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朱砂:“死在我手下的人,都曾与刀劳鬼一族暗中来往。比如端木岌,其父本是小本经营的布商,偏偏在人鬼大战后短短数年间,连开五十家商号。背后若无鬼族助力,端木一族如何跃升为大梁第一丝绸商?”
  姬璟收下弟子后,便会派出鬼奴秘密调查所有弟子的家世。
  其中的身世可疑者,会被她记录在册。
  之后,她利用太一道的所谓秘密,引诱所有可疑者入局。
  王衔之、端木岌、秦朔、陆槐序等人,相继上当。
  顺藤摸瓜,她发现这些人的家族,不仅与刀劳鬼密切往来,而且都曾犯下人命案。
  罗刹:“我听一位师父提到过刀劳鬼。他们擅毒,最喜欢用毒物控制他人。”
  朱砂颔首:“姨母查过。与刀劳鬼有所牵连之人,有的是被毒物控制,身不由己;有的则是贪图长生,甘愿为其效命。”
  但是,为了守护太一道。
  不管是自愿抑或被迫,姬璟全部下令诛杀,事后再将他们的死亡推给鬼族,一了百了。
  语毕,正当朱砂凝神等待罗刹发问之际,头顶上方却突兀地传来一句话——“朱砂,你的眼光确实有点差。拢共也没杀几个人,大半还是你的旧相好。”
  “……”
  朱砂银牙咬碎:“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们居心不良,与鬼族合谋颠覆大梁。”
  罗刹:“可你挑人的眼光就是很差。”
  “……”
  朱砂甩开他的手,兀自往前走。
  她今夜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废话,不过是想引导罗刹问出那句:“朱砂,你爱我吗?”
  结果罗刹这个自恋小鬼,句句不离他俊俏与她眼光差。
  掌心突然空落,罗刹立在原地呆愣片刻,赶忙追上去牵她:“阿娘常说,她能时刻感受我的爱意。那那那……朱砂,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爱意吗?”
  “若我无法感受,留你在身边做什么?图家里没好看的柱子?还是图你不会说话图你整日惹我生气?”
  “万一,你只是图我长得俊呢。”
  “……”
  多年前,她第一次学会吸取他人爱意。
  阿耶既为她高兴,也为她担心:“人心易变,爱意转瞬即逝。妬妇津神一族,看似活得轻松,实则比任何鬼族都要艰难。阿耶愿你长大后,能寻到真正爱你之人,又不愿你爱上他。”
  爱人如养花。
  他们一族的命便如一朵花,全交托于他人。
  他们能清晰感知爱意的萌发与涌动,却也无比敏锐地察觉它的流逝与消散,并对此毫无办法。
  花无法一日绽放,爱亦无法一蹴而就。
  那些嘴上说着爱他们的人,爱意其实少得可怜。
  嘴巴会说谎,眼睛会伪装。
  独独那颗跳动的心引发的爱意,不会骗他们。
  他们吸取爱意,可他们不能付出爱意。
  妬妇津神若是爱上凡人,人之将死,他们便会如无人照看的花一般,日渐枯萎。
  初见罗刹的那日,纷纷柳絮。
  他坐在树上,她跪在树下,爱意慢慢萌生。
  往后的每一日,源源不断的爱意被她吸取,在她心中奔涌。
  那是纯粹的爱意,不掺杂半点世俗杂质。
  他爱她,爱她这个人。
  仅此而已。
  她的手在他的掌心处打转,他的五指顺着她的指缝滑进去。
  灯笼在百步外明明灭灭,两只手严丝合缝地扣住。
  “朱砂,我很爱你。”
  “知道了知道了。”
  万幸,他还是个鬼。
  【作者有话说】
  关于罗刹为什么这么自恋,请看vcr[菜狗]——
  当罗刹吃饭
  尽禾:儿子,你真棒
  罗嶷:儿子,你真棒
  罗荆:弟弟,你真棒
  当罗刹打坐
  尽禾:儿子,你真棒
  罗嶷:儿子,你真棒
  罗荆:弟弟,你真棒
  当罗刹练武
  尽禾:儿子,你真棒
  罗嶷:儿子,你真棒
  罗荆:弟弟,你真棒
  当罗刹学会打坐
  尽禾:儿子,你*真棒
  罗嶷:儿子,你真棒
  罗荆:弟弟,你真棒
  第96章 无食鬼(五)
  ◎“你一个鬼,还信神?”◎
  绿柳枝头,嫩叶初萌。
  朱记棺材铺最近故态复萌,又开始开店半日,关店三日。
  一众棺材坊老板午后闲来无事,聚在朱记斜对门嘀咕:“要我说,咱们棺材坊,属朱记的日子过得最好。只消做成一单生意,一年不用发愁。唉,哪像我们这些苦命人,整日起早贪黑赚些辛苦钱。”
  众人艳羡间,朱记的店门打开。
  从内走出两人,腰间各别一把唢呐。
  赵老板讪皮讪脸凑过去攀谈:“朱老板今日颇有雅兴,可是要以唢呐会友?”
  罗刹白眼一翻:“你见过谁拿一把唢呐会友?我们是去赚钱。”
  闻言,赵老板抱拳一礼:“朱老板真是脚踏实地,朱记日进斗金,竟还瞧得上这些小钱!”
  这一番说辞配上赵老板谄媚的笑脸,罗刹几欲作呕:“你真恶心。”
  两人今日要去的地方,是城外的八仙村。
  前日一位熟客找到罗刹,言家中双亲接连过世,特意请他们二人进村吹唢呐。
  帮人吹一回唢呐送葬,仅得三十文。
  朱砂本不想去,但架不住罗刹软磨硬泡,干脆陪他走这一趟。
  八仙村虽近,但为防今夜赶不及回城,两人索性赶着马车上了路。
  细雨打湿车篷,声声吱呀作响中,马车没入雨雾深处。
  出城后,罗刹终于吐露真话:“八仙村中有一座娘娘庙,庙中供奉的乃是泰山娘娘。传说男女若在洞中许愿,泰山娘娘会保佑二人白头偕老。”
  奔波半日,原是为了这事。
  隔着一道车帘,朱砂无语道:“你一个鬼,还信神?”
  罗刹正色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在夷山时,每日寅卯在先祖灵位焚香祭拜,结果一下山便遇上你了。”
  “……”
  头回下山便遇一骗子,看来大势鬼一族的先祖对罗刹颇为不满。
  朱砂阴阳怪气:“二郎,你家先祖对你真是有求必应。”
  罗刹沾沾自喜:“那是自然。”
  春雨缠绵,马车不急不缓行了半个时辰,八仙村总算近在眼前。
  村口着素麻衣的青壮男子一见马车出现在村道,忙不迭跑过来迎接:“两位便是长安朱记的老板?我是周七郎的兄长,行五,两位可叫我周五郎。”
  罗刹记得周七郎仅有一位胞弟,而且前日周七郎与他闲谈时论及娘娘庙,见他兴致盎然,临行前热心嘱咐他早些来,承诺会亲自带他进庙。
  思及此,罗刹问道:“兄长,我与周兄约好要去娘娘庙,不知他在何处?”
  周五郎欲言又止,而后叹息一声:“昨夜不知怎的,七郎与八郎在叔婶的灵位前打起来了。万幸当时有人路过院外,听见声响进门才劝下兄弟俩,否则今日怕是又得多添一条人命。”
  “啊?”
  据罗刹所知,周七郎与周八郎相差两岁,感情甚笃。
  双亲猝然过世,周七郎不忍体弱的弟弟操劳,故而揽下治丧诸事。
  如此同气连枝,相互扶持的兄弟俩,怎会突然拳脚相向?
  车中端坐的朱砂,也听出一丝不对劲的苗头。
  她掀帘而出,看向罗刹:“二郎,我们去瞧瞧。”
  周五郎常听周七郎说起朱记棺材铺,知其还做查案捉鬼的买卖。
  眼下听两人言语间觉此事有疑,他赶忙开口:“村中路不好走,马车容易陷进去。两位不如下马,随我走过去?”
  “行。”
  长安近日小雨连绵,村道泥泞不堪。
  罗刹牵着朱砂,小心翼翼跟在周五郎身后。
  周五郎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说几句:“昨夜,我得知他俩打架,立马赶过去。我问七郎是怎么回事,七郎让我自个去问八郎。我跑去问伤势更重的八郎,可八郎说错的是七郎。”
  两兄弟皆说对方有错,可又不明说对方错在何处。
  一来二去,劝架的乡邻与周家兄弟俩的堂兄别无他法,只得先送周八郎去找郎中医治。
  周五郎说话时没注意脚下,一脚踩进泥坑。
  素麻衣摆沾满泥浆,他郁闷地停下收拾:“他们在灵堂前斗殴,此事传到里正耳中。里正素来重视孝道,当即扬言要呈报京兆府究办。方才里正气势汹汹进门,七郎忙着应付里正,便让我去村口等你们。”
  周五郎的脚陷入淤泥里,无法自拔。
  罗刹伸手拉他一把:“他们近来有过争吵吗?”
  “我断断续续听到过几句,似乎与八郎的病有关。”
  “病?什么病?”
  脚从泥中拔出,周五郎继续往前走:“八郎原本并非体弱瘸腿之人,而是十一岁时不慎掉入河中。被人救上来后,受寒加之惊吓过度,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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