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师弟若照过镜子,便知你满脸都写着喜欢二字。”
程允章唇线紧绷,脸上并没有被拆穿后的紧张不安,他只是紧紧抿着唇。
魏峥并不想介入别人的因果,只是…程允章有两分才华,他实在不想看着程允章在春闱关头心猿意马,耽误人生大事。
“老师和师娘观面知微,师弟若不收敛,只怕你对温师妹的情愫人尽皆知。”
程允章别过头,“是我一厢情愿,与温师妹无关。”
魏峥蹙眉,他不理解程允章为何喜欢温婉。
温师妹确实跟其他女子有些不同,但不至于让程允章神魂颠倒。
“瑾瑜师兄不必劝我。”程允章脸上一抹讥笑,“相信我,我已经劝过自己无数次。”
“她是身份卑贱的商户女,而我看起来前途无量。”
“她成过亲,还带着两个孩子。我若跟她在一起,只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是留在家中招婿的姑娘,而我…绝对不可能上门为婿。”
更不要提,温婉和元家三房的私怨。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条巨大的无法跨越的横沟。
“我只是……”程允章轻轻抿唇,昏暗的灯火在他眼底慢慢碎开,风吹起他衣袍一角,他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落寞,“我自诩聪慧,看淡生死,不曾想唯有‘情’之一字看不透挣不脱。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
魏峥蹙眉,嗤然一笑:“既挣不脱,为何还要挣?”
程允章抬眸。
瑾瑜师兄不刚刚劝他爱惜羽毛和温师妹划清界限吗?
那男子声音振聋发聩,只三两句话便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既然求之不得,为何不强求?”
“啊?”程允章喉头一滚,哭笑不得,“师兄…不是应该劝我莫沉溺儿女私情,早日回头,考上科举吗?”
“若是只有一分喜欢,自然能随时舍弃;若有五分喜欢,你也该趋利避害,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可若是十分喜欢——”
程允章愣愣的盯着那人。
夜风吹拂,他的视线有些迷离。
魏峥的声音带着一分洒脱自在的笑,“自然该拼尽全力弄到手。”
“人活一世,短短数十年,多少人波澜壮阔的一生落在史书上也不过寥寥数笔。既如此,何不随性而为,落个逍遥自在?”
“可流言如刀斧,我心中亦觉恐惧……”
魏峥冷笑,“那就舍弃这段孽缘!”
“不!”程允章忽而大声说道,他胸脯微微起伏,混沌的脑子开始清明。
魏峥笑着拍拍他的肩,“无论如何,对于师弟来说,目前只有先蟾宫折桂,才有掌握自己人生的权力。”
是啊。
只有走上权力的高峰,母亲才能称心如意。
他才能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
“想清楚…你对于温师妹到底有几分喜欢,你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寡妇入门,你有没有对抗整个世间的决心和勇气。”
程允章久久不语,随后郑重其事向魏峥拱手行大礼,“我明白了,多谢师兄。”
等程允章离开,魏峥才轻轻叹气。
修文师弟和温师妹…可真是一对痴男怨女啊……
就是不知温师妹那位亡夫看见这一幕作何感想。
只不过嘛,人死如灯灭,就怪不得后来者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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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
程允章回到家中,立刻去拜见母亲,提出他想挑选一名族人提前入京的想法,谁知元老夫人却并不同意。
夜色昏暗,一盏枯灯,元老夫人信佛,屋子里设有一尊佛龛,程允章清晰的闻见母亲屋子里的焚香和…药味。
元老夫人年轻时身子受损,上了年纪后汤药不断,像是一个被浸泡入味的药罐子。
“母亲,提前入京,可避免水土不服,儿子也想和京都的学子们结交一番,这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母亲为何阻止?”
元老夫人正在洗脚,身边的严嬷嬷将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又将她两只如老树一般干枯斑驳的脚搭在自己双腿上,用帕子擦干净。
元老夫人擦干了脚,方才慢吞吞说道:“今日通判大人为其母亲祝寿,席间有许多青年才俊,通判夫人颇有相看之意。”
程允章心里一紧。
果然,元老夫人不紧不慢继续说道。
第274章盘算
“席间,通判夫人单独和我见了一面,还特意问起你为何没有出席,得知你跟着姚大人苦读后对你大加赞赏。她问了你生辰和属相,又将孙家大小姐叫来同我说话。”元老夫人眼皮耷拉着,往日那双看不情绪的眼睛里,难免有一丝得意和欣慰,“这其中的意思…你可明白?”
程允章抿唇,心跳如鼓,脑子里却飞速运转。
可是——
脑子里浮现的全是温婉的模样。
魏师兄说…一分喜欢、五分喜欢、十分喜欢…喜欢程度不同,选择不同。
那么他对温婉是几分喜欢?
当真到了要为她对抗全世界的程度?
可是至少他目前没有理清楚——
他需要时间。
他如今二十岁,又即将下场春闱,若无合理的理由,无法推拒这门婚事。
元老夫人见儿子不说话,她摸不透儿子想法,索性摊明了说,“孙家大小姐我是见过的,模样和才情自不必提,性子更是单纯乖巧。更何况…通判大人的嫡长女…也配得上你。两家算是门当户对,整个播州城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再者,通判夫人的表妹…那位李夫人也有意和元启说亲,咱们亲上加亲……”
“母亲——”程允章压住内心的不耐,故意慢吞吞的开口,“这门婚事是好,可我如今春闱在即,只想以学业为重。更何况眼下成亲太仓促了一些,儿子成了亲,新婚燕尔…难免耽误学业,倒是得不偿失。”
母亲最在乎的便是他的学业,若是用学业借口推拒,或许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无妨。”元老夫人不知是否听懂程允章委婉的拒婚之意,似乎极其看好这门婚事,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若是担心耽误学业,先将婚事定下来。等你蟾宫折桂雁塔题名之后,再办婚事不迟。”
程允章抿唇,他胸脯微微起伏,看向母亲手边那杯茶水。
茶水杯子里倒影出他平静却不甘的双眸。
“若是儿子无法高中,岂非叫孙家失望?”
元老夫人一下恼了,拍着桌子喝道:“你比谁都勤学苦读,你比谁都有天赋,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中,你怎么可能不中?!”
片刻,元老夫人声音又冷静下来,“儿啊,莫说这样的丧气话。那位孙家小姐…你去见见…通判家的姑娘饱读诗书,定然能和你说到一处去。”
程允章脑子里翻江倒海,他已到成亲的年纪,以后这样的逼婚不会少,可无论如何得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
“母亲,我不愿现在成亲,除了学业上的考虑外……”程允章声音刻意压低,“如今魏大人初到播州,播州官场已经风雨飘摇,大人们纷纷揣测魏大人为何突然从并州到播州。您该知道我这位师兄的手段,这样敏感的时候…实在不该冒然定亲。”
元老夫人脸色微变。
播州府新来了个督抚,她自然有所耳闻。
淮安候魏峥,掌管天水府一带军政要务,从前督抚台设在并州,不知为何前段时间突然搬来播州,此事在播州引起不小的流言揣测。
元老夫人蹙着眉头,“不是说…魏大人也是姚大人的弟子吗?算起来你是他的同门师弟——”
“可是…孙大人未必干净…”程允章声音更低,“母亲且看,播州官场很快便有一场大震动,这时候冒然站队…怕是不妥。”
元老夫人轻咬下唇,听出味儿来了。
这魏峥突然到播州,定然是要整顿官场,到时候这位孙大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明哲保身。
也难怪孙家小姐早不议亲,晚不议亲,偏偏这时候来议亲!
元老夫人纵横商场多年,早已敏锐的察觉到播州官场的变化,只是事涉程允章前途,元老夫人自然不肯冒半分风险。
“你说得对!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万不能胡乱站队。”许是想起了亡夫,元老夫人眸色发颤,“那魏大人…你明面上叫他一声师兄,可他位高权重,又是皇后亲侄,而我们程家不过商贾…他未必看得起咱。”
元老夫人这回明白为什么程允章选择此刻离开播州。
风雨飘摇之中,元程两家必要倾全族之力保住程允章。
“你得离开播州。越快越好。”
“至于婚事…等你中了进士,什么样的姑娘找不着?”
“索性明日便走。若是再耽搁入了冬更不好走。”
程允章按住母亲焦躁的手,“母亲,倒也不用这样着急。只不过通判夫人既有心要和我程家结亲,若是直接拒绝,怕是惹得通判夫人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