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棠悔注视着她的目光有些模糊,也仍然令人看不透。
她挠了挠下巴,不明白棠悔为什么不出声,只好维持安静。
“是这样。”
经过长达快两分钟的沉默之后,棠悔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声音很轻地开了口,
“我觉得让你和别人挤一个工位太委屈了,所以想让你把桌子、还有你的那些书都搬进来,让那位新保镖和苏南她们一起。”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像之前我们在港星公司的时候那样,和我一起待在办公室里。”
和……以前一样?
隋秋天稀里糊涂地,有些没反应过来棠悔的意思,
“棠小姐,你是想让我把工位搬进来?”
“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日光漂落,棠悔背对着光线,柔声询问她的意见,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也再次轻启红唇。
喊出那个突如其来的称呼,语气比秋日飘摇的枫叶都要轻柔,
“秋天。”
确认棠悔真的是这个意思,也再次听到变得亲昵的称呼,隋秋天有些无措。
而棠悔抬眼直直地注视着她。
良久。
她松开嘴角始终噙着的微笑,语气变得比刚刚还要轻,
“还是说……”
垂下眼睫,语气随意,仿佛意识不到自己在和她开着一个天大的玩笑,
“其实相比于我这个雇主,你更愿意和任何人待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放心放心,江喜不是情敌,这本是从头到尾的1v1啦[奶茶]
37「患难与共」
◎当棠悔真正看见她的时候◎
时间过去太久。
以至于隋秋天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将工位搬到秘书处。
好像是因为,当她像以前在港星公司的平常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棠悔身边时,总是会收到那种类似于羡慕、猜测和盘算的目光。
也好像是因为,当她跟着棠悔一同进入集团之后,她发现自己开始频繁接到来自陈宝君的电话,甚至比过去五年都要频繁得多。
又或者是因为,当初来到新的环境,她亲眼见到那间在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才意识到,可能那并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就像那间在港星公司的、因为堆积了很多杂物而显得有些拥挤、百叶窗在岁月中慢慢泛起黄迹的办公室,也不会是棠悔久待的地方。
可能这些事情都是些细微末节,对隋秋天自己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她的雇佣期会结束,迟早有一天她会走。
但棠悔不是。
棠悔会留在这里,她会有很多继续围绕在她身边帮她处理各种事务的下属,也会拥有下一个更专业的保镖。
而隋秋天的所作所为——
包括她得到的,她付出的,她坐的位置,她做的事情,都可能会成为下一个保镖的参照。
如果她得到的太多,与棠悔之间的距离太近,或许也会让下一任保镖对棠悔产生莫须有的猜测。
她不希望棠悔因为自己感受到那些目光,也不希望棠悔察觉到她周围的、想要占她便宜的声音。只希望,至少在雇佣期的最后一段时间内,自己能以一个完美保镖的形象,完成最后一个阶段的所有任务。
所以,在经过长达一分钟的前思后想之后,隋秋天还是想要拒绝棠悔的提议。
但棠悔说,“如果我说这是命令呢?”
隋秋天话到嘴边卡了壳。
宛如自主意识和主人命令相互矛盾的人工智能体。
棠悔垂下眼,眼睑上细微的痣在太阳下仿佛闪闪发光,
“隋秋天。”
她喊她的名字,声音压得柔而低,“反正你不是都要走了吗?”
隋秋天怔住。
棠悔没有看她,语气却变得像是请求,“也都不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隋秋天怔怔地看了棠悔一会。
良久,她分开双唇,轻轻重复这个自己不太理解的词语,“愿望?”
“嗯。”棠悔点头。
她抬起眼,脸庞被日光覆盖,一半透亮,像一种奶油般的白,一半处在阴影中,是一种雨雾般的黑,好像陷入回忆,于是声音也像是融淌进雨雾的奶油,涩而飘,
“最近,我总是想起我们在港星公司的时候,那个时候可能我的办公室没有那么大,周围的人也没有那么多,以前我很忙,我们会经常一起去不同的城市,地区,或者是公司。”
“我们去湾市遇到罕见的高温所以学着当地人饮山泉解渴,去新港口的时候遇到下雪,去澳都的时候遇到下暴雨所以不得不在赌场里躲雨……”
“那种时候,你总是会想很多办法让我好受一点。那一次新港口下雪,活动结束之后,你陪着我在雪地里散步,有个不懂事的小孩朝我扔雪球。”
“我那个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也很少做过这种事,所以愣在原地,只觉得雪很冷,很凉,双手放在口袋里完全反应不过来,但是你很生气,比我想得还要生气,还很小气,跑过去往那个小孩身上砸了个大雪球。”
“我第一次知道,打雪仗就是这个样子的……”说到这里,棠悔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眼梢间弥漫的笑似水波那般弥漫,
“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
隋秋天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形容听到棠悔说起这些事的感觉,但她觉得——
这就好像每个人都会在每个年岁存着一个记忆盒子。这些记忆盒子不只存着事情始末,还存着自己在当时所经历这些事情时所品尝到的酸甜苦辣。
对于隋秋天来说,她在十九岁之前的很多记忆盒子,都是闭塞、无味也晦涩的。
直到十九岁之后——
她才获得和平常人一样,真正装着酸甜苦辣的七个记忆盒子。
而这都是因为,在十九岁那一年,她的记忆盒子,和棠悔重合了。
“我记得的。”隋秋天翻开记忆盒子,讷讷地说,“后来我追着他,两个人围着棠小姐转了二十多圈,才都报完仇,然后她打累了就去找妈妈,我没有妈妈可以找,只好过来找棠小姐。”
曼市很少下雪,那也是隋秋天记忆中第一次和别人打雪仗。
原本那是不好的事情,被姨妈看见了可能会撇撇嘴,被表姐看见了会劝她不要跟小孩子计较,被陈月心看见了……可能会护着那个和她一起打雪仗的小孩,如果那个小孩是方家轩的话。
棠悔没有看见。
棠悔只是很安静地站在那里。
弯着眼睛,嘴角含笑。
听她追着一个小孩在跑来跑去,视线始终在飘摇的大雪中追随着她。
等她跑累了,回到她身边。她还会慢慢摸索着,帮她拍拍肩上的,头发上的雪。
“那天我的衣服全都湿掉了。”隋秋天说,“回去之后,棠小姐你让我从里到外全都换掉,还逼我喝了一碗姜汤。”
“逼?”棠悔挑了下眉心。
“请。”隋秋天谨慎用词,“是好心请我喝姜汤。”
“这还差不多。”棠悔说。
然后又笑了起来。
嘴角的弧度很像是很久之前,她和那个小孩两个人围着她转圈时,她笑起来的样子。
“只是后来,曼市再也没有下过雪了。”说到这里,棠悔也敛了敛唇角。
但看上去依然是在笑着的,
“不过现在……”
“我也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间办公室里,除了开会就是开会。”
隋秋天抿了抿唇。
不可否认。
如今棠悔身边,很难找到一个会幼稚地围着她转圈打雪仗的人,就连隋秋天自己,也都不会再做这种事。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起以前这些事情。”在她沉默之际,棠悔再次轻轻出声,
“当然,我也知道,如果我在得到这一切之后,再去说想回到从前,未免是我太贪心了。”
听到棠悔这样说,隋秋天皱了下眉,她不认同棠悔的说法——
她想提醒棠悔,中秋节刚过完,不要忘记她前几天还给她讲过一个故事,里面说,葡萄公主值得拥有一切最美好的事物。
况且,隋秋天始终认为,拥有欲望会让人目的明确,处事直接,不会轻易被糟糕的事情所裹挟。
这是隋秋天自己很少拥有的品质。
“但我还是想,至少在你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你能稍微和我亲近一点。”
像是某种心电感应,棠悔温声向她表明自己的目的,
“不要再拿我当雇主,也不要把我高高地放起来,更不要宁愿和别人共用一张桌子,都不愿意和我共用一间办公室……”
她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躲避,只有询问和请求,
“好吗?”
-
隋秋天同意了。
事实上,那个时候,看着棠悔的眼睛,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患难与共”这个词语的意义,词典里说,这个词是指无论环境多么危险艰苦,都要与自己的战友共同面对。[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