有动。
被扯动的自然是另一端……
隋秋天将目光便落到棠悔膝盖上护住的东西上,也是白色的,看起来也绒绒的,应该是半条还没完成的半成品……
棠悔不看她。
棠悔将那个半成品紧紧护在怀里。
像是怕也和毛球一样滚下去,又像是不想让人看见。
但隋秋天还是看见了。
她戴了眼镜,视力很好,再加上今天就有人和她说过这种话。
所以,她只匆匆瞥到一眼,就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那可能是一条还没织完的围巾。
原来棠悔在织围巾。
棠悔还是低着眼不讲话,她几乎是半佝偻着腰,姿态别扭地把自己怀里的东西藏起来,好像觉得拿不出手。
隋秋天木讷地站在她面前,却忽然觉得呼吸好困难,因为她想起不算很久之前那一天,天气很好,她们换上颜色像天空一样、胸前绣着白色小狗的两件套卫衣,海鲜大排档漂浮着食物的香气,电视连续剧播到主人公伤心分别,而她们还没有道别。她对她说——
可能亲手织围巾,就代表她好爱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刚刚被困在电梯里,出来之后手机又没信号,晚了一分钟[爆哭]
58「蛋炒饭」
◎“不要走可不可以?”◎
棠悔瘦了。
而且是很多,不是一点点。
从这里离开之前,隋秋天每天陪棠悔一起吃饭。因为棠悔说,有人一起吃,也会变得有胃口一些。一整个秋季,她们一日三餐都会一起吃。隋秋天因此生出了体重烦恼,而棠悔也由此长出了一点点饱满的脸颊肉。
不是很多,但会显得她笑起来的时候,更开心更真实一些。也会让她在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稍微鼓起来一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生动。
可现在。
那一点点脸颊肉又消失了。趁隋秋天不在的时候。
不只是瘦。
棠悔的样子看起来不好。
她似乎伤还没有好全,脸色像是比外面的雪片还要白,颧骨那部分的皮肉也凹陷下去,穿着件单薄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瘦,哀郁。
但她依然十分冷静,在被撞见狼狈时刻时永远先发制人,
“你是谁?”
这个问题使得隋秋天相当错愕。
她几乎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目光再次落到棠悔漆黑的眼底,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棠悔没听见她出声,便微微眯眼——目光像缠绕的丝线,从她脸上轻轻绕过。
接着。
棠悔垂下眼,她不看她了,将细瘦的手从她手掌中抽离。
她控制着轮椅。
紧紧护着手中那个没有织成的半成品围巾,很客气地与她拉远距离。
才轻微颔首,说,“谢谢。”
那个被捡起来的毛线球还在隋秋天手中。她张了张唇,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而棠悔摸索着控制轮椅拉远距离,便将毛线球上绕着的线,一圈一圈扯得很远。
木质地板,白色的粘着绒毛的线,两个站得很远的人。
“为什么不说话?”棠悔推动着轮椅,稍微有些困难地,绕到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位置,缓过半刻,才遥遥问她,“是谁带你进来的?”
隋秋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跟着棠悔围着沙发绕了一圈,走了几步,却又十分慌张,握着手中绒绒地挤在手里的毛线球,想要去还给棠悔,但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怕自己贸贸然走近之后,棠悔会再次像刚刚一样后退,反而发生什么事。
于是她完全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这里是棠悔的家。棠悔大概比她要更了解现在的状况。
所以。
在和她拉远距离之后。
棠悔大概想通了什么,露出像是了然的表情。她静了片刻,便低着眼,很仔细地去整理手中的半条围巾。
理了几圈。
她终于发现线在隋秋天手里。
顿了几秒。
棠悔扯了扯毛线。
动作很轻。
可毛线两端相连。
隋秋天感觉到手被一股很轻的力道扯了扯。
她反应过来。
有些慌乱,便主动将手中抱着的大毛球送了过去。
走了几步。
又变得离棠悔很近。
几乎可以数得清棠悔的眼睫毛,看得清棠悔脖颈上的青色血管。
隋秋天很是紧张地停住脚步,不敢走得太近。
她的影子将她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