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直到了晚上,沐浴过后帷幔落下,他缩在被子里小声道歉:
“殿下,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
“不麻烦。”
燕昭倚在枕上,撑着头看他。
烛光透过薄幔落在她侧脸,温和柔软,虞白心口微胀,慢慢蹭着抱上去。
“谢谢你……信我。”
“我当然信你。而且不止是我,常乐不也信你吗?他格外强调右手持刀,几乎是明着给你机会申辩了。”
燕昭轻轻顺他发尾,“阿玉很棒,都交到真心好友了。”
虞白埋在人肩上沉默了会,犹豫开口:“倒也不全是……主要是,常乐不是那样教的。”
“那常乐怎么教的?”
虞白抬手在自己颈侧抹了抹。
“说是刺人这里比胸腹更快。”
不过他觉得这两种方法都不好,出血太多,场面会变得难看。
燕昭这才稍稍松神,笑了他一会。
帐幔内渐渐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窗外花落声。
“殿下……是早有打算处置祝大人吗?”
静谧中,虞白小心翼翼问,“那个朱漆木匣,前两日就在殿下书房见过了。”
燕昭一阵沉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是也不是。
在徐宏进帮助之下,祝彦种种罪名的确早已收整,也提前进宫由幼帝之手拟了诏。
若祝彦可堪招揽,便是把柄,若他已倒向张为,便是罪证。
可不论这两者哪一个,她都没想过会出得这么快。
没想过,在听到祝彦请求把人下狱之后,把她能使的一切都抛洒出来。
耳边,他声音轻轻,还在提问。
“殿下为什么……不让他们查呢?”
“我又没做,查不出什么的……殿下是担心他们勾连大理寺,冤枉我吗?”
燕昭慢慢摇头,“齐文暄也是自己人。”
等着李训这样打抱不平的人提出请他协助,只不过是想要做得更自然、更可信些。
“那为什么……”虞白实在有些不解。
即便他不太懂,也能看出燕昭今日所做并非上策。
拉在场多人下水、当场革职太府卿祝彦,虽可破局,但事后恐怕麻烦重重。
不太像她作风。
更像是某种……冲动之下的泄愤。
苦恼小半晌,才意识到一直没等到回答,他疑惑地抬头,却正对上燕昭朝他望来的眼眸。
沉甸甸的,情绪又深又重。
“前几日,你不是问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虞白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
燕昭是在说他。
“很多年前的事了。虞小公子家里……犯了事情,下了狱。我去求了父皇,没有用。”
“但我不死心,我回到毓庆宫,打算乔装打扮,晚上偷偷去诏狱找他。
“但书云说,我太累了,劝我先休息。她还说,虞氏世守医业,门风纯真,必然清白,说不定很快就查明真相了。
“我想了想,觉得也有理。而且,我确实太累了,我就休息了。睡着之前我还在想,就睡一小会,赶在天亮之前,去找他。
“我再也没见过他。”
燕昭埋首在他肩上,深深吸气,又缓慢地叹。
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进耳中,闷闷的,“是有点冲动,我知道。”
“但是阿玉,我就是不想让你去。”
她没再说话了,深夜回归静默。
箍着他的怀抱很紧,虞白几乎要张大嘴唇才能勉强呼吸。
视线越过她的肩,他死死盯着帐幔外一点烛火,强忍着汹涌的泪意。
原来当年……
没时间想。
“……我还以为,”
他强压下声音异样,轻轻环住她情绪濒临失控紧绷的身体,“我还以为,殿下只是担心我呢。是我想多了……”
手臂间脊背一下放松了,接着他脸颊被人一把掐住。
“怎么你什么时候都能吃醋?从前也没看出来,现在这么小气?”
力道很重,疼得他眼泪一下砸落,赶忙说往后不会了。
但还是没被轻易放过,燕昭捉着他训话半晌,强调务必要尊重前辈。
虞白顺着她一遍遍道歉,最后抬着泪蒙蒙的眼睛小声开口,说,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燕昭垂眸看着他,看了很久。
托着他脸颊的手慢慢改掐为捧,落下轻缓又漫长的吻。
“今天应该吓坏了吧?”她抵着他额头轻声说,“不过,还知道第一时间跑回来找我,做得很好。”
若是被他们拘在原地,就算众目之下不敢直接做什么,也难保不会陷入被动。
“其实……还好。不是非常害怕。”
虞白又往人怀里蹭了蹭,“但是,我在找膳房的路上,遇见了一棵形状很奇怪的树。想回去之后再带你去看来着……可惜没机会了。”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接着就听见燕昭轻笑,“你喜欢那个园子吗?”
燕昭往后退开半寸,怀里的人在思考,一时没答。
她倒是挺喜欢的。京郊的山上,僻静的园林,若把被砍掉了的桃花树再种回去,几乎就是她一直向往的愿景。
“祝彦抄家下狱,一切私产都会充公,我打算把它要来。”
说着她又轻“啧”了声,“但就是这名字太俗。望春园……阿玉,帮我想个新的?”
上一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又被拖进新的问题。蹙眉沉思片刻后,虞白面露难色:
“想不出来……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他不会也被说俗吧。
果然下一秒就被笑话了。
燕昭捉着他逗了一会,大半日的紧绷这才彻底消解干净。
帐外烛火渐暗,夜深了。帐内慢慢静下来,要睡了。
然而,刚闭上眼睛,旁边枕上就又响起声音,带着隐隐忧虑,“不过,也有一点麻烦。”
“我细想了想,阿玉,这次的事,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作者有话说】
来不及思考自己的事情,鱼以安抚昭昭情绪为第一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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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30小包包~
第76章 死生2
◎让“他”永远安眠吧,他会一直陪着她。◎
下过几场细雨,刮过几阵温热的风,暮春渐深。
祝三郎一案很快“水落石出”,祝府的下人主动招认又以死谢罪,而祝彦本人也已落狱即将流放,此案最终不了了之。
而据燕昭猜测,这事或许与他有关,或者说,与他敏锐注意到赵嬷嬷异样一事有关。
赵氏服侍兴庆宫多年,蛰伏已久平安无事,他一次进宫就被发觉异常,很有可能已经引起背后张为的注意。
当日祝彦看似退让,只求下狱详查,可一旦去了,结局是无罪放免还是畏罪自裁,就不好说了。
此番之后便见燕昭以削减开支之名,遣散内廷一批宫人,疑似张为眼线的大约就在其中,又反复叮嘱他诸事小心,出入各处都要带人,不可独自行动。
不过这对虞白来说不算什么约束,他本就哪里都不去。
每日,上午校场,下午书房。无事的晚上或休沐日的下午,和燕昭在花园散步、并头夜话,以及……
对弈。
用的是新换的棋具。
那套临时买来的棋盘太粗陋,燕昭换了个楸木棋盘,色若黄金,触手如玉。
棋子也换了新的,原先那套已有了别的用处。
起初,记着上次赢得太过的打击报复,虞白十分收敛。
结果让棋太明显被识破,遭了一顿狠罚。
于是再对局时,他不敢再有小动作,老老实实下棋。
结果眼睁睁看着燕昭故意弃子,虞白一赢再赢,又罚。
隔日燕昭再次邀他手谈,他双腿瑟瑟发软,小心翼翼拒绝。
结果被责败兴,罚。
也没逃过下棋。
含着棋子下的。
安生几日后,虞白隐隐手痒。思来想去他主动提议,却被追问想用哪个棋盘。
正疑惑除了那套楸木棋盘哪还有别的,回过神来发现衣带已经被扯开了。
“不、不先下棋吗……”
虞白欲哭,但眼泪大多是生理性的。
最混乱的一回,他把新换的被衾都抓破了。
燕昭一边往外取,一边叫他自己计数,数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阿玉真能吃”,燕昭说了和之前在芜洲时一样的话。
他羞耻得整张脸埋进枕头里,直到快要喘不过气了才堪堪抬起来。
唯独让他苦恼的是每次逢十,燕昭进宫陪伴幼帝的时候。
且在赵嬷嬷一事后,意识到张为想要接近燕祯挑拨关系的心思不减,燕昭进宫更频繁了,一去就是半日多。
但又担心再被人察觉招致危险,便不再带他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