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棠悔脚步一歪,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她抱着那些冰冷的铁丝,感觉到有很多液体争先恐后地从她身体里面溢出来,也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的体温在慢慢流失,仿佛心脏被直直戳穿。
有个水鬼撕开她的身体,将她撕得四分五裂,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她变成衰败的魂,奋力推开水鬼,从她喉咙里竭力发出声音,蜷缩着痛到麻痹的腰腿,捂紧被撕开的血淋淋的心脏,面朝那群朝她奔过来的人,
“求你们……”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以跪拜的姿态在恳求,
“求你们去救救她。”
【作者有话说】
[爆哭][爆哭][爆哭]
53「白色医院」
◎“我希望她从来没有遇见过我。”◎
苏南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白岛某家不知名的小医院。
在此之前——
她永远没有觉得医院的灯光有那么惨白,像恶毒、冰冷的白色死神在监督。
接着。
她看见棠悔。
一个她几近从来没有见过的棠悔。
那应该是,手术室外,看上去最可怖最触目惊心的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她以前从来不会穿的卫衣,卫衣很脏,很破,衣襟、袖口和后背都有被划破的痕迹,胸口绣着一只很脏的狗,但现在,它和这件卫衣的底色一样,有很多干掉的血,干掉的脏水,黑的,灰的,红的,已经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
棠悔的头发很乱,湿的,脏的,粘的,不整洁的。她的脸也是湿的,脏的,粘的。她手上,肩上,脸上,脖子上,都有很多干掉的、鲜红的血,也有很多被包扎过的细小纱布。
她躲在黑暗里,垂着头,很勉强地很吃力地靠在墙壁上撑坐着身体,手上拿着一条白毛巾,在擦那些血,但白毛巾也已经被染得通红,好像是因为血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完,又好像是,她在反反复复地、机械地擦同一个地方。
她变得不美丽,不优雅。她好像一个,会卑微恳求每一个路过的人的下位者。
医院永远是一个冷静又嘈乱的地方。有人冷静,有人哭喊。
但棠悔很安静。
苏南屏住呼吸走过去,停在她面前,才发现棠悔手里握着一个类似平安符之类的东西,上面有很多很多血,把那张符都染红了。
可棠悔还是一直在擦。
她脸上的汗、水、血都很多,但她在一遍又一遍地擦那道平安符,仿佛只要把那道平安符上的血擦干净,就可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这间不知名的医院里,她好像是其中冷静的一员。
又好像是因为已经爆发过,所以只剩下冷静。
苏南低头看了她一会,又看从她身上滴落下来的那些血水——
作为秘书,她这个时候的工作,是应该提醒这个女人,尽快去换衣服。
保持一个苍白脆弱但美丽的受害者形象,这样才不至于被拍到闹出什么大事,也不会留下什么话柄,成为其他人眼中的一个笑话。
但。
作为被那个在手术室里的人邀请过和她一起吃蛋糕的人。
苏南沉默地在她身边坐下来,看她湿浸浸的侧脸,很久,捂了捂眼睛,嘶哑着声音说,“我申请了航线,等手术结束后,明天早上就可以带她回曼市。”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
不过她想——
曼市的医疗条件总比这里好,还有二十四小时的高级看护。
“她会没事的。”苏南盯着手术室外屏幕上显示的手术时间,慢慢地说,
“医生都说过,她还很年轻,身体比一般人都好很多……”
苏南突然讲不下去。
她去看棠悔。
棠悔还在很努力地擦那道平安符。她的身上还在滴水,不知道是汗,还是水。
她听到苏南的声音。
很冷静地“嗯”了一声,也侧脸,寻到她声音来的方向,对她说,“谢谢。”
苏南突然鼻酸。
棠悔静了一会,没听到她讲话。
又转过脸。
垂头,去擦手中那张湿漉漉的、几乎被血浸透的平安符。
擦了一会,棠悔突然说,
“可是她会害怕。”
苏南愣住。
棠悔的动作停了一秒钟。
她像是想起苏南不知道这件事,便哑着声音解释,
“其实她恐高的。”
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她轻轻笑了一下,
“就是过了这么久,才愿意和我讲。”
棠悔头靠在冰冷冷的墙壁。
自顾自地呢喃,“不过现在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苏南沉默。
棠悔也安静了下来。她的视线停在那道血红的平安符上,很久,没有焦点,像是已经被抽离魂魄到另外一个世界。
“你知道吗?”
是在苏南以为她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时候,棠悔开了口,
“我的外婆,以前告诉过我一件最简单的事。”
她讲“外婆”。
声音很轻,也很哑,带着听起来平静却发苦的涩,
“她说,人如果想要追求两全其美,一定会付出代价。”
苏南沉默片刻,说,“这和是不是代价,没有关系。”
“你说得对,没有关系。”棠悔说。
“因为后来,她还跟我说——”手术室外很静,棠悔的声音听起来像飘着的血线,
“不过这一点对我来说没有关系,因为我要有本事,让别人替我付出这个代价。”
苏南张了张唇。
棠悔低着眼,用自己发抖的手捂住脸,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但声线听起来仍然平稳,“因为我是棠悔。”
只是说完这一遍,她停了很久,抖着声音,很轻很轻地重复一遍,
“因为我是棠悔。”
“你不要这么想。”苏南尽力劝慰她,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位她曾经以为心机很重的上司,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如果是秋天,她也不希望你这么想。”
或许是她提到隋秋天。
棠悔彻底静了下来,连呼吸声好像都消失了。很久,她好像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松开手——
用很大的力气攥紧平安符,又继续去擦那些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血。
苏南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大多数情况下,棠悔都是个极度冷静的人,不会生气,不会发怒,当然,她也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太高兴。也正因为此,还有媒体大肆宣扬,说在棠蓉棠厉葬礼那天,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为自己死去的外婆和母亲哭泣的人。在大部分人眼中,棠悔都很无情,是个标准的上位者。
她现在也没有哭。
只是坐在角落。
很安静地攥着平安符,仿佛正在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但苏南觉得这并不代表什么,不是只有表现出来,才是悲伤。
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多说,棠悔也需要时间恢复体力。苏南没有再问,但好几次,她都想劝棠悔先去缓一下,最起码把脸上的血洗干净。可她又知道,无论说几遍,可能也没有用。
所以她始终维持沉默,也只是帮着棠悔擦了擦那些淌到地上来的血水。
直到。
直到第二波人赶到医院。
是隋秋天表姐。
她是跟着房思思和江喜一起来的,拎着个小包。最开始脚步很匆忙,快要走到的时候,步子却又变得很慢,像是很害怕得到自己并不想得到的那个消息。
手术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连苏南都等得有些疲累。她看见这两个人赶过来,便赶紧起了身,揉了揉眼睛,嗓音嘶哑地解释状况。
房思思简单地点了点头。
她是带着文件匆匆赶来的,是想和棠悔确认这场祸事中的细节,好在之后与警方那边沟通,也有一些目前要面对的公关事务需要和棠悔及时对接。
再加上,明天棠悔有重要行程,而棠氏集团也不能没有棠悔,现在发生这种事,以防万一,她需要提前与棠悔核对明天的事务。
房思思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棠悔,欲言又止。
苏南摇了摇头。
房思思只好把文件收了起来。
江喜脸色苍白,站在几个人中间左右看了会,还是犹豫着把自己在路上买的水和食物拿出来,分好,一份一份递给她们,低声说,“怕你们饿了,渴了。”
苏南接过。
棠悔也接过,甚至还像平时那样,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但她没有喝,也没吃。
只是把水和三明治都放在旁边。
她没有看她们任何一个人,又低着脸,将那道平安符攥得很紧。
苏南本来打算劝她,结果刚想上前,另外一个人却先上前一步——
是隋秋天的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