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林坤河见他一脸倒霉样,咨询道:“兄弟反目,又中招什么感觉?”
  黄亚滨也问他:“底下出了二五仔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膈应,也是报应。
  林坤河反思,以后要学学杨老板避谶那一套,有些事不管怎么想,嘴里一定要说我底下全是忠肝义胆的梁山好汉,不可能有人会当二五仔,尤其是刚出来就跟着他的。
  才想完,黄亚滨就说了句饿到死。
  他站起来灌了口水:“先吃饭吧。”
  两人出去找吃的,北方饭店关门早,他们也懒得走远,就近找了一家馆子。
  算是这条街人气最旺的餐馆,外面有打牌的中年人,无一例外嘴里都嚼着根烟,看牌的时候虚虚地眯起眼,烟头几乎翘到鼻梁。
  馆子里放着暴风一族,像千禧年音像店的试音碟,正常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得清。
  隔壁一桌是几个小年轻,吵吵嚷嚷边喝酒边摇骰子,一个黄头发女孩掐着骰盅猛摇:“还不开?操你大爷的怂货!”
  她打扮很夸张,高筒靴包着牛仔裤,拳头那么大的耳环跟着脑袋在甩,像随时能飞出去。
  人也夸张,指天骂地一股社会气息。
  老板来上小菜,听见林坤河跟黄亚滨讲粤语,问了句:“你们是香港人吗?”
  这句被小年轻那一桌听到,嘻嘻哈哈地,切歌间隙极大声笑起来:“什么狗屁香港人,香港脚还差不多!”
  林坤河不紧不慢地剥了个花生,想起杨琳。
  这帮人既像她在夜场上班那会,也像她在南京横冲直撞的那几年,混乱失序,不知道在嚣张些什么。
  好在北方虽然冷,菜却不错。
  黄亚滨吃得慢,林坤河先放了筷子出去抽烟,刚刚那一桌小年轻也散了,黄毛小妹骑辆摩托蹿出去,前面一辆小轿车忽然转向,她急忙停下来。
  两辆车碰了下,小轿车后座的门一开,摔出个哀哀叫唤的老人。
  轿车车主下来就骂了句□□崽子:“我今天刚提的车,还是原车漆,还有我爸,这么大年纪才从医院出来,这把怎么算?”
  “我操!”小妹惊魂未定:“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突然转向*!”
  “我打灯了当然要转向,你瞎啊?”轿车车主嚷嚷着要赔钱,张口就是大数。
  小妹一惊:“我没钱,我没这么多钱,我掏不出来……”
  “掏不出来找你朋友找你爹妈,不想私了就找交警!”那人一脸的油滑精明:“你喝酒了吧,应该还喝了不少?测出来你要蹲局子!”
  狂的遇上横的,小妹一下煞白了脸,露出外强中干的一面。
  不远处她几个朋友亲眼目睹,却都一溜烟跑了。
  林坤河站着听了几句挺脏的脏话,扔掉烟头过去。
  他全程看着,什么情况他清楚,什么路数他也知道。
  轿车车主一脸凶相:“你他妈谁啊?你说看见就看见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团伙作案?”
  谁是团伙还不一定,林坤河转头问那黄毛:“你敢不敢报警?
  小妹吓住了。
  林坤河说:“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查一下就知道了,大不了蹲几天,反正你也没钱赔。”
  他们在这纠缠,后面忽然有人一吼:“我录视频了,我手机里有!”
  是外面几个打牌的老哥,纷纷扔了牌过来指责:“你讹人小姑娘干啥呢?”
  餐馆老板也出来:“我外面有监控,这里能照到。”
  有人要去扒轿车门:“你今天刚提的车?里程表看一下?你这车十万公里有了吧,吓唬谁呢,张嘴就特么讹啊?”
  北方人还是可以,只要有人出头,后面跟着的都能嚷嚷两句,甚至嚷得比第一个出头的还上劲。
  轿车一见事情闹大,扛着脖子怒骂几句,领上老头开车跑了。
  林坤河也要走,黄毛小妹却黏上了他:“老板你是哪儿人啊,听口音不像咱们这儿的呢?”
  林坤河掉头回去。
  小妹隐约看到他手上的表,拍开颧骨上掉的一半假睫毛,本就不大的眼睛里极快地冒出光来。
  她见林坤河不理,又跟上去换了个称呼:“哥你是来这做生意的吗?”
  林坤河问:“你还有事?”
  “有!”小妹点头如捣蒜:“你救了我,我得感谢你呀!”
  “真感谢我,帮我把单买了。”林坤河指指里面:“我们兄弟刚来,身上也没钱,既然我帮了你,你请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黄亚滨吃饱了出来,见他被女的缠着不放,提醒了句:“泡妞当心点,被你老婆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小妹一愣,看了看林坤河另只手上的婚戒,嘀咕几句,捡起车跑了。
  这次开得顺利,但拐向时脑袋一侧,往地上吐了口痰。
  林坤河皱眉。
  杨琳不会这样,她身上颜色穿得再乱,嘴里骂人的话再多,公序良俗还是守的。
  而且在这种事上,她应该要精得多。
  只是有时候精明外露,会现一点傻相,尤其是眼睛滴溜溜转的时候,林坤河格外想笑。
  只是读书时不爱笑,也许是看多了他妈讲课,耳濡目染一张扮酷的脸,也许是青春期激素作祟,觉得女孩子面前笑一次傻一分。
  但激素同样催生别的,比如自负。
  十几岁的年纪,幻想着学校会为他开先例,然而顶级学府有顶级学府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傲气,既然不接受那就不去,不再试。
  林坤河想开始别的尝试,比如谈恋爱。
  青春正盛的年纪,看着别人搂女朋友打情骂俏打啵开房,他也蠢蠢欲动,想着如果跟湖南妹谈,这些他通通要干上一遍。
  于是留在广东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他帮忙扶灯箱,她理也不理他;去买西瓜,她给他拿了块馊的;往门口过,她追出来塞了只烫伤膏让他给何渊文。
  林坤河转头就扔了。
  那时流行过旺角买黄刊,他也没那么纯情,喜欢女孩子是正儿八经要搂着做场春梦的,只是梦里腰都挥断了,梦醒,她在跟别人打啵。
  林坤河觉得自己蠢透了,也觉得好笑,何渊文耍了她,她还能跟何渊文谈上恋爱。
  品味和原则,她任何一样都没有。
  到今天同样。
  林坤河转了转婚戒,取下来。
  这次黄亚滨铁了心要跟家里叫板,像换了个人,出力又出计,做事果断不少。
  他们在北地又待了一天,次日上午飞回深圳,在南山的楼盘碰到徐芳冰。
  徐芳冰来做业主回访的,冷不丁见林坤河拖个行李箱,一脸的奇怪加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坤河问了问,才得知杨老板住院。
  他打车去广州,还是那间医院,只是杨老板的病房在另一层。
  林坤河穿过护士站,见杨琳跟何渊文站在一起,两个人密密商量着什么。
  他定了定,走过去。
  61
  第61章
  ◎爸爸,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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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渊文最先听到脚步声。
  转头过去,林坤河的手在他肩后一搭,随即问杨琳:“医生怎么说?”
  杨琳别开脸。
  何渊文低声说了五个字:“急性白血病。”
  林坤河顿了下:“怎么这么严重?”
  他眼神定几秒,才又问:“那现在是?”
  “说是上午输完血小板做了腰穿,明天会出结果。”何渊文也半懂不懂。
  林坤河问:“是最终诊断的意思?”
  何渊文点头:“应该是看看哪一型?”
  林坤河皱眉,往病房看一眼问:“告诉了?”
  何渊文摇摇头,他也是刚到,杨琳在跟他商量怎么告诉杨老板。
  林坤河想了想:“怕他不配合治疗?”
  杨琳终于肯说话了:“告诉他,他也不一定愿意配合。”
  她了解杨老板,极固执的一个人,经常把老家一句话挂在嘴边念,说什么瘤子治成癌,治来治去全是医院想让病人掏钱而已。
  杨琳咬牙:“我早说了让他请人让他戴口罩……病了不来医院要去诊所,自己又乱吃药……”她越说越激动。
  林坤河随她发泄了会,思索道:“还是要说。”他很快皱眉:“这不是小病,配不配合都得治。”
  何渊文也是这么想。
  三人走进房间,病床上躺着做完腰穿的杨老板,他昨晚发烧没怎么睡,这会眯着眼有些昏沉。
  林坤河在床边站了会,他睁开眼:“坤河?”
  林坤河喊了声爸:“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痛,腰也有点痛。”还有点憋尿,毕竟做完腰穿躺了好几个钟。
  林坤河扶他去上了个洗手间,杨老板出来就开始抱怨医院,检查做了一轮又一轮也说不清什么病。
  简直就是坑钱!
  抱怨了会,他不太清明的目光从何渊文脸上扫过,辨认一阵,坐回病床问女儿:“我到底什么病,还没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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