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我…绿萍抬回来那天,我就帮她清洗过身子。她指甲缝里的泥垢我也给她擦得干干净净。可是…她死那一晚,指甲里都是血肉。”
  “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她去外面院子抓了什么东西弄脏了…可…那几天我和她寸步不离,她最多也是去院子里坐坐…她也不曾去厨房做活…怎么会…”
  “直到昨夜山贼来袭…那贼子想要羞辱我…我抓着草丛…抓烂了叶子…”
  红梅伸出手到温婉面前,惊恐自责的泪水不断流下,“姑娘…你看,只有和人打斗挣扎过的双手指甲缝里…才会留下皮肉和泥垢…”
  温婉垂眸看她的指甲,胸脯微微起伏。
  外面风过无痕。
  又是一个夜晚。
  半晌,温婉才缓缓开口:“仔细回想那一夜的情况。还有什么疑点?或是你觉得异常的地方?”
  “那一夜,大姑奶奶和温家伯爷几人来咱们家里逼迫姑娘处置绿萍。”红梅仔细回想,神情开始变得茫然,“我在…有只野猫窜进院子里,叫个不停。我听得厌烦,便在院子里抓猫。”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猫也没抓着…回来就听到有人在喊…说绿萍自缢了…”
  红梅如今后知后觉,脸上满是悔恨的泪水,“姑娘…这是不是就是您说的调虎离山?他们将我骗走…然后好对绿萍下手……”
  红梅捂着脸,“是我害了她…又是我害了她……”
  “红梅,就算那一夜你陪在她身边,结局无非是你们两个人都遇害。”温婉心有余悸,恼自己被幕后黑手耍得团团转,当时她和元六郎争斗,被人玩了一招灯下黑都不知情,可恨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为绿萍报了仇——
  “你再想想,绿萍死前还有没有其他反常?”
  红梅吸了吸鼻涕,“其实绿萍死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先前我一直以为她是不想给姑娘添麻烦,不愿姑娘被家中长辈逼迫为难,所以才一时想不开…”
  “今天我一直在想…绿萍浑浑噩噩,可她也有清醒的时候。”
  “她曾跟我说,姑娘说过要给她报仇。”
  “只要仇人没死,她就不死。她要亲眼看着伤害她的人死在她前头。”
  “她既说了这话,为何又突然会自杀?”
  “这…这…根本说不通!”
  这一刻,温婉只觉得后背有一层凛凛的凉意。
  凉夜无声,马车外一阵喧闹,有伙计网了几尾鱼,正吆喝着架火烤鱼,远处程允章在吹笛,笛声悠扬,夹杂着低声吟唱的小调和火星子飞溅的声音。
  第224章抵达
  突然。
  那小娘子眼神愣愣的发问。
  “我记得…那一夜你们在后院…平日里,你们听得见前院花厅的声音吗?”
  后院和花厅相隔五六十米,虽不算太远,中间又有树木遮映,九曲回廊,温婉曾试过,前后院能听到声音,却均含糊听并不真切。
  红梅瞳孔一缩,笃定摇头,“听不清楚!”
  既然听不清楚,那他们当时为何就下意识的认定绿萍是听到大姑母他们逼迫温婉才选择自尽的呢?
  “这只能算是疑点。不算证据。你可还记得那一夜家里是谁当值?”
  红梅摇头,“那几天…绿萍出了事…家里人仰马翻…疏于管理…”
  “那她的尸体…可还有其他异常?”
  红梅依旧摇头。
  当时大家都认定绿萍是自缢,沉浸在悲痛之中,也没有请仵作验尸,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主仆两双双蹙眉。
  如今他们人在半路,前面还有温老爹的事情推着,现在不是查绿萍死因的时候。
  温婉心里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红梅红着眼睛问她,“姑娘…会是元六郎做的吗?”
  温婉张张嘴,又阖上。
  如果元六郎要绿萍的命,为何不直接让那三个流匪动手?
  赵恒曾说,他打听到元六郎当时劫走绿萍,只因劫匪认错了人,元六郎还曾交代劫匪,只扣留她一晚上便将人放回。
  既然如此,元六郎为何要杀绿萍?
  又为何要冒风险窜到温家来杀人?
  元六郎死前曾经承认派人奸污绿萍,可如今听起来,那…更像是气话。
  如果说…元六郎说的是真的呢?
  他或许只是想让劫匪扣留她一个晚上,败坏她的名声,逼得她在平县待不下去。
  不曾想中间出了变故…或者是…这一切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唆使她和元六郎鹬蚌相争呢?
  她温婉…自诩聪明…竟没想到做了一回别人手里的刀。
  时间不等人,在魏峥留下几个好手的护送下,一行人不紧不慢赶到播州城的时候,也已是一月后。
  正是暑日当头,播州城内像是笼罩在一层蒸笼中,人走在路上都是汗淋淋的。
  温婉刚生产完还在坐月子,享受了一把蓬头垢面的滋味,终于在进城前寻了个客栈洗干净后才清爽的进城。
  冯水根脚程快,先行骑马去通知播州的柳依依,这日天不亮,柳依依就带着伙计们在城墙上望穿秋水的等着,天光大亮之时,总算看到屠二爷骑着马在前头开路,身后跟着几辆摇摇晃晃的马车。
  “大姑娘——”
  官道上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温婉撩开帘子一看,柳依依和温静,还有酒坊的几个伙计,此刻全都奔上前来迎接。
  温婉当即下马,寻常妇人坐月子怎么也得三四个月,不过温家如今这情况,也讲究不了。
  她还得为父伸冤,少不得抛头露面。
  陈妈和红梅一路都在担心,就怕温婉月子没坐好,以后落下病根。
  可大姑娘心里着急,他们也急,毕竟…温维明判的是秋后处斩,这算算路上耽误的时间…眼瞅着就快入秋了!
  危在旦夕!
  刻不容缓!
  柳依依一看见温婉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这连月来的恐慌和压力再也忍不住,一见面就抱着温婉开始啜泣,“大姑娘…你可算来了…我…我…没用…老爷被人给害了!”
  温静却先看到温婉的异常,她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连忙拉扯开柳依依,“娘!娘!阿姐肚子——”
  这时众人视线才落到温婉的腹部上,柳依依脸色发白,嘴唇发颤,“姑娘你——”
  完了。
  这一路奔波,定是累倒了温婉!
  这孩子怕是——
  温婉笑着说道:“母亲莫担心,孩子在路上早产,虽然惊险,却逢凶化吉。如今两个孩子就在后面的马车上——”
  “阿姐生了?”温静小姑娘刚才还愁眉苦脸,此刻却乐得跳起来,“那我不是做姨母了?快,红梅,领我去看看我的外甥们。”
  柳依依也想去看孩子,可她更担心温婉。
  几个月不见,温婉明显消瘦许多。
  这一年,姑爷身死,老爷被抓,又一路颠沛,大姑娘定然是心力交瘁。
  人家坐月子坐得油光水滑,偏大姑娘小脸泛青,就连眼睑下一团淡淡的乌青,瞅着还比之前在平县的时候更清减。
  从平县到播州,山高水远,寻常人颠簸一两个月也受不住,更别提一个临盆的妇人,她拉着温婉的手,眼含热泪上下打量一圈温婉,心中五味杂陈,“你爹若是知晓你们母子平安,不知该有多高兴。”
  一说到温维明,两人均沉默,陈妈见了便笑着说道:“姑娘生了龙凤胎!有个小少爷呢!这次老爷定然也能逢凶化吉,等老爷出来就能看到小少爷和小小姐啦!”
  温婉暼一眼柳姨娘。
  柳姨娘瘦了一大圈,衣带渐宽,形容消瘦,脸色蜡黄,不复从前光鲜亮丽。
  不过三四个月,柳依依耳边竟然生出一缕华发,那双眼睛也显得沧桑许多。
  温婉捏捏柳姨娘的手。
  小娘子声音定定的。
  “姨娘莫急,我既来了,咱们就齐心协议,一定能把父亲救出来。”
  柳依依回过神来,又一一和姚世真夫妇打了招呼,温婉含含糊糊将候继的身份告知柳依依,“这位是候军爷,我们在路上遇到山贼,幸得魏大人相救才逢凶化吉。他担心义父义母,便留候军爷一路护送。”
  “魏大人?”柳依依微微蹙眉,想着温婉既然提到了姚老爷子,“是…淮安候魏峥魏大人?”
  温婉似乎不愿意多说,“此事过后再和母亲说。”
  她又扭头对候继微微福身:“候军爷,劳烦诸位兄弟这一路护送,实在感恩不尽。眼下我们已经平安到了播州,若诸位不嫌弃的话,我在酒楼备上一桌席面——”
  候继笑着说道:“温掌柜客气。您是咱们侯爷的师妹,两家便是一家人,何谈劳烦一说?只不过我等都身有公务,既然温掌柜平安抵达,我们也是时候回去向侯爷复命。”
  “也好,如此便不留诸位军爷。”
  第225章梳理案情
  魏峥来播州是为公事,手底下人自然急着回去,候继又带着人去向姚老爷子此行,柳依依则看到朱旺的马车,冷哼一声,“大姑娘,这朱旺怎么来播州了?这狗东西就是个首鼠两端的墙头草!大姑娘万不能被他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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