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枯萎中那一点绿无比孤单,在大雨里摇摇欲坠,碎小的白色花瓣被冲刷得几近支离。
……他种的缬草。
闷头种下一大片,如今也只剩这一株了。
燕昭沉默片刻,手中的伞缓缓倾斜,为它遮住了雨。
茎秆稳住了,细叶末端蓄着的水珠坠落,带着整株草花一晃,像在对她点头。
她唇角微动,又笑了声。
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起了“陪葬”的下一句——
要是死了,她就纳一堆男宠。
“我食言了。我只纳了一个。”
燕昭对着小草叹气,又伸出手,压了压草花根部的湿泥。
“……他不错。还说想学医,若你在,说不定……”
自言自语到一半,她声音忽地顿住。
终于想起了一直悬心的事是什么。
是早就该做的事,早该履行的“承诺”,是那句关于男宠的玩笑后半句——
“……带到你坟前。”
燕昭倏地起身,快步离开。
花坛里,孤单的缬草又被晾进大雨。
雨势瓢泼依旧,草叶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昭:阿玉亦未寝!
鱼:……能不去吗
鱼:……你一定要说话算数吗
鱼:(瑟瑟发抖)折寿啊qnq
------
私密马喽迟到啦!这章掉落40个小包包吧[奶茶][奶茶]
希望能发够人orz…最近评论好少555宝宝们让我看见你们好吗555
第78章 死生4
◎她说阿玉,我爱你。◎
宽大的床榻上,虞白独自躺着。
窗外雨声哗哗不停,湿凉潮气灌满了空荡荡的寝室。
偶尔惨白电光闪过,紧接着惊雷轰鸣,他抱着枕头的手臂一下收得更紧,慢慢的,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不喜欢雷雨夜。
这样的电闪雷鸣总让他想到诏狱里那个晚上,想到无助又惶恐的每一个晚上。
不喜欢晚上。
黑暗仿佛幽深巨兽,俯视着等待着要把一切吞噬,尤其现在,他一个人待着。
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贪欲好像越来越大了。
明明从前可以一个人待着那么久,也能什么都不想地等上那么长时间。
可现在,只是一个晚上就辗转难眠。
不喜欢。
又潮又闷的情绪在他胸口蔓延,他呼吸都有些发滞,索性把脸全埋进怀里的软枕。
是那个藕色绣双蝶的枕头,元月那会从宫里回来时,燕昭给他的。
自从搬进她寝室同住,每晚都可以抱着她本人,枕头就被暂时留在寻梅阁。入了夏她不让近身,虞白就又把它抱了来。
前几日,暑热炎炎和他争。今晚下了雨,总算凉了些,又有皇帝和他争。
这谁争得过。
更何况,从前她明明不怕热。
在盛夏的午后和“他”见面,从没听她说过一句烦。
到底是她变了性情,还是他比“他”不如?
越想越气闷,甚至把前几日旧事都翻了出来。燕昭怎么都不同意他学医,不会是因为“他”曾经身在医道,就不允许他碰了吧。
怎么他自己也来和他争。
虞白干脆把旁边空着的枕头也拽进怀里,两个一起泄愤似的箍着。
软枕一拿开,枕下收着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一柄和田玉如意,玉质脂白、玉色莹润,静静躺在他眼前。
这东西足有手臂长,燕昭第一回 把它带上榻的时候,虞白吓了一跳。
后来发现她只是拿来抱着取凉,他松一口气同时,又觉得被抢占位置,有些讨厌。
可现在再看,竟意外顺眼了许多。
毕竟和暑热争有违天道,和皇帝争大逆不道,和自己争……太怪了,而且谁赢都是他输。
只有这柄玉如意,不动不语,任意摆布。
虞白抄起玉如意,藏进床榻最里头。
怕被燕昭找出来,他又把床褥一层层翻开,严严实实盖住。
再躺回枕上,他心情舒畅多了。翻了个*身正准备睡,突然听见雨中响起急急脚步声。
“……殿下?”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他先是意外后生惊喜,“殿下,你怎么回……”
话未说完,他就被拽着胳膊下了榻。
“我带你去个地方。”
赤脚踩上湿凉,他才发现她衣摆袖口都被雨水淋透,寝室地板滴落一路水渍。
“不先换身衣裳吗……”
她没答话。
“外面、外面在下雨……”
油纸伞塞进他手里。
“等等,鞋……”
木屐扔到他脚边,燕昭随手拎了件外衣,兜头把他罩住。
一连串恍得虞白懵里懵懂,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拉着进了雨里,忙撑开伞给人打上。
雨点密打在伞面,琳琅碎响里他思绪乱飞,不自觉想到了从那些话本里看的,乘月私奔、相携归隐一类的故事。
慌张一下变成雀跃,心跳都跟着快了。
直到被拽着上了马背,他才终于想起来问:
“殿下,你要带我去哪?”
燕昭抓起缰绳挽了两挽,一抖,马蹄冲破雨幕。
“西山。”
惯性带着他撞进人怀里,伞是打不了了。
虞白躲在人挡雨的油衣底下,紧抱着她的腰,莫名生出了种不妙的预感。
西山……
好熟悉的名字。
大雨瓢泼,惊雷遮掩马蹄声。
越跑四下越僻静,黑得不见五指,她似乎不需要辨路,任黑马疾驰。
直到一座荒寂山坡前,才终于勒缰下马,牵着他上山,往昏暗里找去。
他一路上的担忧,也终于成了真。
身旁,燕昭慢慢抬起手,轻抚大雨里安静的无字碑。
“小鱼。”
“我带他来见你了。”
虞白双手举着伞,看看身旁的人,又看看面前的坟,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怎么……”
偏偏记住了这个。
-
大雨未歇。
身上油衣隔水,燕昭席地而坐。没找到巾帕,她干脆攥起一截袖角,擦碑身溅上的泥。
虞白蹲在旁边,撑伞的手举得发酸,但心里还算释然。
还好,只是带来看看,没做什么别的。
还以为燕昭会较真到让他跪下磕个头,那就有些麻烦了。
满地泥水先不论,他有些担心这样是否折寿。
而且根本找不到借口推辞。
……坦白?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恐怕不管他说什么,都像……被上了身。
虞白心里五味杂陈,侧头再一看,燕昭擦得格外专注,五味就都变成了酸。
“那么远过来,就为了见一面吗?”
他别扭着语气,说,殿下怎么也不带点东西。
含着酸故意揶揄的,没想到燕昭真听进去了。
“带什么,带酒吗?”
她偏着头,认真地想了会,又摇了摇,“算了,他应该也不怎么爱喝酒。”
虞白心说猜得很对。
可接着,就听见大雨里她轻笑了下,笑里带着叹气。
“我不知道给他带什么……好像,我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也可能我知道过,但是忘了。我把他什么都忘了,真是……”
伞下隔开的一点干燥里,燕昭垂着眼睛,不知对着谁说了句,抱歉。
虞白心口一酸,为方才的话涌上大股内疚。
手里的伞又往她那边偏了偏,他轻声问:“那,他叫什么,殿下还记得吗?”
“虞白。”
雨声很响,他假装没听清,“什么?”
“虞白。”
虞白轻“嗯”了声,“我知道了。”
“没有表字。”
燕昭抬起视线,望着面前空碑,像在努力回忆,“应该是没有……总不至连名字也记不全。”
虞白又“嗯”了声,想说她没记错。
没有表字,父亲还没来得及给他起。
也不用道歉,许多事他自己都快忘了,比如姓名。
不过往后不会了。
听她唤过这一次,往后就都记得了。
“殿下,回吧?”他轻声开口,“很晚了……”
“再陪我待一会。”
燕昭拒绝得没犹豫,“下次来,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西山多灰土,碑上满蒙尘,雨水一淋,怎么也擦不干净。
左边的袖口全沾湿了,她又抬起右手。
很快两截衣袖灰黑,狼狈得不成样子,她摊开两手看着,又想笑又想叹气。
“第一回 来看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两手泥。”
“都说他死了,说裹了个席子在京郊埋了,我不信。我把他的坟挖开……原来白骨那么瘦。”
声音很淡,虞白几乎要屏住呼吸才能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