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说罢他又训斥红梅,“她不懂,难道你做丫鬟的也不懂?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就算眼下平安诞下婴孩,可并不代表完全脱离危险。”
  姚世真知晓温婉救父心切,又怕劝不住她,只好狠了狠心,“就算她能走,可昨夜人仰马翻,老夫可无法行走,这营地上其他人也需要休养生息。你回去劝着你家姑娘,让她不必太过着急。事宽则圆,急事缓办的道理,她定能明白。”
  红梅又只好回去继续劝温婉。
  温婉心中急切,只担心便宜爹在狱中吃苦受累,可总不好甩下义父义母急行军,只能暂缓一日。
  不曾想,日头刚过正午,屠二爷便带着魏峥那几个手下从山寨杀回来了,又陆续带来官兵将营地上的山贼绳之以法,魏峥一行并未暴露身份,自称自己是经过此地的商人,官兵领头人抓了山贼,将他们全部捆起来,一一前后相连,发回附近县城审判。
  屠二爷跑得满头是汗,一张脸晒得黢黑,可人看着精神,温婉便知此行收获颇丰。
  屠二爷将银票和荷包等通过红梅递给温婉,又压低声音汇报此行战况,“姑娘,这狗东西自从咱们进山就盯上咱们了,他说咱们携带万贯金银,引诱唆使山贼来赶尽杀绝。好在石金泉一直没有得到山贼信任,那群山贼将她老婆孩子都扣下。石金泉一家东躲西藏,从咱家拿走的金银根本没来得及花,他那婆娘倒是聪明,知道入了贼窝跑不掉,早早的将银票就藏在山寨里最显眼的地方,反而躲过山贼的搜索。我用了些手段才让她吐口,这些是拿回来的银票。”
  温婉看到屠二爷手上有血,连忙道:“二爷受伤了,快去处理伤口。”
  屠二爷满不在乎的咧嘴,“小伤口,不碍事,只要能把银票拿回来!”
  此去播州救温维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红梅难掩激动的清点着银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姑娘…六百八十三两…这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温婉眉头不见多少松快,“先收着。”
  就如程允章所说,他们倾家荡产疏通此事,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温婉还是让红梅取出一百两银子给屠二爷,“你把这些钱分给和你同去山贼剿匪的兄弟们。”
  屠二爷不确定,“是指姑…侯爷手底下的兄弟们吗?”
  隔着帘子,女子的声音很平稳,“侯爷一行人微服私访,本该低调行事。若非为了咱们,实在没有大动干戈剿匪的必要。这些钱不多,分给兄弟们请他们买酒喝。”
  屠二爷捏了捏银子,想起自己临走前给姑爷胸口塞的银票,心中暗道:大姑娘虽说去父留子,可对姑爷却是没话说!温家用度再吃紧,却也没短了姑爷的!
  屠二爷五味杂陈的拿银子去分,没片刻却又回来,并带回那位绰号“猴子”的年轻人,那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瘦高瘦高,皮肤黑,眼睛亮,看着精神又机灵,很懂规矩的在马车几丈外距离的地方站定。
  “温掌柜,不必客气,您去了播州用钱的地方多。咱要是敢拿这银子,侯爷一定打断我们的腿!咱们兄弟心意收到了!”
  温婉蹙眉,却不再坚持,只笑道:“既如此,我也不矫情。等到了播州,我请兄弟们喝酒!”
  “温掌柜敞亮!”
  猴子又道:“温掌柜,我家侯爷身负公务,不好在此地久留,还需日夜兼程赶路。侯爷留下小的和其他几个兄弟护送姚老爷和温掌柜一路去播州,您有事招呼小的便可。”
  温婉心头突地一跳,撩开车帘,果然看见魏峥留下几个好手护送,剩下的全都整装待发。
  温婉瞥一眼魏峥。那人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只遥遥往她这里看一眼。
  这一眼,温婉不知他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其他。
  随后,他如众星捧月般被下属护在中间,义父义母正和他辞别。
  温婉再次确定。
  嗯,这不是她家的手办。
  比起乖张又难以掌握的魏峥,她还是更喜欢那个听话乖巧的赵恒。
  温婉抱着女儿,望着魏峥远去的尘土怔怔出神。
  红梅手里则抱着珲哥儿,看着自家姑娘,也开始出神。
  陈妈一上马车,就看见两具躯壳在那里发呆,她推了推红梅,接过她手里的小公子,斥她:“小心些,托着小少爷的屁股…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红梅笑得勉强,“许是受了惊吓,还没回过神来。”
  “那可要不得,这去播州还有一段路呢。打起精神来,要是小小姐和小少爷有个闪失,可没你好果子吃。”
  温婉是顺产,到了下午太阳正盛的时候,她好说歹说,陈妈给她包了好几层,确保她一点都吹不到风,才勉强同意她下马车走两步。
  趁着这个时间,红梅将马车内的被褥全都换了一遍,陈妈则扶着温婉在官道上活动手脚,等回来的时候却看见朱旺也回来了。
  那朱旺一看见温婉,就仿佛走丢了的孩子找到了妈一般,险些就扑到温婉身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大侄女,你还活着!阿弥陀佛,感谢菩萨…”
  第223章疑点
  温婉从不指望和朱旺同生共死,为了不给大后方的梅清留下祸患,她才捏着鼻子把朱旺带上,此刻见他平安回来,没好气道:“托朱掌柜的福,还死不了。”
  陈妈可不惯着朱旺,当下啐一口,阴阳怪气说道:“比不得朱掌柜关键时刻逃命的本事,既然跑了,怎么又回来了?怎么,看看大家伙死没死成?”
  朱旺摸着头,呵呵笑,脸上却不见愧意,“我是贪生怕死,可谁不想活着?这有活命的机会,何必非得死在一块儿?这不,眼下大家都逢凶化吉了嘛。”
  陈妈冷哼一声,“朱掌柜让我家的伙计们在前头冲锋陷阵争取时间,自己在后方跑得飞快,还说什么我家老爷是你亲兄弟,哪家亲兄弟对自己侄女见死不救的?”
  朱旺脸色讪讪,陈妈却被温婉拦住,“够了。只要朱掌柜能平安回来就好。”
  以后再慢慢折磨死你。
  朱旺“哎”一声,浑浊的双眼泛起泪花。
  还是大侄女对他好啊。
  这夫妻有难还各自飞呢,更何况跟这夜叉同生共死?
  想想那画面…朱旺浑身起鸡皮疙瘩。
  营地的人修整一番,损毁的马车需要修,粮食也需要重新采购,还有新生儿用的,整个营地上的人不光是因为温婉刚生了孩子需要停留,那一晚大家都损伤惨重,确实需要在此停留一夜。
  红梅借着火光去从采购物资的马车上取回了抹额、布老虎和风车之类的小玩意儿,回来时看见陈妈刚抱着晖哥儿下车,想来是刚喂了奶,“大姑娘累着了,让她歇着吧。”
  “姚老夫人出去采买了一批物资,我把抹额给姑娘带上。”红梅担心温婉落下头风之症,上车时看见温婉半阖着眼,似乎也没睡着。
  马车内点着一盏豆油灯,白沁沁的,照得温婉的脸一片玉白水光。
  红梅有些惊愕,“姑娘没睡着?”
  “白日里整天躺着,哪里睡得着。”
  红梅心里却清楚,自家姑娘是担心老爷。
  或许还担心酒坊。
  姑娘的烦心事…够多了。
  红梅默不作声的将温婉的头扶起来,又将抹额给她带上,“姚老夫人说,刚生产的妇人切忌吹风,陈妈不让姑娘出马车是为了姑娘好,姑娘您再忍忍。”
  红梅的手腕却忽的被温婉擒住。
  一抬眼,对上一双幽黑发亮的眸子。
  “你一直心不在焉,出什么事了?”
  红梅心中直跳,嘴唇倔强的抿成一条线,随后低下头去,声音含糊:“没什么,只是…昨晚太害怕了…又见了姑…侯爷…心里乱糟糟的。想到姑娘面对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
  可说到后面,声音开始哽咽,眼泪也止不住的掉。
  她本就不比绿萍藏得住事,她向来是风风火火,七情都挂脸上,架不住温婉逼问,当下“噗通”一声跪下,“姑娘…姑娘……”
  还没说话,先乱了呼吸,红梅只觉心脏被拧紧般无法呼吸。
  一想到绿萍临死前那飘荡的身子,想到他们之前窝在被窝里说过的话——
  温婉抓住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无妨。我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小娘子声音定定的,莫名给人安心的力量。
  红梅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
  她不该这个时候告诉姑娘的。
  姑娘刚生产完,又着急去救老爷,她怎么能再给姑娘身上加担子?
  可她蠢笨,万一错过查找真相的时机——
  “姑娘,绿萍不是自尽!”
  “她是被人杀害的!”
  温婉抓住红梅的手一缩,她惯性的卷成拳头,随后又像是被泄了力一般松开。
  温婉沉默着,等着红梅继续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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