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程允章抿唇。
元六郎身死,元家三房不知急成什么样,这节骨眼上母亲还耽误功夫挑选拜师礼,这…不是往三舅舅心头撒盐吗?
那管事凑近些,“四爷不必觉得过意不去,元三老爷是个聪明人。您肩负程家大任,为了读书,缺席六郎后事……不会有人怪罪您的。”
只要他程允章登科极第,那么他所行一切恶事都能被原谅。
功名利禄…可真是好东西。
程允章的笑意并不直达眼里。
元家人满怀伤悲,一把大火处置了元六郎残存的尸身。
而温家这边,白幡高悬,灵花遍地,赘婿赵恒的丧事办得热热闹闹。
大半个平县的人都去了前院吊唁。
原因无他。
温维明在平县耕耘数十年,广结善缘,朋友遍地。
温维明这一支人丁稀少,遇到这样的事少不了亲戚们帮衬。
温月一大早便带着齐兰亭和几个小辈们坐半日的驴车到温宅,一见面就扑进温维明怀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坠,“阿弟!苦了你了!这日后…大丫头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看吧。
若是选她家幼子做女婿,温婉何至于落到这下场?
老二固执啊!
“你年轻就成了鳏夫,那时候受了多少磨难,好不容易把娇娘留下的这点子血脉拉扯大,又让她成了家,哪知…发生这样的祸事!她小小年纪就成了寡妇!得跟你当年一样吃尽苦头!光是想想,我这心…就跟针扎似的!”
“这姑爷…怎么就滑下山崖尸骨无存了?”
若是从前,温维明定然觉得长姐知冷知热。
可自从两家因为温婉成亲一事不欢而散后,加之跟元家乱斗一番后,心境比从前开阔,此刻再听长姐说话…
温维明觉得长姐这话看似为他为温婉着想,但句句刺耳。
死了男人,又不是天塌了!
他温维明的女儿怎么就要吃尽苦头了?
大不了…等温婉生了孩子,再招一个!
他温维明的种,有一等一的样貌,手中又有银钱,什么样的男子不能挑?
温维明看见齐兰亭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又不好当着众人反驳,却念在他们愿意退一步的份儿上,他也不能再摆架子置气。
温维明冲齐兰亭拱拱手,招呼一声,“姐夫也来了?”
齐兰亭“嗯”一声算回答。
两家人一笑泯恩仇。
温维明携了温月入内,语气中一丝悲痛,“大姐,如今温婉有孕,操持不了赵恒的后事。待会温家族老来了,您多帮忙招呼着些。”
温婉有了身孕?
齐家一群人面面相觑,倒是温月那儿媳妇李氏反应快,立刻接口:“舅舅何必客气。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舅舅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这些亲戚不就该帮衬着吗?您去忙,前院交给我们。”
温维明知道这李氏向来嘴甜心冷,可今日吊唁之人踏破门槛,温家只他和柳依依两人支应门户,难免担心冷落客人。
于是也不管李氏真情假意,温维明通通受领。
朱旺携老妻也混在吊唁的人群里,他入了前院就看见温婉身着麻衣丧服,不施粉黛,脸色素得吓人,手臂上缠着黑纱,耳边别着一朵小巧精致的白色灵花。
温婉披着麻纱,鼻头微红,眼眶发肿,还有那因夫婿亡故劳心劳力累出的窈窕腰肢。
有人目光浑浊,“都说寡妇戴孝最为俏,别说…死了男人的温掌柜…比从前少女的时候还要勾人哪。”
一侧路过的朱旺心想:错了,错了。
死了男人的温掌柜…比从前当少女的时候还要勾魂。
顺带勾命。
不然那元敬怎么死的?
就是那夜叉用意念克死的!
老朱不想来,可不得不来,他怕啊,他得罪了那夜叉,不得好好表现争取个缓刑啊?
这一来了吧又闲不住,开始以“温维明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名义,帮着温维明招呼起今日的客人来,顺带为了表忠心,还将今日宾客们的闲话如数转告给温维明。
“就那边墙角那几个,一直盘算着给大侄女找下家呢,他家那个小儿子…人看着斯文,但头上中间一圈没毛,是个秃顶!你可得提醒大侄女,让她别上当受骗!”
“靠垂花门的那几个…是你温家族老吧?嗬哟,这几个老头不得了,一直在盘算怎么从你家捞钱走呢。”
“那个是你家大伯爷吧,一直撺掇着族老给你施压过继他家孙子。我就把大侄女怀孕的事情跟他们一说,你家那大伯爷气得差点升天。还一直嚷嚷着什么温婉没生出儿子…温老二家就不算有后…这家产就还是有他的一份!”
第166章各自算盘
温维明对这头猪突然热情凑上来的行为表示不理解,这头猪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都背着他温维明去和元六郎两个暗通曲款,险些薅走温家酒坊,合着元六郎死了,这些债务就一笔勾销了?
呵,想得美!
温维明往前走,那头猪便寸步不离的贴上来,唾沫星子直往温维明脸上喷。
“温老弟啊,你跟大侄女美言几句…就说我老朱今天可是出了大力的。你叫她别太伤心,男人死了老婆都能续弦,她咋不能再招婿了?咱再招一个好的就是了——哎哎哎,老弟你怎么走了嘛。”
而灵堂处,红梅左右望一眼,确定无人后,才悄摸塞过来一个肉饼,“姑娘,您先垫吧垫吧,别饿坏了肚子里的小少爷。”
灵堂里有和尚念经,有香灰四散,来来往往的人,熏得温婉几次作呕。
如今她已经有妊娠反应,行动坐卧…什么姿势都难受。
而今日这场面,温婉作为“平县最新出炉的俏寡妇”自然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
她刚啃了一口肉饼,角落里便有人盯着,“这温掌柜虽说是招赘上门,无需服丧三年,可夫君尸骨未寒就沾染荤腥…”
立刻有人反驳,“这位老兄还不知道吧,温掌柜虽然死了男人,可肚子里已经有遗腹子!”
“啊……”那人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这带了孩子的寡妇…再想招赘…怕是不容易!
温掌柜…命苦啊!
“温掌柜…节哀顺变…”
温婉甫一抬头,就看见漕帮刘晖。他携夫人来吊唁,此刻脸色略显焦急。
温婉便嘱咐红梅:“去招呼刘夫人。”
前院人头攒动,平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吊唁,不是说话的地方,但乱中取静,两人步行至角落僻静处说话。
刘晖压低着声音,“温掌柜,你知道的吧,元六郎那事…元家三房都来了!”
温婉叹气,说话间眼睛红了一分,“元六郎英年早逝…真是可怜…你说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明明半个月前还见过他,这怎么就……”
“实不相瞒…”刘晖眉间微蹙,左右一扫,“元六郎临死前几天来找过我!他一到我那儿,我便立刻托人给温掌柜带信,不知温掌柜是否收到?”
那小娘子忽而面色惊恐,若非男女大防,只怕就要上手来捂他的嘴,“刘大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对外人说起!”
女子声音都带着颤抖,“刘大哥,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能一时冲动把元六郎给——”
“就算元六郎知道你我联手做局坑他在赌坊输了几千两银子,可他到底是播州元家的人,你也不该就这么斩草除根…”
“如今元家三房的人已经离开,这件事…石沉大海…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刘晖被她说得迷糊,随后眉毛一拧,“温掌柜是怀疑我杀了元六郎?”
小娘子嘴唇倔强的抿着,可意思不言而喻。
“天爷!”刘晖大呼冤枉,“那元六郎来投奔我,我好酒好菜的招待,是他自己突然就跑了——”
“对呀,那他为什么突然就跑了呢…”小娘子仰着头反问,“定然是…定然是他知晓什么内情躲着刘大哥!而且据说那尸体也是在桃花溪下游位置找到的,离刘帮主的位置可不远!”
刘晖从未觉得如此冤枉过,偏温婉推断得……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
这可真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
他脑子发蒙,只能重复:“温掌柜,人真不是我杀的!”
“不是刘帮主…难不成是我?”温婉眸光轻颤,语气嘲弄,“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杀了他?还是我那已经死掉的夫婿杀了他?又或是我那年过半百手脚不利索的爹杀了他?”
刘晖被她怼得脑子一阵阵空白,这样一说…他娘的…他还真是最大嫌疑犯!
“放心。”小娘子的眸色坚定,她轻轻吐一口气,定了定神,“此事就是个无头案,县衙绝对找不到凶手。这件事就烂在你我肚子里,以后我两…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正如我刚才所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知…知个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