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火石爆开的漫天灵光还没散尽,那些悬壶济世的道者虚影还在那儿朝着某个虚空方向奔去。
  茁茁揉了揉被强光刺得发花的眼睛道:“师傅,娘亲的分身去了哪里?”
  火神没立刻回答,他负手而立,赤红的长发无风自动,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些远去的光影,凝视着前方。
  半响才回答道:“你娘亲玖鸢,当年那是何等人物?九天神凰,焚天煮海的主儿!就因为她执念太深!”
  “师傅是在说茁儿的娘亲执念太深?”
  “正是!”
  “.......”
  假天君以‘替天行道’为幌,颁下绝户苛政。凡尘众生,无论男女老幼,每月朔望,必得以银针深刺心窍,取那滚烫心头热血一滴,献入‘镇魔鼎’中,美其名曰‘涤荡世浊,净化乾坤’。”
  火神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满是讥诮,“殊不知,那鼎中无数生灵心头精血,早已化作涓涓污流,被秘法暗渡,尽数输往魔界最深最暗的幽渊之地,喂养着那由万古积秽凝聚、蠢蠢欲动的魔物!此乃绝户之计,敲骨吸髓,天怒人怨!”
  茁茁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激得他头皮发麻。
  心头血!
  月月取之!
  这是刮骨熬油的绝灭!
  “难怪有那么多冤灵和怨灵。可是师傅,这些冤灵和怨灵为什么要拜我为王?”
  “因为你自带双笙火焰,你是上古阴阳凤凰火焰的合体。你的火焰加上乾坤鼎,便可以炼化......”
  火神殿外突然卷起一阵风,风裹挟着一股火气朝他和茁茁飞过来。
  火神用手一挥,方才还在疾驰的风瞬间消失了。
  “可炼化残魂:”
  “都是残魂,入了鼎又能如何?”
  “如何?”火神突然抬手扯下墙上挂着的玄铁锁链,链环相撞的脆响里似有冤魂呜咽,“那鼎本是上古魔器‘吞灵匏’所化,每攒够万缕残魂,便会在鼎底凝成‘怨魄珠’。你可知上月城西李屠户家的女娃,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活死人?”
  他屈指一弹,锁链“啪”地甩在青砖地上,惊起一团混着血锈味的尘雾,“她爹交精血时多望了鼎眼一眼,那珠子便趁机钻了他闺女的心窍!”
  火神的手掌往空处一劈,半空中骤然炸开团赤红火光。
  那火光凝而不散,竟在梁间织出幅活画——城郊破庙的朽木门“吱呀”洞开,数百道青影如麦浪般伏倒,每个魂魄的心口都透着铜钱大的血窟窿,黑黢黢的洞口还在汩汩冒着寒气。
  茁茁盯着画中那瞎眼老妪的眼神,充满怨恨。
  “师傅!”茁茁后退半步撞翻了铜灯,灯油泼在青砖上燃起幽蓝鬼火,“这些魂灵的血窟窿,莫不是取心头血时留下的?”
  话音未落,画中老妪突然抬起焦黑的手,十根指骨“咔吧”错动着指向茁茁,那没有眼珠的眼眶里竟渗出两行血珠。
  火神用脚尖碾灭鬼火,靴底腾起的青烟里裹着股硫磺味:“何止是血窟窿!”
  他从腰间解下串骷髅头串成的法器,骷髅眼窝里忽明忽灭的火苗映着他脸上的刀疤,“每回取血时,镇魔鼎下的‘锁魂引’
  便如渔网捞鱼,把凡人魂魄剐下一缕来。你瞧那老妪的心口——”
  他屈指一弹,画中血窟窿猛地扩大数倍,竟露出半截缠绕着铁链的魂核,“上个月她刚凑够九九八十一次取血,魂核已被锁魂链勒得快碎了!”
  殿外的怪风突然卷着纸钱灰灌进来,茁茁伸手去挡时,竟触到片冰凉的气息。
  定睛看时,画中冤魂们眼神空洞,用一根细细的铁丝串成一串一串,用同一个步伐前行。
  “可师傅,这些冤灵和怨灵为何偏要拜我?”
  他攥紧了火折,却发现火折上的赤焰纹正在发烫,“我不过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火神看着幻境里的画面说道,“你当那夜的火流星是白落的?你娘亲怀胎是白怀的?”
  火神抬手扯下茁茁的衣领,锁骨下方果然浮出枚淡红色的火焰胎记,“上古火神祝融降世时,曾在人间留下七枚‘凤凰火焰’,你这胎记便是其中之一。那些冤魂感知到火胤气息,便如溺水者抓浮木——”
  话未说完,半空的火画突然剧烈震颤,老妪的魂体竟穿透光影扑来!
  茁茁只觉心口一震,低头见自己的衣襟已被血手印染透。
  火神急挥铁扇劈出火墙,那血手印却顺着衣料蜿蜒游走,眼看就要爬上咽喉。
  第282章 凤凰火焰重塑灵魂
  “快用你的凤凰火焰!”火神嘶吼着将兽皮拍在茁茁掌心,暗红血线突然发烫,“用指尖血滴在万魂幡上!”
  兽皮触到鲜血的刹那,千百颗怨魄珠竟在画中簌簌作响。
  茁茁盯着兽皮上扭曲的人形,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火神说过的“缚魂幡”传说——每颗珠子都锁着个泣血的冤魂,待凑足十万之数,便能将阴曹地府的铁门砸个窟窿。
  “师傅!这万魂幡若真炼成……”
  茁茁的指尖血珠刚渗进兽皮,画中冤魂们突然齐刷刷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竟如战鼓般震得人耳膜发疼。
  火神用剑挑起一缕兽皮边缘的血线,那血线在空中凝成柄火剑:“假天君要拿这幡打开魔界大门!你瞧这些魂灵的跪拜之姿——”
  火画里的虚影们竟摆出个古怪的阵法,心口的血窟窿连成一片暗红星图,“这是‘逆命拜将’阵,他们愿以残魂为祭,换你做那破阵的将星!”
  兽皮爆起刺目红光,茁茁掌心的火焰胎记与之呼应,竟烧得他臂膀发麻。
  他望着画中老妪枯槁的手指指向北方,那里正是镇魔鼎所在的天君殿方向。
  此时殿角的铜铃该是响了吧?
  每月朔望取血的时辰,总有无数银针同时刺入心口的闷响,混着婴儿的啼哭和老人的咳喘,从皇城根下顺着护城河漂出来,在每个月圆之夜聚成血色的浮尸花。
  “所以他们拜的不是我,”茁茁捏碎了手中的火折,火星溅在兽皮上烧出个窟窿,“是拜这凤凰火焰能劈开那锁魂的铁链?”
  话音未落,画中所有冤魂突然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心口的血窟窿里涌出股黑气,在半空聚成四个字——“替天行道”。
  这四个字转瞬间便被火神的火焰烧成飞灰,可那焦糊味里,分明掺着千万声被掐断的哀嚎。
  茁茁仿佛已听见无数凡夫俗子在银针刺心时发出的压抑惨嚎,看见那号称“镇魔”的巨鼎贪婪吞噬鲜血时泛起的妖异幽光。
  那幽渊深处,由无数生灵精血滋养的恐怖魔影正舒展着它遮天蔽日的污秽肢体!
  火神平静地说道:“油锅炼,这是大多数人死后的结局。”
  火神话音方落,那赤红火光所化的画卷竟自行翻页,忽地显现出幽冥深处的炼狱景象。
  只见幻境中百丈高的青铜巨锅悬于岩浆之上,锅耳缠着漆黑锁链,锁链另一端没入翻滚的毒雾,似有万千阴魂在雾中拉扯。
  锅内的黑油正咕嘟作响,表面浮着层暗紫色油膜,随着油温升高,那油膜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啪”地迸溅出指甲盖大小的火星,沾到岩壁便烧出焦黑的孔洞。
  锅沿处立着三头六臂的狱卒,手中铁叉挑着赤身裸体的亡魂。
  那些亡魂的皮肉已被抽去大半,露出森白的骨头,血管却还鲜活地跳动着,宛如一条条赤红蚯蚓在骨缝间扭动。
  狱卒将亡魂狠狠掷入油锅,黑油瞬间沸腾,溅起丈高的油柱,每滴油珠里都裹着凄厉的哀嚎。
  锅内的亡魂在滚烫的黑油中挣扎,四肢扭曲成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
  有的被油泡烫得皮肤绽开,露出森森白骨。
  有的头发着火,火苗顺着脖颈烧进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更可怖的是,那黑油似有灵性,竟顺着亡魂的七窍钻入体内,将他们的内脏熬煮成浓稠的血粥,从眼耳口鼻汩汩流出,与黑油融为一体。
  油锅底部的火焰呈诡异的青黑色,火苗吞吐间,隐约可见无数人脸在火中扭曲。
  火焰舔舐着锅底,发出指甲刮擦铜镜般刺耳的声响,每响一声,锅内的黑油便沸腾得更剧烈几分。
  随着油温攀升,亡魂们的残躯渐渐被熬煮成灰,可即便化作灰烬,仍在黑油中不住翻滚,似要挣脱这永无止境的煎熬。
  四周岩壁上渗出暗绿色的黏液,与油锅溢出的黑油混合,形成一条条流淌着的毒河。
  毒河蜿蜒流向远方,在黑暗中汇聚成一片毒沼,毒沼表面浮着密密麻麻的眼珠,每颗眼珠都倒映着油锅炼魂的惨状,幽幽转动间,透出无尽的怨毒与绝望。
  茁茁霍然起身,衣衫无风自动:“此等邪魔,安敢窃居九天之上,行此灭绝之事!”
  火神依然平静地说道:“比起这些,他们更愿意让乾坤鼎来炼化,不过是用凤凰火焰,这样还能重塑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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