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坤河有点渴,喝茶前先看看杯子有没有加料。
杨琳也有样学样地看了看,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好奇问:“怎么了?”
林坤河是看有没有符灰,这会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搪塞道:“怕喝错酒。”
他爷爷爱喝酒且是海量,年纪大了家里其他人都不让喝,也就他来了,能有机会抿几口。
他奶奶是传统的本地老阿嬷,短发上别个小卡子,周身线香,精瘦的身板还能利索下厨。
今天菜量不少,几碟拿手菜再加一例少不了的煲汤,还有亲戚送的地里青滚水捞一捞就足够清甜。
老人问吃不吃得惯,杨琳点点头:“好吃,我最近刚好有点上火,想多吃清淡的。”
老太太喜欢听好听话,她恰好擅长说好听话,两个人坐在一桌亲亲热热。
林坤河吃了一筷子烧鹅,想起在老丈人家吃的湖南菜,连叉烧都要下青红椒去炒一遍,愣是给他吃出一种改良中餐的体验。
湖南人能把一切菜式变成湘菜。
又想起在闽南碰到的一位同行,说到深圳出差,吃了几顿差点被辣晕,然后酒再一灌,喉咙险些当场闭合。
他这会感同身受也,收收笑容,桌上问起街外的铺子。
杨琳夹菜的手一顿,密切关注这个话题。
林坤河嘴里闲话多,生意卫生都扯了几句,最后才转口问起房租。
奶奶说:“交了,都是一年一交的,怎么了?”
“没什么,刚好经过,问问。”林坤河伸手,气定神闲地给杨琳舀了块酿豆腐。
杨琳暗暗瞪他一眼,舔了舔嘴皮子继续吃饭,动作看着有些勉强,低着头一筷子一筷子,数豆腐下面那几粒黄豆。
这顿饭没吃太久,因为林坤河不敢喝多,他没两杯就开始装醉,不顾爷爷飞起的关公眉,赶紧把酒收起来再不让碰。
饭后哄着老的去午休,自己也去厕所放了趟水,出来时听到杨琳的声音。
她一声声嫲嫲叫得比他还亲,嘴甜之下衬得林坤河像个上门女婿,无聊得在家里晃来晃去。
但也想,家里有张热闹的嘴确实是有好处的。
晃了会跟进房间,杨琳脖子上的项链还戴得稳稳的,眼下陪着他奶奶在收拾衣柜,还是又在找什么好东西。
床上铺着一堆旧衣服,一大堆,林坤河奶奶贪靓爱美,年轻时候就自己扯布做衣服,这些年的潮流实在也没少跟。
林坤河弯腰在那一堆里看了看,捡起个东西问:“这什么?”
杨琳说:“衣服。”
“这是衣服?”林坤河比划了下,这东西也就人半条手臂那么大,表面的褶皱像鱼鳞。
杨琳嫌他少见多怪:“这个布料弹性很大的,以前特别流行。”她拉开在身上比了比,嘟囔一句:“这件我也有。”
林坤河装醉的目光定了定,忽然想起她确实有这件衣服,他见过。
【作者有话说】
周一见,23点
16
第16章
◎看什么看?◎
----------
2005年尾,紫花风铃开得像满树绣球,看起来头重脚轻。
林坤河进了画室没找到炭笔,下楼又见常买的店在装修,只能去对面,去自己家的铺子。
这里经常守店的是两个女孩子,一个短发一个长发,短发的总缩在店里,长发那个经常跑进跑出,爱说话,嘴巴不停。
有时路过,听见她对买东西的人一口一个老板,有种见多识广,成熟世故的社会感。
林坤河有同学去那里买过,也是被她逮着喊老板,怪异之余觉得有几分好笑,大家明明差不多年纪,却被她喊出膀大腰圆的错觉。
但奇怪的是也有人享受,大概被那句老板架起来,在那副殷勤笑容下饮料都会多拿两支。
享受的同学总结了下自己的心态:“人家收银小妹围着你转,笑容那么甜嘴里又喊得那么好听,你好意思不买吗?”
被其他人一顿起哄。
因为知道租的是林坤河家铺子,也会问他有没有被喊过老板,跟她有没有接触。
林坤河酷得很,根本不参与这种话题。
他不怎么去那里买东西,今天进去也打算速战速决,边给黄亚滨打电话边找货架。
“找什么?”收银小妹跟过来,声音透着好奇。
林坤河问:“*有没有炭笔和刮刀?”
“有啊,在这里。”她转身领他过去,指指货架:“这些都是。”
她没有喊他老板,但确实围着他转,林坤河拿完东西去开冰柜还听到她指导,推销着新款饮料:“买这个吧,这个有奖。”
林坤河拿了支冰水。
结账时打开手机,黄亚滨拍了张照片发过来,照片里只有吉他没有画具。
林坤河回复:『找不到算了,可能在我爸车上。』
收银台一直验钞,林坤河耐心等了会,感觉收银妹在看自己,抬头时却听她来了句:“这钱是假的。”
林坤河微微一顿,视线随着帽沿和她接触了下,滑上手机问:“有没有验钞机?”
“不用验钞机!”她急忙举起那张钱,开始细数这是假|币的原因,还回身在那面花花绿绿的墙上蹭了蹭,确实蹭不出粉。
按她的说法,只有假|币才蹭不出来。
林坤河掏出钱包没能找出多一个硬币,思索了下:“那……”
“没事没事,”她大方摆手:“东西你拿着吧,算我送你的,不要钱!”说着冲他笑,眼睛也直勾勾盯着他。
林坤河想起同学的话:人家围着你转,你好意思不拿吗?
林坤河好意思,因为这张钱是他出门前随便拿的,家里说是铺子刚交的租金,而且他算过时间,比原定交租日迟了一周多。
迟交还给假|币。
林坤河很快把笔和刮刀都放了回去,喝过的水说明天再送钱过来,当然,也没忘记那张崭新的假|钞。
林坤河自认是比较合适的做法,收银小妹却不愿意。
她明明前脚还说没事,后脚却放话威胁说要报警,除非他留下q号。
林坤河没这么被人刁难过,恼火兼不爽,写完以后把笔一扔,皱着眉头回到画室。
同学大头问:“我饮料呢?”
“没钱,没买。”
“没钱哪来的水?”大头也渴得要命,上手去抢,要跟他嘴对嘴喝同一支。
林坤河两口喝完,然后咚地把瓶子扔进垃圾桶。
黄亚滨在隔壁学吉他,今天又在幻想自己是罗湖谢霆锋,进来深情扫弦:“1我早已习惯你的名牌香水味……”
“我靠,谁喷香水,你喜欢谁的香水味?”大头哇哇叫,他见过最爱喷香水的只有林嘉怡。
“滚!”黄亚滨踹大头一脚:“那我亲妹!”
他生怕被误会,解释两句,很快跟美术班里女生眉来眼去,越唱越像野猫叫春。
吉他这个东西黄亚滨其实弹得一般也不爱弹,他学这个泡妞是其次,陪何渊文才是目的——反正何渊文玩什么他也得玩,他的兴趣必须跟着何渊文,不是跟风,是任务。
课后回家,林坤河爷爷在楼下和邻居练邪功,边练边说哪里又有人拿了拆迁款去投资去赌,被人做局输完全副身家。
这在深圳是很常见的传闻。
时代发展城市变迁,经历着差距的不止外来人员,本地人的生活也有着天差地别。比如林家,老一辈才为了工作把户口迁进城,没几年就开始搞村集体,物业厂房一栋栋,分红一箱箱,看得人眼热。
好在两个老的智慧,比上不足就不比,守着一栋楼收收租,挨到子孙长大挨到积少成多,毕竟时代大考之下,考的更多是心态。
极少人能精准踩中每一步,深圳像他们这样因为户口错失分红的有,远郊守着老房子苦哈哈等拆迁的有,暴富之后迷失的更是有一拨算一拨,幸运些的还能守住点分红养家,惨些的,直接家破人亡。
林坤河绕过两条躺得妖娆的猫,走近又听他们说:“还有河园那个拿到钱就去乱搞,中了个仙人跳,被诈得就剩条底裤。”
这种话题老头不参与,尤其孙子在的情况下。
爷爷一巴掌勾住林坤河脖子:“走,上去喝酒。”
林坤河也装正经:“嘉怡在,不好吧?”
走上楼,他时尚的奶奶正给林嘉怡演示什么,说这个材质能伸缩,除了当衣服还可以当包包,又小又轻带着很方便,让她带去海南旅游穿。
沙发上一堆新买的衣服,他奶奶喜欢打扮,每次衣服都是成套成套给孙女买。
林坤河翻了翻,荷叶袖长筒靴小皮衣,还有一件显眼的貂。
爷爷飞着关公眉说:“你啊你啊,你在深圳穿这个要被人笑死的,乱来。”
奶奶不理他,坚持给孙女搭配新装。
林坤河默不作声地看戏,用来挠脖子的钩针忽然发出清脆一声折响,他顿住,很快若无其事地把东西塞到衣服下,说起假|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