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陈妈又笑话她,“哪个姑娘家不嫁人?到了二十岁,朝廷就会随意婚配将你给其他男子!到时候给你选个瘸子瞎子,那才叫吃苦受罪呢!”
  温静表示:天塌了!
  算算时间,她还有十三年啊!!!
  天杀的!
  她怎么就不能招赘了!像姐姐那般,逍遥自在的多好!
  温静小朋友表示,小小年纪,睡不着了。
  温婉笑着捏了捏梅清的手,“梅娘子放心,我定竭尽全力,你和重荣会团聚的。”
  梅小娘子眉间疏散,绽开一缕笑颜。
  这个春节,温宅显得有些冷清。
  温婉遣散了不少人,加之少了绿萍和赵恒,柳姨娘也归家做备嫁新妇,屠二爷和另外几个仆人都回家团年去,一盘算只有温家三父女、陈妈、红梅、梅清,共六个人。
  温老爹表示有些害羞。
  一屋子都是妇人,喊他包饺子他也躲在书房里不肯出来,直到晚上吃团圆饭,他才跟小媳妇下轿似的扭扭捏捏前来。
  一问才晓得温老爹是对十八那日的婚事紧张。
  温婉一边吃饺子,一边拿手捅温老爹的胳膊,“老夫老妻,有什么好害羞的?”
  温老爹翻她白眼,“你不懂。”
  “我咋不懂。我刚成过一次亲。需要做啥我清楚得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维明想起她先斩后奏去父留子的事,心底就憋着一团火,大过年的还不断拿眼睛瞪她,“你可收敛着点,平日里眉开眼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姑爷没死呢。”
  温婉想了想,很认真的接受了温老爹的建议,“爹,你想好了,您娶亲当真不知会大姑母和族人们?”
  温老爹鼻孔重重喘气,“大喜的日子请他们来添堵吗?”
  “可大姑母…好歹是咱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若一个都不请,总是说不过去。”
  一说起这位大姑母,温老爹再不复从前“扶姐魔”的糊涂模样,“上次鑫隆钱庄来围追堵帐,我不求她出钱出力,她却一副避我如蛇蝎的模样,当我温老二看不出来?可恨从前掏心掏肺的对她一家人,不曾想升米恩斗米仇,倒养出一只白眼狼来了。”
  这回轮到温婉劝温老爹了,“爹,不是你说的嘛,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咱心里清楚大姑母是什么人就行了,没必要摆在台面上让人看了笑话。”
  温维明奇道:“你如今…不恨他们了?”
  温婉手一顿,随后眸色变得复杂,“父亲,害死绿萍的人,不是姑母。”
  温维明想要再问,温婉却已经将请柬推过来,“姑母此人,不值得深交。但得有个面子情。”
  温维明一想也是这个理,又想着这一年来温家发生的是非,实在不愿给平县百姓们茶余饭后再添一抹笑料,只能认输,“那就提前两天给她发请柬。”
  温老爹又叹气,“今年实在不太平,明天去拜拜菩萨,让佛祖保佑咱家明年一定顺顺利利的。尤其是你,一定要平安生产,你爹我就指着这大孙子呢。”
  温婉笑着说道:“孙子也好,孙女也罢,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温老爹努努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这女儿哪有儿子好?
  女儿当然也不是不好,温婉和温静小时候都是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可…儿子能支应门户,能延绵香火,能保一大家子不被族人欺负,女儿能吗?
  第189章母子
  温维明下意识的瞥向温婉。
  人群中,那小娘子言笑晏晏,看着柔弱,侧脸线条却显刚毅。
  柔弱?
  问问元五郎,问问朱旺,谁敢说她一句柔弱?
  看来生儿生女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得起来。
  若是大孙女能遗传女儿这脑袋瓜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程家酒坊每年的团年饭都是在元老夫人这个大姐处,只不过今年因为少了元六郎,席间也少了两分热闹。
  元家三房只来了贾氏一人。
  据说元以道从平县回来,办了元敬的丧事后,整个人一病不起,春姨娘也安分不少。
  整个三房如今就是贾氏和元启当家。
  元家小辈们这一代九个人,如今缺了元敬,席面也不美。
  整个团年饭不复从前热闹,也不敢热闹。
  三房刚死了人,谁敢热闹?
  没瞧见跟元敬不对付的嫡母贾氏都一脸伤心的模样吗。
  这顿饭静悄悄的吃完,众人才各自散去回家,外面爆竹声声,欢声笑语不断隔着矮矮的土墙传进来,元家这波死水都能稍微漾起一点涟漪。
  饭后,程允章和母亲一前一后的走在廊下。
  元老夫人生程允章的时候年纪偏大,加上岁月蹉跎,又操持生意,不过五十出头,看着却比同年人老上许多。
  元老夫人很瘦,单薄得像是一张纸,身子近乎干瘪,如同秋日里落下的最后一片枯叶。两片暗红色的嘴唇笑起来的时候像个蜡面人,身子习惯性的佝偻着,走起路来脚步一深一浅,明显腿受过外伤,手上还拄着一根兽首雕刻的榆木手杖。
  “温小娘子送的礼…我都收到了。那小娘子是个做事周到细致的人,送的礼物甚合我意。”元老夫人重重叹息,“只是可惜了那温家酒坊,据说制酒的水是山泉水,最是甘甜,做出的长春法酒必然能让圣上满意。”
  温婉竟然还给母亲送了礼?
  程允章心中疑惑,却又瞬间想通。
  这是示好,也是让程家不要再打温家酒坊主意的意思。
  程允章不说话,元老夫人偏头看着自己儿子,论起相貌和才学,程允章远比不上他大哥,只不过如今她膝下只有这一子,她也别无选择。
  “听周账房说,姚大人收了温小娘子做义女?”
  程允章点头,“是。”
  “那可不好再下手。两家人再打起来,那是打姚大人的脸,更是打你的脸。”
  程允章不知说什么好。他既不好说让元家不必看他的面子,阻碍做生意的脚步;又不好让元家继续巧取豪夺。
  一旦争斗,老师夹在其中,进退维谷。
  虽是闲话家常,但元老夫人话语中难掩打听意味,“你那师妹…如今什么年纪,样貌品行如何,可有婚配?”
  程允章唇角的弧度冷了一分,面上笑容不变,“母亲打听这个做什么?”
  “说到底,温小娘子是你的师妹,那也算是一家人。两家都是制酒行当,若温小娘子若没有成婚,和我元家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母亲多虑了。温小娘子命苦,刚刚丧夫,肚子中还怀着遗腹子。怕是几年内都不会考虑婚事。”
  “啊……”元老夫人心思落空,先是一喜,随后又被“遗腹子”那三个字刺心。
  丧夫、遗腹子?
  她忽而神色复杂起来。
  当年她便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
  这其中多少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
  元老夫人心头一软,对于温婉突然送礼上门的怪异举动不再疑心,说到底她是为了护着她温家酒坊。
  那小娘子…大约以后也同她当初一样,吃尽苦头吧。
  母子两一时相顾无言,唯有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团圆夜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倒是这院子里像是被细线缠绕得密不透风,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元老夫人不说话,程允章便不会说话。
  程允章话少,一路沉默,只有母亲问起,他才简短的回答两句。
  “对了。前几日你三姐托人带信回来…”元老夫人眉头紧蹙,一脸忧愁,“说是你去国子监读书的事儿…怕是不成。”
  程允章脸色一滞,语气无奈,“母亲,你最后还是去寻了三姐?您并非不知她的处境,她只是小小妾室,哪儿有这通天的本事帮我弄一个国子监读书的名额?”
  元老夫人努努嘴,恼怒程允章做事太过理想主义不懂变通,这官场和商场都是一样,不去舔着脸求人…难道要等人把饭菜给你端上来再喂到你嘴里?
  “她没有本事,可以找严知州疏通疏通。这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严大人帮你铺路,亦是帮他自己,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一家人?
  一个妾室的娘家和知州大人称一家人?
  程允章抿唇,忽而失去反驳的力气。
  男人肩线紧绷,眼睛深处是平静却汹涌的情绪。
  几个兄弟姐妹里,大哥走得最早,他甚至不知他长什么模样。
  二姐在流放队伍里走丢。
  从前只有三姐和他相依为命,在他蹒跚学步的时候,三姐就已经教他读书认字。
  后来母亲生意越做越大,整日忙得脚不沾地,鲜少在家露面,家中也只有三姐和他作伴。
  三姐心高气傲,最终却因为救他给权贵做妾,整日被主母蹉跎,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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