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罗刹美滋滋接过,一闻便知是赤金九成的御赐金铤。
  正闻得起劲,有金光一闪而过。他一低头,才发现女子发间插着一支金簪:“原来是你拿走了。”
  朱砂:“败家鬼,金簪你也舍得丢在台阶。”
  罗刹:“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便想断了自己的念想……不对啊朱砂,你怎么知道我将金簪丢在台阶?”
  “你傻呗,我那日一直隐身跟在你身后。”
  见他哭着离开,听他与她告别。
  还知道他曾去而复返,跑进地宫寻她。
  观山阁,只许举子进。
  朱砂亮出太一道的令牌,掌柜笑着摇头婉拒。
  薄暮冥冥,风景转瞬即逝。
  朱砂财大气粗丢下五贯:“如何,够了吗?”
  “贵客,请入阁!”
  花五贯进一间破阁,罗刹痛心疾首:“我每月工钱才两贯……”
  登高望远,长安城尽收眼底。
  阁中仅他们二人,朱砂指着远处纵横交错的一百零八坊:“那里、那里,还有那里、那里,以及那边的所有宅子。”
  罗刹从心痛中回神:“这些地方怎么了?”
  “地契全在我手上。”
  “二郎,五分之一的长安,都是我的。”
  第95章 无食鬼(四)
  ◎“朱砂,你爱我吗?”◎
  “?”
  罗刹倒抽一口冷气,再次望向朱砂所指之处,转瞬惊愕开口:“太一道不是正经门派吗?!”
  关于太一道富可敌国的资财来源。
  别说是朱砂,连姬璟与姬琮也仅仅略知一二。
  朱砂只知两年前,姬琮将一应地契交予她时,便是这般巨额之数:“山君姑姑曾是几位天师的鬼奴。据她说,有一位先师祖不喜金银玉器,唯痴置宅产,尤重长安宅邸。”
  这位先师祖所在的朝代为乱世,千里无鸡鸣。
  人皆顾着逃命,房屋空置,无人问津。
  终他一生,长安有大半宅邸被其收入囊中。
  后来的几位天师,卖了一半,另换成金银玉器,堆放在子午山的山洞中。
  朱砂:“至于他买宅子的钱帛来自何处,山君姑姑说不清楚。但我猜测,与捉鬼有关。”
  太一道作为朝廷敕封教派,名义上奉天子为尊,遵从朝廷差遣。
  可实际上,一些朝廷不想管的捉鬼案子,太一道私下也在管。
  “谢钱”二字,便是堆金累玉的关键。
  有的案子牵扯权贵高官,有的案子涉及富商大户。
  他们的谢钱,自然数不胜数。
  那些隐秘的谢钱,在不知不觉间累积了几百年,数目之巨便如江河汇聚,不可斗量。
  暮色渐起,远山映晚霞。
  朱砂催促罗刹下楼:“二郎,下去了。”
  罗刹久久未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直到用膳,仍不时嘀咕:“朱砂,岂非你比圣人还有钱?”
  朱砂眨眨眼睛:“可能吧?太一道在各州还有私产,改日有空,我带你去瞧瞧。”
  “行行行!”
  今日观山楼宾客如云,两人抬眼望去,多是京中有钱人。
  酒足饭饱,最宜高谈阔论。
  相邻的几桌,各说各话,各有各的热闹。
  第一桌,议的是当今天子神凤帝。
  三人说话的声量极小,罗刹与朱砂无奈用上清心术偷听——
  “圣人真是随了先帝好色的性子,近来宠幸一个男子,已接连三日荒废朝政。”
  “什么男子?竟值得圣人罢朝废政。”
  “不知来历,但听说是个鬼!”
  三人余下之言,多是对女子当政的不满:“乾为天,坤为地;女子当政,乾坤错乱。可如今大梁朝上有女帝,下有女天师,阴阳颠倒,怪不得天怒人怨……”
  此等言论,朱砂听得厌烦,侧身竖耳听第二桌的四人交谈。
  四人是京中药商,说的是一桩人命案:“上月,我去洛州百草药肆采买生药,亲眼见到柳掌柜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
  “柳掌柜与两个儿子相依为命,怎会闹出人命?”
  “官府查过,只查到柳大郎死前曾说,‘他三番五次诬陷我,我非杀了他’。此话说完不过三日,柳大郎便在百草药肆门口捅死了柳二郎。”
  “柳二郎虽嘴碎,但我从未听说他曾恶意诬陷何人。”
  “唉,不知。花甲之年逢此祸事,柳掌柜日日以泪洗面,可怜啊……”
  罗刹伸手在朱砂面前晃了晃:“案子中的柳大郎,应是中了挑拨离间之计。”
  朱砂回神:“为何?万一柳二郎真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呢。”
  罗刹:“第一,这四个药商穿金戴玉,出手阔绰,非行商而是坐贾。与他们来往的百草药肆,自然客源稳定、日进斗金。第二,柳掌柜既已年逾花甲,其子嗣应过而立之年。照此两点,若兄弟阋墙早有端倪,怎会拖到上月才骤然爆发,且外人一无所知?”
  朱砂:“你的意思是,柳大郎是近来才对弟弟柳二郎怀恨在心?”
  罗刹点头:“有人或一群人利用柳二郎嘴碎,故意在柳大郎面前挑拨。”
  这个人或这群人,需得是柳家兄弟的熟人。
  他们与柳二郎谈笑风生,在柳大郎面前却表现得欲言又止。
  一旦柳大郎追问,他们便会假意告知实情。
  朱砂:“若柳大郎拉来柳二郎与他们当面对质,岂不露馅?”
  罗刹:“我猜柳大郎或许性子耿直,受人挑拨后,并未与柳二郎对质便直接拔刀相向。”
  果不其然,等罗刹话音一落。
  其中一个药商道:“这事我倒知晓一二。怪就怪在柳大郎太过正直,一味相信外人之言。柳二郎死后,官府追查此案,才知是城中另一家药肆眼红百草药肆的生意,雇人恶意挑拨生事!”
  罗刹挑眉看向朱砂,后者笑吟吟塞给他一块玉露团。
  今日他们偷听的第三桌。
  原是大理寺与京兆府的几位官员:“这几日,崔相多次派人催促,让京兆府务必尽快查清恶鬼为何当街杀崔侍中。恶鬼已死,尸身被太一道带走,我们如何查?”
  一官员打趣道:“傅少尹,令弟可是太一道大弟子,你何须担忧无法向崔相复命。”
  此话一出,满桌笑作一团。
  朱砂小声为罗刹解惑:“玄序与家里人不和。他从前与我说,他在家常挨打,有一日实在疼得受不了,便跑出家门,一口气跑到姨母面前,求她收他为徒。你不知道吧?除非姨母指派,他从不离开子午山。”
  醋意横生,罗刹越听越吃味:“你和他在一起不足三个月,却对他的家世了如指掌。你们可真聊得来……”
  男子的语气酸气冲天,熏得朱砂只能捏住鼻子说话:“我随口一问,他便说了。难道你也要怪我?”
  罗刹着急忙慌解释:“我没怪你。”
  朱砂:“回家,我快被你熏死了。”
  两人径直下楼,沿着永安河漫步回家。
  自长安渐入春日,夜里不寒不暖,沿河散步的行人多了不少。
  路上,罗刹轻咳一声,不在意但又刻意地问起朱砂的那群旧相好:“朱砂,我横看竖看,也没瞧出他们有任何优点。你是因为在山上修炼闲得慌,才勉强答应与他们在一起吗?”
  一个个没他俊俏,不及他聪明,更不如他知趣。
  唯独在先结识朱砂这一点上,占尽先机。
  朱砂扑哧一笑:“二郎,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我出自妬妇津神,我要修炼,便要吸取他人爱意。”
  爱意来源有多种。
  亲情、友情与爱情。
  她没有朋友。而姬璟心怀苍生,姬琮深陷愧疚。
  他们能给她的爱意,终究有限。
  上山后,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爱意,只有男女情爱。
  朱砂扬起笑脸:“前头的几个,全是姨母与舅父选的。说是身家清白,知根知底,肯定会对我一心一意。”
  可惜,王衔之、端木岌,傅延年,以及她记不起名字的那些男子。
  他们只图她的美色,他们的爱意不到三个月便浑浊不堪。
  一个貌美的孤女,一个就算被人欺负也不敢声张的孤女。
  他们想方设法哄骗她,想要完全地占有她。
  她说得云淡风轻,罗刹的心却瞬间揪紧。
  如果朱砂真是户籍文书中的那个孤女,她也许活不到下山。
  行过一处偏僻角落,前路一团漆黑。
  罗刹握紧她的手,大步朝前走:“没关系,幸好你先遇到那几个蠢货,否则你如何一眼相中我这个心善懂事的大好鬼?”
  他明里暗里得意自夸,朱砂轻捏他一下,继续道:“后面的几个,除了王循之,全是将死之人。我想着他们迟早要死,不如死前做个好事,助我的修为再进一步。”
  既然她主动提起,罗刹索性刨根问底:“朱砂,你为何要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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