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王伯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根本没查到马夫人这条线索,他当什么大理寺卿?方众妙,方神仙,马夫人为何是此案的突破口,您倒是说呀!
马鸿颤抖不止。
方众妙看向马鸿惨白的脸,似笑非笑地暗忖:【左相的怀疑是对的。一个乞丐,怎能识字?怎能处理公务?怎能摆平官场上的人际交往?】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有一个贤内助。】
【毛向荣此人气运衰微,命宫里凶星云集,偏偏他夫妻宫里高悬着紫微、天府、廉贞三星。三星都主官运,他妻子极有才干,以女儿之身代行官员之职。】
【毛向荣能冒名顶替,蒙混过关,步步高升,靠的全是他这位旺夫旺家的好妻子。】
【偏偏毛向荣贪欲极重,奴仆宫里条条红线交错,竟是纳了十几房小妾。】
【他夫妻宫里的三颗吉星有离去之兆,光芒非常微弱,他妻子无法忍受后宅倾轧与无能滥情的丈夫,已经有了去意。】
【更糟的是,他子女宫里的青色细线已经断裂,隐含煞气。他儿子是被他那些妾室害死的。】
【把他妻子找来,稍加询问,这位心灰意冷的妇人定然能够指征毛向荣的罪行。】
王伯之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如此!竟是如此!方神仙,您这双眼睛还有什么看不透?
赵璋眼瞳放空,神情痴呆地看着半空。他在聆听上天的启示。
直到空灵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忽然抖了抖,从某个玄而又玄的状态中苏醒。他拿起御桌上的黄金镇纸,用力敲击发出巨响。
快去把马鸿的妻子接进宫!朕要亲自审理此案!
马鸿连跪姿都无法保持,整个人瘫软下去。
他怎么能忘了,当年那件事,妻子也是知情者。只因妻子总是沉默寡言,任劳任怨,他就渐渐遗忘了妻子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学会了识字,学会了往来交际,学会了处理公务,妻子就无用了。把那人养在后宅,给一口饭吃,就是他最大的施舍。早知如此,他应该杀人灭口才是!
马鸿艰难地跪直,眼神忽而怨毒,忽而懊悔。
不多时,马夫人被带到大庆殿。此处聚集了大周最有权势的一群人,她却端端正正行礼,不卑不亢问安,平平静静站定。
这份气度就不是一般人。
赵璋上下打量她,兴致勃勃地问:王御史弹劾你丈夫冒名顶替,窃取官位,朕找你来便是为了调查此案。你若老实交代,朕抄灭马家的时候可以放你离开,你若不老实交代,那就大刑伺候。
马夫人走上前,跪在王伯之身边,声音洪亮地说道:谢皇上开恩!皇上若是愿意放过臣妇与臣妇的女儿,您问什么,臣妇便说什么!
马鸿气急败坏地低吼:蠢货!你可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马家若是垮塌,你和你女儿也没有好处!
马夫人十分平静地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还是我教你的。
她虽然还没交代案情,却已经挑明了马鸿的罪行。
朝臣们发出惊讶的喧哗。有人在看马鸿,但更多人却暗暗把目光瞟向马鸿身旁站立的方众妙。
一次准是蒙的,两次准是运气,次次都算得如此精准,这方众妙分明是个真神!她那道袍不是偷穿她爹的,而是道门领袖的至高权柄!
齐修忽然轻笑一声,对着身旁一名官员说道:皇上册封净空为佛子,你说净空与方夫人比,如何?
这位一品大员只能哂笑。他不好非议皇上的政令,可他打从心底里认为,世上皆是凡人,岂能与神仙相比?净空只会辩经,怕是担不起宗派领袖的重责大任。
赵璋没听见齐修胆大妄为的话。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马夫人身上。听见马鸿的威胁,他越发肯定了天启的准确和真实。
他兴奋异常地说道:马夫人,你有话只管说。朕赐你女儿一个县主之位,保管她一世无忧。
听见这话,马夫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她磕了三个响头,谢过皇上隆恩,张开口,将往事娓娓道来。
第262章 马鸿之死
马夫人看向马鸿。
马鸿连忙露出哀求的神色,冷汗、热汗交替流淌,打湿了面颊和官袍,他此刻狼狈地像条落水狗。
马夫人讥讽一笑,呢喃低语:我不求你对我多好,只求两个孩子平安长大。
你六亲不认,坐视我儿被那些妾室害死。你贪婪自私,为了谋求官位,把女儿送给贾古旬那国贼当妾,令她百般受辱,最后还被牵连,沦落到那种腌臜地方。
我一儿一女死的死,残的残,我还有什么念想?我不拖你下地狱,如何对得起儿子女儿,如何对得起自己?
赵璋急于听故事,大包大揽地说道:马夫人,不管你女儿沦落到何地,朕都会救她出来,县主之位也绝不收回,你且放心。
马夫人用力磕头谢恩,头颅低垂的时候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是故意那样说的。皇帝急着听故事,她便稍加拖延,为自己谋些好处。毕竟女儿的情况实在是不堪,只能这般委婉地道来。
直起腰后,马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皇上,这马鸿的确是冒名顶替的。他原名毛向荣,是个乞丐。
王伯之大喜过望,却不敢表露,只是眼睛微微亮了几分。方众妙算得真准啊!马夫人果然是此案的突破口!
赵璋急忙催促:你如何发现真相的?莫非他喝醉酒说漏了嘴?
马夫人摇摇头,缓缓说道:回皇上,臣妇的爹爹在崖州县衙里当师爷,毛向荣带着公函来赴任那天,我爹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便带着一班小吏借故离开,只让我充当丫鬟,前去招呼这位新来的县太爷。
马夫人看向马鸿,讥讽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毛向荣右手绑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进县衙,看见空荡荡的院子,他竟然不恼怒,反而还松了一口气。只这一眼,我就料定他有古怪。
哪个县太爷遇到这种下马威还能维持好脾气?他肯定在惧怕什么。他说他路上遇到山匪,仆人被杀光,自己右手也被打断,拿不了笔。一应公函,他全让我帮他写。我是他的丫鬟,也就照做了。但我留了一个心眼,对他暗自观察起来。
赵璋催问:你是怎么发现他身份的?
马夫人说道:他连县衙的各种账簿也都叫我核算处理,这就极其可疑。
一县之主,最大的权力首先便是财权。他若真是官场中人,不会不懂其中厉害。由此我推断,他根本就不懂做官。
马夫人顿了顿,又道:当然,也有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凭家中关系谋得一官半职,亦会像他那般无能。
但怪就怪在,他并无纨绔子弟的骄横作态。他吃饭狼吞虎咽,坐姿歪歪扭扭,不爱洗漱,颇为邋遢。更怪的是,每回路过前院,看见我养的小狗,他都要狠狠踹上一脚,再吐一口浓痰。于是我便知道,他是一个乞丐。
说到这里,马夫人忍不住嘲讽一笑。
其余官员心领神会,也都发出此起彼伏的低笑声。
赵璋听不懂,便看向身后的内侍。
内侍走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启禀皇上,野狗常与路边的乞丐争食,还喜欢追着他们撕咬,故而每一个乞丐都养成了见到大狗就跑,看见小狗就踹的习惯。
赵璋回过味来,顿时拊掌大笑,哈哈哈,有趣有趣!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一条狗!
这样的隐情,马鸿也是第一次听闻。原来这就是他的破绽!果然是画虎画皮难画骨!
赵璋兴趣更浓,急忙追问:那你明知道他是个冒名顶替的乞丐,你为何还愿意嫁给他?
马夫人叹了一口气:因为我爹要把我送给当地一个豪绅做妾,那人已经六十多岁,没有几日活头。他若死了,他那十几个儿女外加十几房小妾,撕也能把我撕碎。我既然拿到了毛向荣的把柄,何不拼一把?嫁给县太爷当正妻总好过给一个将死的老头当妾。
马夫人很有胆色,竟然看向坐在龙椅上的赵璋,问了一句:皇上,您说我选得对不对?
替毛向荣隐瞒罪行,她知道自己犯了国法,认真追究起来也是要砍头的。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赵璋如她所愿,大笑拊掌:对对对,马夫人你很聪明!
马夫人磕了一个头,眼里的最后一丝紧张也慢慢消散。
有了皇上这句话,她就不用害怕被牵连。想来朝堂上这些言官也不会揪住她一个可怜妇人大做文章。
赵璋摩挲着自己下巴,回味这个故事,一边笑一边感叹:有趣有趣。把这个故事排成戏剧肯定好看。史官,你记下了吗?稍后你整理整理,写成话本子,交给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