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高抬起下巴,自信地说:“我说的每一件事,裴家都可以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勘察,或许还能比我查得深,探出更多细节。”
  这件事一旦开了头,不用小高提,裴家自然是要顺着查个底朝天了。
  裴宁德终于支撑不住,往后踉跄着栽到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狡辩,他头发发麻,根本思考不了仍何事,只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而裴瑄垂着头沉默着,久久没有动静。
  “宁德!”
  这时接到消息的林霜着急忙慌地从外头奔进来,一看这个场面,也是微微顿了半秒,紧接着她快速跑到裴瑄身边,扶着他的肩膀,“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小元受伤了,咱们赶紧去看看啊,宁德,干什么坐在地上?”
  现场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林霜的话根本没有人接,她的视线来来回回在裴瑄和裴宁德身上扫视,不祥的恐慌慢慢涌上心头。
  “霜儿,我问你。”裴瑄这时抬起眼睛,他眼角的皱纹在微微抽搐,颈侧的青筋鼓起来,像扭曲的蛇,苍老的眼如同两口淬了毒的深井,令林霜不自觉发抖,“当年宁成的事,你也是帮凶?”
  一语落,林霜立刻僵硬。
  裴瑄盯着她,枕边人何其熟悉,他瞬间就看穿了她的心。
  “滚!”
  裴瑄怒喝一声,抬手就将林霜推开,他力气很大,林霜摔倒在地,精致的盘发散落一缕耷在额角。
  “老爷子……”林霜立马哭出声来,眼神一转,迅速思考着对策。
  “都是我,都是我一手计划的,宁德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而已,老爷子,要杀要刮,你对我动手,你放了宁德,还有小元,他更是不知情的!”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裴瑄又怎会信她的话。
  “带下去,关起来。”裴瑄不想再听他们母子的声音,接过郑伯递过来的药咽下去,稳住了状态,吩咐道:“查,彻查!”
  林霜母子被拖了下去,裴瑄疲惫地挥挥手散了面色各异的众人。
  陶西右一直握着裴鹤京的手,留到最后。
  “鹤京。”裴瑄眼底此刻才迟来地有些水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似可悲、似感慨地唤,“鹤京啊……”
  “你放心,爷爷不会放过凶手。”裴瑄承诺。
  裴鹤京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没有一丝情绪外露,他听完裴瑄的话,只淡淡地点头,“您休息吧。”
  陶西右跟着裴鹤京往楼上走,他回了两次头,看见裴瑄依旧垂着头坐在原位,似一尊雕塑。
  虽然陶西右很不喜欢裴瑄,但此刻竟然也有一丝丝不忍,他转过头来,紧紧攥着裴鹤京的手。
  比起裴瑄,更可怜的人,是裴鹤京。
  “我没事。”裴鹤京说。
  陶西右想了想,感慨道:“还好你的记忆现在恢复得不多。”
  所以失去父母后的那些孤独,你都还没有记起来多少。
  “去做治疗吧。”裴鹤京带着陶西右转了个方向,“我需要早点记起来。”
  第56章
  陶西右这几天心情挺复杂的,不仅亲眼见证了豪门的肮脏,还差点儿命丧黄泉,所有的事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总有种不真实感,像做梦。
  倒是向彭彭听了都直夸他命大。
  “我说你都去了这么久了,冬天都来了他们家还不放你走啊?一进豪门深似水,小命都差点丢了,实在不行逃命得了。”
  裴鹤京和小高在书房,陶西右躺在卧室沙发上,冬日的阳光从窗户投进来,撒在他的脚丫子上,带来很微弱的热感。
  换了一只手拿手机贴在耳边,陶西右收起腿,裤子随着动作上移几寸,露出脚踝上一个新鲜的吻痕。
  “老爷子不让我走。”陶西右晃悠着腿,眼神落到天花板上,“说是再等一个月,看裴鹤京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到时候再和医生研究下我什么时候能撤。”
  向彭彭沉默片刻,“啧”了一声,“我不仅担心你的安全,主要是担心你这个色迷,怕你再次爱上裴鹤京。”
  “怎么会?”陶西右突然大声,“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你看你又急。”向彭彭叹了口气,“我还不了解你么,和曾经深爱过的人朝夕相处着,他又失了忆,对你又有意思,很难不再次动心。”
  “可是,小右啊,他记起来之后呢?他会继续喜欢你,还是重新喜欢那个张玉?”
  是啊,尽管张玉明确表示不想和裴鹤京在一起,但如果裴鹤京记起来以后非要跟他处呢?
  陶西右每天都在裴鹤京怀里醒来,不知从哪一天起,他觉得裴鹤京的眼神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裴鹤京日常里对他并没有明显差别,依旧是会亲亲他的眼皮哄他继续睡,给他掖好被子自己起床去忙。
  直到有次陶西右回笼觉醒来,发现裴鹤京今早的药还没吃,便拿着去书房找他。
  书房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陶西右看见裴鹤京仰着头闭着眼靠在椅背,小高站在一旁说话,而张玉站在裴鹤京身后,正在给他的头部扎针。
  裴鹤京记忆慢慢恢复以来,虽说不再像以前一样旁人近不得身,但也依旧是比失忆之前更敏感于别人的靠近,这是陶西右第一次看见裴鹤京允许其他人触碰他的身体。
  陶西右静静看了一会儿,又退回房间里。
  到中午吃饭时裴鹤京才说起今后会由张玉和尚睢两个中医轮流给他做针灸治疗,陶西右低着头扒拉两口饭,机械式地咀嚼着,想了想最终还是问:“你记忆现在恢复到哪儿了?”
  其实这个问题陶西右想问很久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看着裴鹤京的眼睛他每次都没有问出口。
  他没问,裴鹤京也没有主动说过。
  但他现在问了,裴鹤京也没有隐瞒,“基本上十八岁以前的记忆都记起来了。”
  想起来对于张玉的所有心动过去,但还没有想起和陶西右的一切。
  陶西右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点了下头继续吃饭,只是口中的菜怎么都没有味道。
  从这次开始,他和裴鹤京就进入一种奇怪的相处氛围。
  他们不怎么说话,裴鹤京还是会抱他,吻他,陶西右不主动也不拒绝,偶尔也会做,做完搂着睡过去,但是即使贴着胸膛,陶西右也觉得他们之间离得很远。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裴宁德一家人就像是从未在裴家出现过,再也没有一个人提起,陶西右发现客厅里的全家福某一天突然被收起来了,想来是小高所说的事已经被查证,全部属实。
  这事儿外头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裴家对外只说将裴宁德和裴元被紧急调往国外任职,外头虽然议论,但也未曾挖到有用信息,小半个月便也歇了。
  倒是裴鹤京最近进步得很大,已经开始处理一些集团里的简单工作,一切好像都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陶西右碰见过张玉两次,他们互相笑笑,又擦肩而过。
  等裴鹤京开始规律地每周去坤元两次熟悉环境和业务,陶西右的时间就大把地空了下来,他去找过裴瑄聊回家的事,裴瑄说会和吕医生沟通,叫他等消息。
  等待是最令人讨厌的事,但陶西右也没办法。
  他一个人沿着庭院的长廊慢慢走着,寒风卷过,边角上挂着的灯笼下头的流苏左右摆动,晃得陶西右心烦。
  路过一处拐角,陶西右听见两个佣人拿着扫帚聊天。
  “听说鹤京少爷最近头时不时就隐痛,好像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为缓解症状,今儿去公司把张医生也带去了。”
  另一个佣人发出惊呼,捂着嘴小声了些,“哎哟,造孽哦,怕是又要和张医生旧情复燃吧?那陶先生怎么办啊?”
  “害,能怎么办?利用完了又像之前那次一样赶走呗!”佣人有些感慨,“陶先生也是可怜人,希望这次能体面地离开,别像上回一样,淋得浑身湿透,看着可怜哩……”
  陶西右靠着墙静静地听别人谈论他,可怜他。
  说实话他从未觉得自己可怜,爱是他自己要爱的,又不是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的,只是……
  只是梦,终会有醒的时候,一直贪睡,只会有害身体。
  这么想着,陶西右绕了一条路走,可人倒霉的时候做什么都倒霉。
  他迎面撞上了下班回来的裴鹤京和张玉。
  陶西右脚步一顿,三人就这么面对面杵着。裴鹤京的外套此刻披在张玉身上,外套大了许多,显得张玉更加小鸟依人了。
  随着记忆的恢复,裴鹤京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像曾经,似一潭静水深不可测,根本探查不到一丝情绪。陶西右执着地往里看,想要看见一点别的,却依旧以失败告终。
  “穿这么点出来?”裴鹤京问。
  他们三人之间表情最不自然的是张玉,他听见裴鹤京说这话,立马从尴尬中惊醒,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要罩在陶西右身上,被陶西右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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