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他当时真的没意见。
  混乱里,哭叫弱成呜咽又软成喟叹,很快他现在也没意见了。
  一晚上不知被雨水浴水湿透了几遍,再从浴桶里回到榻上的时候,虞白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趴在枕上,他模模糊糊地看向旁边:“抱着我睡……”
  隐约听见燕昭轻笑了声,伸手把他捞进怀里。这下他心满意足,蹭进人颈窝找到安心的位置,可接着又“啊”地惋惜。
  “天都快亮了……”
  抱不久了。雨后必定是个晴天,又要热起来了,他一下有些沮丧。
  燕昭低头在他唇上轻吻,“放心睡吧。明日休沐,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行。”
  虞白顿时再无担忧,一边仰起脸来回应,一边在心里感叹若是天天休沐就好了。可接着身上疼得他“嘶”了一声,睡意都一下散尽了,休沐好像也没那么好。
  趴在人怀里缓了好半晌,他突然想起来问:“殿下每次去西山,都走同一条路吗?”
  “不是。深夜出城不算小事,有自己人放行比较方便。所以是看着城门值守的班次来。”
  这种事没什么可藏的,燕昭说得详尽,说完又问他怎么了。虞白摇了摇头,没说实情。
  原以为她往返都走同一条路,这样说不定能沿着路,认出清风馆的位置来。
  可方才回程时他恍惚觉得不太像,一问果然路线不定。这样,最多也只能确定清风馆在京城,其余的线索不多。
  还是先别说了,他想。
  燕昭前些时日才刚说过徐宏进尚有用处,恐怕说了她就要查,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而且,说不定还会惹她痛心。
  他手臂又抱得紧了些,往人颈窝深埋了埋。
  “我还以为,回来的时候,你故意绕路呢。”
  燕昭闷闷地笑他,胸腔的震动从手臂一路传进他身体里。
  体温和心跳都近得几无距离,他紧贴着,感受着,又觉得没什么好难过的了。
  只有……
  “……殿下。”
  “嗯?”
  “你能……再说一遍吗?”
  “说什么?”
  “就……那个……”
  “哪个?”
  昏暗里他支支吾吾,耳边她笑得心知肚明。
  “……”
  “……”
  “我爱你。”
  -
  在高至通顶的书架上找出那几卷《内经素问》并不难,在书房里一坐坐一下午也不难。
  书房供着冰,虞白本就不怕热,坐在宽大的书案边上、燕昭分给他的那一小角,他只感觉享受。
  难的是连续七天假装背书。
  是早就尽数通读、部分熟背过的,现在读来如见老友。有时忘形翻得快了,旁边就伸来笔杆敲他的头:
  “翻那么快,认真看了吗?”
  “……我先快速浏览一遍。”
  又敲。无法,他只得倒回前头一行一行地读。
  过了一会,燕昭停下喝茶,他也终于能把视线从老友身上挪开。
  “这几卷《素问》,是旧书吗?”
  处处可见翻阅痕迹。
  燕昭搁了茶杯,往他手里望了一眼,“不是。是我看的。”
  过去几年噩梦缠身,一闭眼就是鲜红白骨。
  好睡短得可怜,有时她刻意醒着熬着。《内经》廿余卷,她一遍遍翻看打发长夜,翻久了却又深陷疑惑。
  怎么上头字字讲论养命安生,却又能把人给害死了。
  想到这,燕昭突然又有种把书从他手里收走的冲动。
  “……问那么多,你是背完了?”
  回答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背完了。”
  过去六日,也差不多了,虞白捧着书递到她手里,又坐回书案一角,两手在膝上交叠。
  “殿下检查吧。”
  燕昭微怔,好半晌才点了头。
  窗外蝉鸣阵阵,耳边他缓声背诵,声音轻轻,明朗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
  起初几段,她还能认真听着,后来渐渐地,感知突然变得模糊。
  周遭书房的布置变得模糊,落进耳中的声音变得模糊,面前坐着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恍惚中,她又看见了那道瘦瘦小小的身影,却不再是被人拉拽着离她远去,而是慢慢走回来,坐在她面前。
  拘谨,但又端正地坐着,脊背绷得板直,一本正经、不急不缓地,背着那些曾让她彻夜难眠的字句。
  直到她手里忽然一轻。
  面前他不知何时背完了,走过来把书从她手中抽走,皱着脸有些不满。
  “殿下根本没听。”
  说着,他竟直接跨坐上来,两手圈住她脖颈,问她刚才在想谁。
  燕昭这才回神。
  白日幻梦外加书房气闷,她头都有些痛了,伸手捏人脸颊的力道也毫无收敛,
  “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吃醋?”
  他不说话,就趴在她身上任她揉捏。
  怀里的重量给了她些实感,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一时间她也不嫌热了,抱着他静静地不说话。
  好一会,脑中那股滞闷才消散。
  她垂眸片刻,终于问出了那句她一直隐隐担心、方才之后更有些介怀的问题。
  “阿玉。”
  “你这样,就不怕有一天,我把你当成他吗?”
  怀里,他慢慢抬眸,湿漉漉地望着她,声线绵软:
  “殿下会吗……我会伤心的。”
  又来了,这种可怜的语气。
  燕昭听着,忍不住有些想笑。也不知在哪学的,往后不能让他再问常乐借书看了。
  一笑,脑海也彻底清明,心说他们确实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现在这爬到椅子上来宣告存在的举动,那人必定是不会做的。
  甚至分神想了一瞬,若那人还在,知道她身边有了这么个狐狸似的陪伴,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哭吧。
  反正肯定不会和怀里这个一样,皱着脸含酸拈醋的。
  甚至连她取凉的玉如意都给藏了起来,整理床铺的侍女告诉她的时候,她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觉察到燕昭不像方才那般紧绷了,虞白稍稍放心,垂下眼帘舒了口气。
  全然不知她正在想些什么,也全然没料到她下一句:
  “好吧。明天我叫人给你拿个腰牌,你去太医院报到。”
  他一怔。
  “怎么了?你不是想跟着吴德元学吗,总不能叫人放值后再来府里教习吧。去跟着他打打下手,应该也能学到东西。”
  说完,燕昭就拍拍他示意他下去,说还有公务要看。虞白缩手缩脚坐回旁边,大脑一团乱麻。
  ……坏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个。
  太医院……
  见过他的人……
  很多。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昭昭内心:小鱼好,阿玉坏…算了,阿玉也好
  掉马后:都坏--*
  ------
  收为义子那个,理论真的可行,历史上有类似案例。。但太怪了,打个哈哈算了[彩虹屁][彩虹屁]
  掉落30小包包~!
  第80章 重夏2
  ◎“看的什么书,耳朵都红成这样了?”◎
  第二天一早,虞白腹痛。
  传来府医看过,用了药,到傍晚方有缓解。
  次日虞白又喊痛,傍晚缓解,隔日又再痛。
  去太医院的计划一拖再拖,五六天过去,燕昭终于觉出不对来。
  “是不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
  西山那地方坟包可不少,且当时又是深夜,她顿时内疚,“我去叫人找个方士……”
  还没到太医院放值的时辰,虞白正趴在床上哼哼,听见这话,他有些趴不下去了。
  “殿下,要不然……找吴院使来看看?”
  燕昭一想,顿觉有理。
  大抵是府医用药温吞,才久不见效。
  正好她也有事想与对方谈,立即抬手招来个侍女:“传吴德元来。”
  一道急召传进公主府,吴德元一身热汗还没消,见燕昭指着榻上的人说腹痛数日药石无效,又惊出一身冷汗。
  他立即遣药童去把香砂六君汤煎上,接着敛袖把脉。然而片刻,他脑门又泛起另一种汗意,难辨热冷,更像是心虚。
  医者语重,医者不语更严重。
  燕昭看着老人眉头紧了又放、脸上松了又绷,搭脉的手从右到左又从左到右,却始终不发一语,一颗心越悬越空。
  再看榻上,少年抱着被子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难受,更加担忧。
  但又怕打断,不敢问。
  一时间,虽有三人共处,寝室里却如无人般安静。
  直到门外来人传话,说前头来人求见,正候在书房。她只好先起身,离开前还隔着被子在人手上拍拍,说很快回来。
  脚步声远去,吴德元起身到了门边,让守着的侍女去给药童传话,叫往药汤里添几样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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