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皇后娘娘!……保护皇帝皇后!”
  比他更快的是陆重行的动作,陆重行拉弓,箭身直指陆重瀛的心口。
  “陛下!”
  尤安已经看到了陆重行手中拉满的弓,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漂亮的眼瞳写满了央求。
  就是这么一眼,陆重行的手细微颤抖了一瞬,那支破空的长箭偏离了预定的轨迹。
  噗呲——
  箭身扎入陆重瀛左肩,顷刻间,太和殿大乱。
  ……
  “小姐,小姐。”
  尤安是在颠簸的马车中醒转的,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亓越的脸。对方此时并未蒙面,寒星般的黑沉双眼凝视着他。
  “这是在哪……”尤安撑起身体,刚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脑海中便涌现出无数画面。
  刀光剑影,兵刃相接,还有……那双异瞳。
  他想起来了,最后是暗卫营的人把他们从宫门救了出来。
  暗卫营所有人的解药都在陆重瀛手里,也因此他们都是效忠陆重瀛一人的死士。
  想到陆重瀛肩上的那一箭,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亓越的手臂,“夫君在何处?他的伤……”
  “陛下在另一辆马车,已经处理过箭伤了,”似是看穿了尤安的想法,亓越补充道,“陛下刚刚睡下,小姐现在去可能会惊扰到他。”
  尤安从他的话中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悦,他下意识想松开手,却感受到手心濡湿滑腻的触感。
  是血。还在沿着暗卫的黑衣不断渗出滴落,他终于知晓那股萦绕在鼻间的血腥味源于何处。
  单膝跪地的高大青年捕捉到尤安轻皱的眉心,正欲寻一块干净的布帛为他擦手,却被按住了肩膀。
  “别动。”
  尤安小心翼翼揭开黏在伤口上的布料,露出其下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垂眸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亓越,“可能会有些痛。”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身为排行第一的暗卫,这样的伤口对亓越来说想必是家常便饭。
  他抿了抿唇,倒了些瓶中的清水简陋地消了消毒。
  身上那身显眼的凤袍已被换成了素色长裙,周围没有合适的敷料,尤安犹豫了片刻,取下头上的发钗割下裙角处的布料,撕成条状缠绕在被冲洗过的伤口处,手法甚至有几分娴熟。
  黑衣暗卫心中微微一动。他原以为小姐这样娇生惯养的人,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亓越注视着那双灵巧的手,“小姐何时学过包扎?”
  尤安打了个结将伤口固定,闻言沉默了一瞬,“……是我在书里学来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他掀开车帘四处张望,只见那座恢弘华丽的建筑已经在视野里缩成一个小点,渐渐看不见了。
  “驾——”
  车夫挥鞭驱赶着马匹,马蹄踩踏在荒草中发出“哒哒”的响声,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入山林。
  尤安早已预见会有今天的局面,因此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只是久居京城,对于眼前陌生的山林难免心生恐慌。
  他把下巴磕在膝盖上,环抱着双腿,因为困倦长睫扇动两下略带湿意,像是沾着晨露的蝶翼,因为方才拔下的发簪倾泻一缕青丝,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几分脆弱的美感。
  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被他做出来只会让人心生怜爱。亓越克制住想要触碰他的手,放低了声音。
  “萧王正大肆搜捕陛下与您的踪迹,去的地方自然越隐蔽越好,属下要带您去的是梵渊。”
  ……
  马车行驶了六天六夜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期间他们在一座城镇短暂停留了一晚,用银钱买了些干粮和换洗的衣服。
  陆重行的动作很快,连这个小镇的大街小巷都贴上了告示,甚至有一回尤安与搜捕的官兵擦肩而过。
  这一路多亏了暗卫营的人做事滴水不漏,做事不留痕迹,连夜间生火留下的余烬都会冲入河中销毁。
  今日轮到亓越担任车夫,他翻身下马将马绳拴在树上,恭敬道,“娘娘,陛下,到了。”
  第51章 被强取豪夺的宫妃30
  陆氏王朝二百八十一年, 萧王陆重行发动兵变,以戕害陆文帝、残害靖王陆重珵为由废黜陆厉帝陆重瀛,史称陆京之变。后因萧王戍守边塞有功, 被拥立为新皇。
  “陛下, 国子监大人求见。”
  国子监是当朝丞相的长子尤陉,也是尤安的长兄。
  自那日陆重瀛与亲女尤安不知所踪后,丞相便一直告病不出, 在这个节骨眼上,尤陉想要说什么,他心知肚明。
  无非又是些替那人求情的话……
  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怎么会伤害他?他怎么可能伤害他?
  一身玄色华服的陆重行步履间没有半分停滞, “不见。”
  说话间他已走到了昭华宫前,殿前的宫人看到他明显一愣,而后诚惶诚恐地俯首恭敬道, “陛下, 此地是废后的寝宫。”
  “奴婢还未来得及将娘娘的旧物搬走……”
  他来过这里无数次, 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陆重行轻瞥了眼抖若筛糠的宫人, 冷冷道, “未经朕的准许, 任何人不得踏足昭华宫, 你先退下。”
  他推开那扇自己从未被准许进入的门, 透进来的光将整个宫殿切割成泾渭分明的明暗两半。
  翡翠瓷枕触手寒凉如玉,无数个日夜,他曾看着纸窗上朦胧的剪影枕着它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 门前的长廊悄无声息落下一道黑影。
  “禀告少主,属下在清水镇发现了废帝废后的踪迹。”
  影卫双手奉上一支点翠发钗,恭敬道, “客栈老板曾看到一戴面纱的少女,心下起疑便从行囊中偷出了此物。他们曾在清水镇停留过一晚,翌日前往西北方向了。”
  阴影中的人终于动了,那双异瞳点燃幢幢鬼火,他起身,身后拖拽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先跟着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等我亲自前去。”
  ……
  梵渊从前是暗卫营的试炼地,也因此还残留着可以供人使用的木屋。梵渊东边是一面高达数百尺的断崖,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若非内力深厚之人,擅闯此地只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们的马车绕了两天路才行驶到了这里。
  陆重瀛左臂中了一箭,再加上一路途经坎坷,往往伤口还未愈合边因为颠簸再次撕裂。
  此时他面不改色地对着正欲下马车的尤安伸出手。
  “夫君,我自己可以……”
  陆重瀛并未作答,只是略一施力把他带入怀中抱了下来。
  因为箭伤和蛊毒,男人英俊的脸上血色尽失,却还是裹住掌心的那只手,语气轻松,“朕还没有废物到抱不动夫人那种地步。”
  他们二人皆对太和殿那一日发生的事闭口不谈,尤安是因为早已知道,而陆重瀛则是因为害怕被他知道。
  他很清楚自己弑父弑兄,在天下人眼中已是穷凶极恶之徒。
  陆重瀛不在乎其他人这么想,但若是尤安露出一丝厌弃的表情……
  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
  尤安看着他左肩处洇开的丁点血痕,第一次回握他的手。
  他偏过头回避了男人炙热的目光,“……我们先进去吧。”
  梵渊临近溪流,因此常年草木丛生,枝繁叶茂,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如若不是眼下还在逃亡,他会很喜欢这个地方。
  这座林中小屋已经被简单地打扫过,尤安扶着陆重瀛在床上躺下,刚欲起身便被拉住了裙角。
  “夫人要去哪儿?”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仿佛兽类锁定猎物时的瞳孔,偏执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尤安一怔,转而明白了陆重瀛的想法——他以为自己会弃他而去。
  他半是好气半是好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是要去拿纱布给你换药。”
  “只要夫人陪在朕身边,伤口就会自己愈合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尤安被他逗笑,“我又不是灵丹妙药。”
  那片裙角轻飘飘地从指缝溜走,陆重瀛抿了抿唇,注视着那人纤秾合度的背影被木门掩去再也看不见,心底的阴暗念头像是一团浓稠漆黑的墨不断蔓延。
  但他很快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叠在清水镇上买来的细布。
  尤安跪坐在床边,揭开陆重瀛左肩缠绕着的布条,在撕扯间明显感觉到粘连的滞涩感,便放轻了动作,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
  陆重瀛垂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浅色睫羽,仿佛雪水融化的清甜气息萦绕在鼻间,他忽地倒吸一口冷气,惹得尤安略微紧张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怎么了?很疼吗……”
  他还未说完,身后的手臂一揽,尤安小声惊呼,骤然失去平衡的身体跌坐在男人赤裸精壮的腹肌上,连下巴都磕在对方的锁骨处。
  动作间牵动左肩的伤口,又涌出一股温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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