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这句话比直白的拒绝更加落人脸面。
  大柳氏和小柳氏气得脸色铁青。
  谢斐章和其父谢茂典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想要周旋一二。私心里,他们更愿意把三个正常的孩子送入史家族学。谢沐阳是个天阉,学识再好也无用。
  但方众妙已经走入灵堂,跪在灵前,跟着僧侣们念起了经文。这便不好打扰了。
  谢斐章和谢茂典只好停在原地暗暗思量一番,然后摇头离开。
  方夫人连刘富贵那种难缠的小鬼都敢往死里得罪,可见是个性情刚烈的。她不愿答应的事,就算跪下哀求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谢斐章和谢茂典也不会向一个妇人乞求。
  小柳氏本还满怀期待地看着夫君,见他无奈远去,心顿时凉了半截。
  然而只是转瞬,她就打起了鬼主意。
  她把三个孩子拉到僻静的角落悄悄嘱咐一番。看着孩子们一脸坏笑地跑向谢沐阳,她得意地勾起唇角。
  这一回,谢沐阳不死也得死!
  但她并不知道曹氏正盯着她。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曹氏也笑了。
  与此同时,刘富贵正半蹲半站地撅着屁股,手里握着一条臭烘烘的布巾给自己导尿。
  下面的东西被切掉会留下一个深深的疤,拉尿不成形,四处乱撒。所以每个太监都会准备一块布把下面捂住,免得弄脏自己。
  他憋得脸颊青紫,涨得血管浮凸,偏偏肚子里满是尿,痛得火烧火燎,就是出不来。
  前些日子他染了邪毒,尿道溃烂起来,抹了复生丸碾成的粉末,很快恢复,尿道却也长拢了。
  刚开始淅淅沥沥还能落几滴,这两天竟是一滴都不出。刘富贵这铁灰的面色不是本来如此,而是中了尿毒。
  再尿不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今日出门的时候他还在想,若不然,干脆再挨一刀,把尿道割开?但净身之痛让他永生难忘,他哪里敢?
  只是略作想象,他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因着心情不好,他才会跑来宁远侯府撒气。
  现在,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尿意,肚子里好似有一根滚烫的烧火钳在胡乱地捅,令他嗷嗷地叫唤起来。
  两个小太监连忙冲进茅厕,焦急地问:师父您怎么了?
  我,我好像快死了!刘富贵捂着肚子哀嚎。
  下一瞬,他忽然身体一抖,手里的布巾迅速染成赤红。
  两个小太监看傻了。
  刘富贵心下一惊,忙把布丢开。一股混着血水的强劲水流飙射进恭桶,那是刘富贵憋了两天的尿。
  随后,下腹快炸开的痛苦消失了,火烧火燎的尿意消失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畅畅快快地汲取着周围的热浪,把冰凉的四肢暖得热烘烘。
  舒爽!从未有过的舒爽!只有阉人才明白能够痛快排尿是多么巨大的快乐!
  刘富贵两只手抓着两个徒弟,撑住自己半蹲的身体,闭着眼睛发出长长的呻吟。
  两个小太监紧张地问:师父您还好吗?
  刘富贵睁开眼,提起裤头,哼笑道,老子从未这么好过!
  他想起一事,问道:史家的姑奶奶真的被方众妙救活了?
  两个小太监连忙点头:真的,我们方才混在人堆里都打听清楚了。要不然史大公子也不会出来帮方众妙应付您。
  刘富贵暗暗思量一番,又摸了摸怀里的一沓银票,心里刀割一般疼。
  但他没做犹豫,冷哼道,走吧,去前头给方夫人赔个不是。她让洒家少挨一刀,洒家不能不领她这个情。
  三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前院灵堂。
  刘富贵从怀里掏出银票,笑眯眯地说道:方夫人,哈哈哈,这沓银票洒家方才帮你数了数,总共六千八百两。你拿回去对账吧。
  他双手捧着银票递到方众妙面前。
  方众妙既不看也不数,随手把银票放入红木箱子。
  刘富贵又把戴在手腕上的佛珠褪下来,依旧是双手呈给方众妙,乐呵呵地说道:方夫人,这串珠子洒家帮你盘了盘,你看是不是更有光泽了?
  周围的宾客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个前倨后恭,先兵后礼!刘富贵去了一趟茅厕,莫不是换了一个人?
  方夫人到底把他怎么着了?莫非他得了绝症,被方夫人治好了?
  方众妙接过佛珠扔进箱子,取出一方绣帕擦拭自己的手。她还用纤细的食指捂了捂鼻尖。
  当着刘富贵的面,她也敢嫌弃人家又脏又臭。
  宾客们越发骇然,心中开始敬畏起方夫人神鬼莫测的手段。她说她的道场里容不得小鬼作威作福,此言竟不是妄自尊大。
  刘富贵面皮抽搐,显露凶相。当太监的最是憎恨别人的轻视。
  方众妙却在此时开口:我这里有两种药丸,一种可治尿溢,一种可治尿毒。你每日坚持服用,就可免于尿溢和尿痛之苦。隔一段时间不用,身体又会如旧。
  先帝留给我的嫁妆里有几箱珍贵药材,这几日都被我用光了。你想要两种药丸,三日后可来我府上取。你若吃过觉得药效好,管用,日后就得花银子从我这儿买。
  尿溢、尿痛、尿毒是阉人一生之敌。司马迁曾用一句话形容过当太监的痛苦身残处秽,动而见尤。
  对阉人来说,抬抬手,走走步,亦或轻轻咳嗽,尿液就会不由自主地往外流。这般的折磨至死才能结束。
  而今,方众妙的药能帮自己摆脱永无止境的痛苦,刘富贵如何能够平常处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把自己凶狠的表情扭转成谄媚。
  谢谢方夫人。洒家之前多有无礼,还望您莫要见怪!他压低声音说道:洒家这里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可以透露给您。
  方众妙把帕子扔给龙图,并不正眼去看刘富贵。
  刘富贵弯着腰行礼,双手高举着一柄拂尘,全然不敢擅自起身。
  史正卿走过来,委婉地撵人:刘公公还有事?
  方众妙忽然说道:史大公子,你写一幅字吧。就之前那首《蝉》。
  史正卿以为她想转圜一下与刘富贵的关系,所以送一幅字当做礼物,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铺开纸,随意写下这首诗。
  刘富贵直起腰,满怀期待地看过来。他也以为这幅字是写给自己的。方夫人医术超绝,人情世故也不差,知道不能把自己往死里得罪。
  眼看字已写好,墨迹也晾干,他连忙伸出双手去接。
  然而,他得意的表情很快就僵在脸上。
  只见方众妙把这幅字交给黛石,说道:挂在前院正厅。
  随意丢下毛笔的史正卿:不是,这幅字是你要的?你不早说?
  史正卿懊悔不迭。若早知道字幅是方众妙要的,他不会写成那个鬼样子。
  刘富贵却实实在在被激怒了。演这一出,不正是为了戏耍他吗?
  但怒又如何?与健康比起来,一幅字算什么?刘富贵揉了揉僵硬的脸,扯开一抹谄媚的笑容。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几个孩子在喊:快来看,这里有个阉人!哈哈哈,我娘说阉人都是从十八层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造了十生十世杀孽的人,这辈子才会托生成太监!谢沐阳是个太监!
  刘富贵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途径。他转过身,瞪大一双赤红的眼,咬牙切齿地问:哪个小崽子在胡咧咧?
  第133章 没人能比太监更刻薄
  方众妙与刘富贵周旋的时候,谢家的三个庶子跑进凉亭,把谢沐阳拉进了满是宾客的院子。
  史家的三位大儒并不知道四兄弟关系不睦,听见谢沐阳叫那三个孩子哥哥,便也没有多管。
  万没料,三人把谢沐阳推搡到宾客最多的地方之后,竟然一把拽掉谢沐阳的裤头,蹦蹦跳跳地拍着手大喊起来。
  孩子的声音比大人尖细,传播得更远。
  眨眼间,所有宾客都看了过来。
  随后便是一道更为尖利的嗓音在怒吼:哪个小崽子在胡咧咧?
  众人定睛一看,却见刘富贵面色铁青,双目赤红,大步而来。手里的拂尘被他一路乱甩,啪啪作响,显而易见是气得狠了。
  然而谢家的三个庶子并未意识到自己惹了祸。他们只知道,若能让谢沐阳是个天阉的事传遍整个临安城,谢沐阳必然会被祖母除掉,他们也会从庶子变成嫡子。
  成了嫡子就可以继承谢家的一切。
  在柳翠的熏陶之下,三人小小年纪就已经对内宅争斗有了清晰的认知。他们往死里欺负谢沐阳,既是在帮母亲,也是在帮自己。
  听见刘富贵的吼声,他们也没退缩,反倒把谢沐阳推向刘富贵。
  一个庶子大声嚷嚷道,这里有个小太监,公公你把他带进宫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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