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杨老板不懂,双抢为什么会比他的前途重要?
  杨老板又想,他应该去拿户口册,但举起手却先碰到那个哑炮,吹一吹,引线似乎又亮了。
  ……
  林坤河回医院时,杨老板已经进了icu。
  医生直接下的病危通知书,一张小小的a5纸,杨琳签过名,已经在手里攥出了痕。
  杨鹏飞不懂,还没开始化疗,为什么说病危就病危?
  提心吊胆地等到晚上,终于医院说抢救过来了,但也只是暂时安全,还得在里面监护。
  icu是进不去的,只能等到上午才有半小时探视时间,杨鹏飞决定自己守着,让姐姐姐夫回家休息。
  离开前他叫住林坤河:“姐夫,如果我爸没挺过来……”
  林坤河声音一沉:“鹏飞,当过兵的人,顶点事。”
  杨鹏飞咬咬牙,攥着拳头背了会身。
  他在平静后转回来,跟杨琳说:“姐你多陪陪妈,别让她多想,也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杨琳点头。
  回到出租屋时,何渊文正在帮忙处理客房垃圾。
  他打开外面水龙头洗手,远远地见他们开车回来。
  杨琳下车后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心不在焉,路过花坛时差点被伸出来的树枝刮到。
  林坤河抬起树枝,她捂着脑袋,林坤河低头说了句什么,杨琳嘴唇微动,似乎嗯了一声。
  他们没怎么说话,走路的频率却几乎相同。
  到前后何渊文问:“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
  杨琳问:“我妈呢?”
  “阿姨在晒被单。”何渊文指了指楼顶。
  杨琳上去帮忙。
  林坤河也疲倦,跟何渊文打招呼讲了几句话,拿间房去休息。
  上楼时听到他在跟家里讲电话,说这里人多,今天先不用过来。
  何渊文知道林家人肯定来过不少次。
  但这里他是第一次来。
  他记得离开那会杨老板还没开始守出租房,他是回国找杨琳的时候才听办公室一个文员说,她父母似乎在这一带做生意。
  何渊文抬头,望眼那片拆一半的阁楼。
  他曾经好奇过一件事,人怎么在天花板上活动?
  那么矮的地方,当时他跟黄亚滨一路勾着腰,那个梯子更是摇摇晃晃吓出何渊文一身汗。
  他那会去问林坤河:“你们楼上不是还有房吗,怎么不给她们住?”
  林坤河说楼上租给了二房东和做外贸的。
  何渊文于是问:“一间空的都没了吗,能不能我帮她们租?”
  背都撞青了的黄亚滨让他直接给钱,何渊文却觉得直接给钱有点冒犯,而且按她的脾气,大概会把钱砸到他脸上。
  多么粗鲁,何渊文想着想着却开始笑。
  他又去咨询林坤河:“你觉得我给钱是不是不太好?”
  林坤河听了没理他。
  直到何渊文重复一遍,他才不怎么耐烦地说:“不清楚。”
  何渊文想起他复试没中的事,拍拍兄弟肩膀:“不行明年继续,你这么牛,肯定没问题。”
  林坤河胳膊一别,走了。
  何渊文以为兄弟心情不太靓,没当回事。
  他当时满脑子杨琳,有点暴躁有点爱生气的士多妹,明明讨厌见到他,却还要装礼貌喊他老板,但逗不到两句又让他滚,眼睛溜圆地瞪他。
  何渊文常想常笑。
  后来被掏了次裆,他吓一跳,没想到她那么猛,又有些郁闷,觉得丢脸了,连黄亚滨都嘲笑他好久。
  但当他爸问他喜欢那个女孩子什么,何渊文想了想说,喜欢她够猛。
  他爸就笑了,扔掉球杆,蒲扇大的巴掌往他后脖子一抓:“喜欢就上!你这个年纪荷尔蒙是最真实的时候,拍拖才是正经事!”
  何渊文深以为然。
  他对读书确实没林坤河那么上心,也不觉得学历就代表一切,他爸用人就不在乎这些,顺眼就用,生意照样做,还越做越好。
  人才从来不会被一张文凭遮住。
  比如他女朋友杨琳。
  她进俱乐部没多久就升了领班,自己能把咨客台的事情理得很好,各路人马过去查的时候都是她陪着领着应付着,她也很会做人,对办公室几个文员一口一个姐,喊得特别亲热。
  只是除了亲热,何渊文也看出隐约的羡慕。
  夜场挣得还可以,小费对普通人来说还算可观,年轻人之间的热闹似乎可以粉饰很多东西,但他在嘉怡的事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杨琳再聪明机警,那么混沌的环境也讲不出绝对的安全。
  后来他妈妈打电话说了那笔钱的事,何渊文于是想,他妈妈需要那笔钱,他也需要。
  只要他们藏得好。
  有钱以后能做的事多了,杨琳可以找个办公室的工作悠闲度日,可以像那几个文员一样敲敲电脑,不用暴露在夜场。
  可惜一切都赶不上变化。
  何渊文咽了咽嗓子,捡起木板堆到角落。
  转天一早,才五点多太阳就把人晒醒。
  城中村里有隐约的鸡鸣,闹钟一样赶着人起床做事。
  杜玉芬下来收拾退掉的房,两只眼睛明显的红肿,不用问也知道没少哭。
  杨琳昨晚跟她一起睡,估计都没睡好。
  何渊文出去买了早餐:“阿姨,吃点再去忙吧。”
  杜玉芬摇摇头,她吃不下,弯腰又去提那只装满工具的布袋,机械地往里面填一次性用品。
  何渊文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是这样,勤勤恳恳,低头做事的一位母亲。
  不久林坤河也下来,问了句:“杨琳还没起?”
  杜玉芬点点头:“让她多睡会,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
  她塞满袋子,忽然想起个事,说房租还没交。
  林坤河问:“到期了吗?”
  “前天就到期了。”杜玉芬边数钱边念丈夫:“我跟他说了不要拖,别总是拖到最后一天才去交……哪天忘记,人家要罚款的……”
  她做这些明显也不熟练,数完还要找收据确认一遍,发现还有水费卫生费,又加了一张。
  林坤河伸手:“我去吧。”
  杜玉芬把钱给女婿,见又有人退房,赶紧上去收拾。
  地方离得不远,林坤河交完房租,回来时带了几支汽水。
  何渊文问:“你认识房东?”
  林坤河只说了句:“村委的房子。”
  怪不得位置这么好。
  时间还早,两人把吃饭的桌子支出来,何渊文打开早餐。
  林坤河提着两个凳子出来,见他在里面摸来摸去,又戴上眼镜去掏袋子。
  “找什么?”*林坤河问。
  “好像忘拿筷子了。”何渊文有些无奈。
  林坤河走到小厨房,碗柜最下面的抽屉拉开,里面有杨老板存的一次性筷子。
  递过去,何渊文在他熟练的动作下顿了顿,自嘲一句:“进去蹲几年,买肠粉都不知道要拿筷子了。”
  他调侃自己,林坤河也就跟着问:“里面吃肠粉发手套?”
  “对,”何渊文敞嘴一笑:“筷子属于利器,怕谁想不开用来捅自己。”
  两人同时坐下来,面对面把筷子一搓,昨天那一点微妙的较劲又微妙地松动。
  上一次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吃东西,还是林坤河去探他们。
  他去探之前给何渊文打了电话,而何渊文在那段时间接到的电话并不少,只是假惺惺打听情况的比较多,都想看他们家是不是真的完蛋了。
  对何渊文来说,林坤河是他落魄时唯一一个愿意去看,跟他保持联系且态度不变的朋友,不拜高不踩低,也不在乎他们家是不是真的完蛋。
  何渊文当时想,有这么一个朋友也够了。
  他搓着一次性筷子向林坤河道谢:“听我妈说,她这几年都住在你房子里。”
  林坤河说:“不用谢我,房子是嘉怡的,给谁住是她自由。”
  何渊文笑笑,也没继续说。
  林坤河之前问他适应没有,他确实没太适应。
  这几天特意逼着自己出门接触环境,他发现只是出来走一圈就相当让他疲惫和耗神,他要注意的东西很多,每一个人说的话,每一场噪音都要分神去留意。
  几年的监禁生活让人变得迟钝又敏锐。
  肠粉味道不错,只是林坤河电话和消息太多,眼睛很少离开手机。
  元伯也是这样,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很明显地忙不过来。
  何渊文问起林坤河公司生意,林坤河如实说:“不太顺利,最近出了点事。”
  他大概讲了讲。
  何渊文一听又是黄亚滨,忍不住摇头:“这小子,还是这么倒霉。”
  确实倒霉,林坤河说:“提前过本命年吧。”
  “那也提前得太早。”何渊文问:“他结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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