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所以裴瑄亲自设了一个局。
他串通外人将一个现成的机会递给了裴宁德。
“我原以为,你绝不会钻进去。”裴瑄摇着头,枯瘦的手握着拐杖,微微颤抖。
这个现成的机会看似难得,但倘若裴宁德真有心,更应该为长远计,多等几次,等到裴鹤京再恢复一些记忆,等裴瑄更加放松警惕。
可小高将上一次慈善晚宴的事瞒得滴水不漏,裴宁德根本不知道这个定时炸弹在谁的手里,他慌了,这个送上来的机会怎能不用?只要先把裴鹤京废掉,后面即使炸弹爆了,死无对证,他总能想办法糊弄过去。
小高在等裴宁德下一次出手,裴瑄又刚好设计了这么一出戏,一切碰巧严丝合缝,裴宁德中了招。
“你搜罗这些逃犯花了不少功夫,还养了他们这么多年。”郑伯看着眼前脸色灰白的裴宁德,无奈地说:“可即使你小心谨慎,只要出现裂缝,往里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啊。”
事已至此,裴宁德的理智已经崩塌,他咬着牙闷笑出声,赤红的眼扫视众人,最后落在裴瑄身上。
“爸,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兵行险招?甚至为了把戏做得逼真让我儿子受这么重的伤?还不是裴家这狗屁的继承制度,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我不如大哥?我儿子不如裴鹤京?凭什么就因为这该死的出生,我们就输在起跑线上了!我不服气!”
裴宁德越说越气愤,声音越抬越高,“你自己生的儿子,凭什么区别对待?不论我怎么努力,小元怎么努力都没有用!这该死的封建的家规、继承制度早就该废了,您不听,那我就自己铲除障碍!”
“只可惜了,我还是着急了。”裴宁德将自己的扳指摘下来,紧紧攥在手心,“我就应该再等等的,这样小元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我也不该手下留情。”他恶毒地盯着裴鹤京,“应该直接要了他的命!”
“啪——!”
裴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扬起的手掌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扇在裴宁德脸上。
“畜牲!”
在自己眼皮底下四十几年的儿子竟然这般恶毒残忍,裴瑄紧紧咬着牙,怒道:“你抱怨不公,可除了继承人的身份,这么多年我又何曾亏待过你!”
裴宁德将手中的扳指狠狠砸到地上,碧绿的翡翠碎裂成无数小块,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我不要那些施舍!我就要做站得最高的人!”
“所以。”小高这时候冷不丁出声,放出一个炸裂的消息,“你做掉了自己亲大哥。”
第55章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压抑的惊呼撕裂了小高话音落下短暂寂静两秒的空气。
当年因为这事家族内部好几年都蒙着一层悲伤的薄雾,也反复调查过多次,结论均是意外。
裴宁成的逝去一直是家族里尽量避免提起的伤心事,是意外、是遗憾,所有人都不愿回忆往昔,令裴瑄难受。
没想到多年以后,早已盖棺定论的事却突然有了别的指向。
“你说什么?”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最年迈的裴瑄,他的身影摇晃一瞬,被郑伯上前扶坐回沙发上。
“你……”裴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说清楚。”
小高抱着手,一名优秀的助理在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时绝对不能露怯,他淡定地说:“裴总失忆之前就一直怀疑当初老裴总的事故是有人设计,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
“终于,我们找到了当年事故发生时的一名隐藏多年的目击者。”
小高缓缓讲述起那位老妇人的回忆。
陶西右这时才从“绑架事件是裴宁德父子自导自演”“裴宁德杀了裴鹤京父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身旁裴鹤京的手,触碰到一片冰凉。
抬头看去,裴鹤京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他只是旁支亲戚中不起眼的一员,仿佛小高说起的不是他的父亲。
陶西右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紧紧握着裴鹤京的手,他听说过裴宁成的事,外界都说那是一场可惜的意外,天之骄子在无情的车祸中骤然陨落。
听过裴鹤京描述他和父母的最后一面,陶西右也曾感慨万千,小小的裴鹤京本来就要拥抱幸福了,他的父母已经重修旧好,他就要在美满的家庭里成长,可是那次意外夺走了一切,老天真是无情。
可此刻,他才知道原来那一切都是人为,是有人残忍地剥夺生命,硬生生害得裴鹤京成为无父无母的苦孩子。
而这一切,裴鹤京早就怀疑。
心脏泛起阵阵酸疼,陶西右眼眶里晕起一层水雾,裴鹤京回头看他,那双眼里却什么情绪都没有。
陶西右扯出一抹难看的笑,鼻子皱了皱,重新看向小高。
“老妇人的话让我们确信那场意外确是人为,于是我们从各个方向深查很久,终于查到当年司机有一个外人不知道的干儿子,已经更名换姓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
小高说:“根据这个干儿子的口述,他干爸是受纪家老爷子的指使,跟踪老裴总很久,才终于找到机会下的手。”
“纪家!”
“果然啊……”
众人议论纷纷。
“当年就怀疑他们,可他们做得太干净了,居然没查出来啊……”
“是啊是啊,真是苍天有眼,居然有一个目击者……”
“他说他干爸总在等纪家老爷子的指示,但好几次又临时取消计划,就好像……好像纪家老爷子也是在等某个人的指令。”
小高说到这里适时暂停,给众人缓和接受的时间。
裴瑄的背更佝偻了几分,好像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苍老了许多。
“查到此处线索中断,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已经淹没在岁月之中,我们只能暗自盯住纪家,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却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这事便暂时搁着,直到这次。”
小高抬手指向正瞪着眼的裴宁德,“这相似的手法令我心生警惕,所以花费大量功夫在这个司机身上深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个司机的父亲有一帮‘朋友’,他们都是早些年边境上偏僻村落出来的,散落在全国各地,没几个人走正道,大多数身上都背着事,行踪诡秘。”
“而当年那个肇事的司机,正是他父亲朋友中的一员。”
一阵惊讶的抽气声响起,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裴宁德,这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一切都是预谋。
冷汗顺着脖颈滑进领口,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脚踝,裴宁德身体晃动两下,又站稳了,他的呼吸很深很重,却硬生生扯出一个冷笑来,故作镇定。
“荒谬,你说我设计裴鹤京我认,可大哥当年的事我绝没有做过,谁知道你是不是买通了人手,估计栽赃陷害。”裴宁德快速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出一个可以转移矛盾的目标,“是谁安排你这么做的?”
这次自导自演的绑架事件虽然恶劣,但好在裴鹤京没有受伤,所以还算不得闯出大祸,顶多被逐出裴家,撵到国外去。
可倘若当年裴宁成的事也是裴宁德一手策划,那这事儿可就大了,活生生的两条人命……
“当然,你做的这些事情一直都很隐蔽。”小高走到裴瑄身旁,微微弯着腰说:“当年事故发生时,原本寸步不离守着老裴总夫妻的保镖凑巧因为爆胎落在了后头,事后他们被解雇,而我调查发现,这五名保镖在事故发生两年后就都消失了。”
这事裴瑄有印象,当年排查的第一批人就是这几个保镖,但经过仔细复盘,他们确确实实是在路上偶然爆了胎,现场监控、路人证词都表明他们和事故无直接关联。
“但人只要不是死了,终归会找到。”小高拿出手机,上头是一个视频,在一个昏暗的、挂满刑具的地下室里,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光着上半身,两只手被钉在墙上,他浑身遍布伤口,已经不成人样了。
即使样貌变化很大,但郑伯记忆力极好,一下就认出此人正是当年那五个保镖之一。
“我说,我都说……”
视频中的保镖用虚弱的声音交代了当初是怎么听从队长的指示,如何排练爆胎、如何拖延时间、如何面对调查以及后续如何分钱,移民国外等等操作。
录视频的是个年轻男人,他冷笑一声,问:“那你们队长听命于谁?谁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保镖迟疑了一瞬,录视频的男人拿起一旁的鞭子立刻就挥了上去,保镖惨叫一声,胸口立刻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
“裴家老二,裴宁德。”保镖痛得受不了,连连抽气,“裴家的安保队伍里一直有他的人,走账全都是经二奶奶林霜的手用珠宝奢侈品等项目遮掩,不会有人怀疑,也根本查不出来。”
视频结束,小高没管裴瑄僵硬的脸色,将手机收了起来,重新面向裴宁德,“这刚好也印证了这次绑架事件,出门时还好端端的,车辆却半路失踪,再出现就是在深山老林的旧仓库里,且保镖个个昏迷,被丢在各个路段,受不同程度的伤。光天化日之下,要完成这一系列的举动何其困难,但倘若保镖本身就是事件中的一环,那就简单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