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 第107节
活人用之成仙,死人用之复生。这秘法虽说只是传闻,但空穴来风,传闻必定有源头,因此数年来前往瀚海寻找黄金城的人数不胜数,尽管前仆后继在黄沙之中化成枯骨再不得出,也拦不住寻宝大队。
“无稽之谈,世上怎会有起死回生之法?”沉云欢嗤之以鼻,黄沙之下有没有黄金城不好说,但显然埋了无数颗贪欲滔天的心脏。
“并非。”依兰道:“旁的传闻我不知道,但这古老秘法的传闻,在十几年前被证实了。”
“谁证实的?”
“那是西域人人都听过的旧事,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人,只身进入瀚海之后,人人都以为她必定会死在风沙之下,却不想她不仅安然无恙地出来,还说自己已经找到了黄金城,只是靠她一人无法进去,便召集了一些能人异士一同前往,后来那些人都不见了,她再出现时,人人都知道她已取得了秘法。”
沉云欢疑惑地皱眉:“你们怎么知道她取得了秘法?”
依兰压低声音,颇为神秘道:“因为她的孩子,起死回生了。”
沉云欢心念一动:“孩子?”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毕竟是发生在瀚海的另一头,但是我却是见过那女人和孩子的。”依兰回忆着往事,慢声道:“她不是西域之人,来到这里是带着一个半大的女娃,落不得地每日只能抱着或是背着,像个快要断气的小猫,以灵药吊着性命,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必死无疑。”
沉云欢抱着刀,背对着烛灯而站,整张脸都隐在晦暗之中,眉眼朦胧不清。
依兰没有留心她的神情,只是悄悄往门处张望,难掩焦急,见自己的丈夫还没动静,便又扯了些别的话:“我还听闻黑雾笼罩瀚海的时候,会带来一种拟人妖邪,在黑雾中模仿成身边人的模样,引人靠近后再将人吃掉。这种妖邪杀死之后剥下趾骨晒干后戴在身上,就不会在黑雾中迷路了,也会被妖邪当作同类避免攻击。”
沉云欢还在听,等了片刻没听她继续,意犹未尽:“就这些了?”
依兰磕着头道:“我还知道如何寻找进入黄金城的路,若是贵人大人大量饶我一命,我愿给贵人带路。”
沉云欢分辨出这是假话,依兰根本不知如何前往黄金城,否则以她这样贪心的人,不可能几十年来都守着这小破客栈。她歪了歪头,道:“为了感谢你的这些秘闻,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作为交换。”
沉云欢半弯下腰,凑近了她,低声道:“你要等的人没法来了,我在空中闻到了他的血腥气,想来这会儿已经死透。”
依兰大惊:“什么?!”
话音尚未落下,沉云欢的墨刀已然出鞘,正中她的心口当胸一刀。依兰还满脸惊恐,从喉咙里滚出两声呜咽,极快地咽气,栽倒在地上。
沉云欢抽出刀,甩了甩刃上的血珠,身上喷溅了不少赤红液体,正要合鞘清理身上的污迹,却忽而听到门外落下了轻微的脚步声。她飞快地转身,几个大步跨到师岚野的身边,将满是血的刀塞在他的手中,同时将手往他脸和脖子,还有手臂处胡乱抹了几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极快,刚做完门就被推开,常心艮出现在门外。
“常姨,你怎么又起来了?”沉云欢佯装自己溅得一身血珠不存在,笑眯眯地冲她说话。
常心艮只随意披了一件衣袍,覆着木面具,看了看地上趴在血泊里的尸体,视线又转至拿着刀,手脸各有长长的血色指印的师岚野,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声。
“这黑心的店家在房中放了迷药,想要谋财害命呢,幸好我的这位朋友英明神武!手起刀落处决了这恶人。”沉云欢暗地里用手指挠了挠师岚野的手心,又勾了勾他的手指,示意他说话。
师岚野将刀上的血珠擦了干净,合鞘后接话道:“的确是她该死。”
常心艮:“我还没瞎,看得出来。”
沉云欢还在思考她是看出了这是黑店,还是看出动手的人是她,不过她自认为自己的伪装还算不错,神色也自然,应该是不会被识破。
“你们没事吧?”顾妄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提着一颗脑袋,正是这老板娘的丈夫。切口整齐利落,与先前大堂里挑事的几人是一样的切法,显然是出自虞嘉木之手。他见那老板娘死在血泊里,随手将头颅扔在尸体旁边,气道:“这两个黑心肝的东西真是疯了,你知道我那房间里被放了多少迷药吗?我一睁眼还以为着火了!”
沉云欢心说你以为我这里能好到哪去?
“这种迷药里添加了邪物,只要吸入一口便会不省人事,你们是如何醒来的?”常心艮问。
“我中招了,这人是与我一起的那小子杀的,据他说是察觉到有人摸了他的胸,所以睁眼就是一剑,砍了来人的脑袋。”顾妄转头,对沉云欢道:“我才知道这小子究竟为何那么嗜睡,他与常人不同,他在识海里造域,于梦中修炼,平日里睡觉都是在修炼!”
沉云欢讶异,“还有这种修炼的方法?”
“是啊!”顾妄气得不行,低低骂道:“这死小子!晚上睡觉时修炼还不够,白日里给人添尽了麻烦,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大病缠身,结果竟然是偷偷勤奋!下回他再于白日睡觉修炼,我非得把他的脸抽成猪头不可……”
“天色已晚,还是莫要惊动旁人,你们先将身上清理干净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常心艮将乱成一团的现况拢起来,继而温声问道:“楼中应当还有空房,你换一间可好?”
沉云欢循着她的目光,发现这话她是在问师岚野。
师岚野低低应一声,在常心艮说了一句“请随我来”之后,便将墨刀还给沉云欢,沉默地跟了上去。沉云欢瞧着二人的背影,走到门边,与顾妄站在一处。
顾妄也察觉出异样:“此人是什么来头?”
“我母亲。”沉云欢顿了顿,在顾妄露出惊讶的表情后,又道:“的故友。”
顾妄擦了一把汗:“你是什么时候被虞嘉木传染的结巴?”
沉云欢给他来了段顺口溜,证明自己没有被传染结巴,而后道:“我们明日出发进瀚海,先去将仙琅宗的弟子救出来再去雪域。”
顾妄挑起眉尾,神色带着些揶揄:“你这是又朝着‘圣人’走近了一步?”
“不仅是为了救人。”沉云欢看着走廊尽头消失的两个身影,压低声音道:“还有找一些我必须得到的答案。”
与顾妄道别,沉云欢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回了常心艮的房间,躺在床上后发现身体里的神火平息,妖气也被镇压,满身的燥意散去,不再烦扰她。于是她赶忙抓紧时间,一闭眼就睡去,无梦到天亮。
隔日一早,客栈里有些早起的客人就看见楼下大堂随意扔着老板娘的尸体,还有她那把脑袋抱在臂弯的丈夫。
客栈里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便是看不出老板娘心口的伤出自谁手,但她丈夫那整整齐齐的脖颈切口却不算陌生,因此瞧见坐在角落的师岚野和常心艮时,便频频朝二人张望。
很快沉云欢就打着哈欠下楼了。她没穿外面的黑袍,露出一双藕白的手臂,编着彩丝的长辫子晃晃悠悠,随着她的步伐飞舞。精致的面容满是刚睡醒的慵懒惺忪,姿态相当恣意。
师岚野的目光追了片刻,转眼回来就对上常心艮的眼睛。即便是面具遮住了看不见脸,也能透过眼睛看出她的沉稳宁静。她将刚倒好的热茶推到师岚野面前,低声道:“请用。”
“你杀了老板娘?”坐在楼梯边上一个身着绫罗锦缎的女子打破了低声议论,率先向沉云欢质问。
“是啊。”沉云欢慢悠悠地走去柜台后,那本是依兰站的位置,她却像个主人一样,毫不客气地翻找起来。
“这黑雾尚不知何日散去,你杀了人,接下来的日子谁管我们吃住?”
“后厨就在那,想吃自己去做。”沉云欢约莫是心情好,闲适地回了一句。
“砰!”有人拍桌而起:“难不成你接下来几日也不打算在这住了不成?”
沉云欢终于在柜台下面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将书本折起来往手臂一夹,撩起眼皮看了这人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的确今日就要走。”
“外面都是黑雾,你找死。”
沉云欢从柜台后缓步走出,淡声道:“你现在这么跟我说话,就是在找死。”
“欢欢。”常心艮适时地开口,温柔地唤了一声。
沉云欢轻哼,收回了锐利的视线,敛了满身的杀气,夹着书往师岚野所坐的位置走去。
“哎,好了好了,别吵架,和气生财!”顾妄踩着楼梯下来,身后跟着睡眼蒙眬,脸上明晃晃一个巴掌印的虞嘉木。他拿出天机门大弟子的作派,半是好脾气,半是威胁地劝道:“这店家心怀不轨,昨夜想要害我们性命,不得已才将他们杀了。客栈里应当还有充足的粮食,你们谁想吃便去后厨找就是了,我们这几人今日便会离开,不与你们抢东西。我这两位朋友的刀剑都不大安分,诸位还是少说两句。”
此番话还算有用,先前拍桌而起的男子也坐了下去,尽管还有一些不太友善的目光,却无人再闹事。
忽而那坐在门边的少女起身,来到沉云欢面前,道:“你们几个外地人,想要从黑雾穿越瀚海,根本不可能。”
沉云欢随意地瞥她一眼,继而视线又落回手上的书卷,道:“我建议你先自报家门,然后说出目的,我再考虑带不带上你。”
这少女正是先前在京城的祭神节上摔在她面前的那一个,能够相隔万里再次遇见绝非偶然,沉云欢昨日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定这少女有着很明确的目的,奔着他们而来。
“我叫迦萝,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十多年,曾经数次在黑雾之中穿越瀚海,我知道到达对面的办法。”少女道:“作为条件,我希望你们能铲除食脑鬼,那些妖邪害死了我的父母和兄长,我想让它们彻底在这片土地上消失。”
“你有什么能耐保证自己能做到?”
迦萝道:“我天生体质特殊,能在黑雾和瀚海之中不迷失。”
沉云欢的目光沉静,思考只用了片刻,甚至给人一种没有思考的感觉,很是轻率地点头:“好啊,那你带路,待找到食脑鬼,我定然全杀光。”
顾妄也赞同。对于向来抱团出动的天机门弟子而言,涉险之地自然同伴越多越好,哪怕是胸膛里装着黑心肝,遇到事了也能推出去挡个一时半会儿的,比孤立无援好得多。因此他赞成队伍壮大,在隔壁商队以丰厚的酬银提出加入队伍,和几个闲散的侠士想要结伴同行后,也欣然同意了。
几人用过了饭,顾妄又去了二楼一趟,再下来时身后跟着那碧绿眼睛的美少年。经过一夜的休息,桑雪意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雪白的肤色上添了几分红润。他将卷发随手束起,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简朴衣袍,瘦弱的身躯更显得伶仃,怯弱的眼睛飞快往下看了一眼,不敢多看似地收回,平添令人怜爱的软弱。
顾妄想让桑雪意同行,猜测那已经痴傻的仙琅宗的弟子在他身上留下了其他同伴藏身之处的线索,另外他也是桑家人,将人带回去或许还能向桑家讨个赏。
顾妄不贪心,给钱就要钱,给些灵石宝贝什么的,那就更好。
队伍已经很庞大,多一人少一人没什么区别,沉云欢没有任何意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多言。用过早饭之后,她接过黑袍披在身上,来到门前一刀劈开了门锁,在其他人的声讨之中迈出了步子,走入黑雾之中。
其他人跟随在后,乌泱泱地走了不少,大堂瞬间空了一半。
第144章 诡雾行路突遇邪虫难
黑雾之中不见天日, 可见度极其低,几乎是一踏进去就看不到踪影,寻常灯盏起不到半点作用。好在商队的人准备充足, 带了一种能燃烧的果子, 置于提灯中, 所散发的光芒能够提供照明,只是光芒不算明亮。
整个队伍都保持着“一”字形,领头和最后的骆驼脖子上都戴着铃铛, 行路时铃铛一晃, 声音能传得老远, 在寂静之地回荡。为了保持队伍的状态,每隔十二个时辰则必须停下来休息, 替换守夜, 且骆驼要轮换着坐。所有人准备的东西和食物都足够,因此不在意在黑雾中行走多久, 只要保证每个人的精力充沛,能够随时应对突发状况便可。
商队的领头人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 性子很是稳重, 面上少见笑颜,但事事安排妥帖, 有着非常多的外出行商经验。他身边跟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 逢人便笑, 仿佛知识渊博, 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任何话题都能接话,十分擅长交际,并且一刻不停歇致力于跟队伍中的每个人打好关系。
商队中还有几个年轻人, 冷面肃容,后腰和大腿外侧都别着寸长的短刀,脚步轻盈似猫,身手了得。没有入道的凡人,往往会在身法上下足了功夫,因此不少能人异士的身法远超仙门弟子,在这种诡谲的地方,反而比仙门之人更好施展身手。
除此之外,另有一伙闲散的江湖侠客,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灵器,裸露在外的皮肤多见伤疤,显然也是经常出入险地。沉云欢只是将这些人匆匆扫一眼,就能在心里估量个大概。这些人身上都披着风霜,非是等闲之辈,与之相比,沉云欢几人就显得更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子弟。
沉云欢自不必说,她的状态过于轻松,劈开门后莽撞地进入黑雾之中,让人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从一开始就给人留下了鲁莽行事,不知所谓的印象,因此后来赶路的几日人人只当她是个被宠得一身坏脾气,会耍两下刀法的大小姐。
师岚野过于沉默,不说话时整个队伍里没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便是见他扮相不凡想要上来攀谈两句的人,也都碰了一鼻子灰,得了个冷脸败兴而归。旁人看不出来,但同他朝夕相处一月有余的顾妄却是能够分辨他平静和冷脸的区别,见他心情不好,也鲜少去烦他。这一切都归功于嘴硬且死要面子的沉云欢,表面上说着根本不惧常心艮,要坚守自我,实则自出发起便不敢再往师岚野身边站,吃饭时不再需要他擦碗筷,睡觉也不再枕着他,甚至在赶路时也规规矩矩地跟在常心艮身边,像个小尾巴一样。
常心艮的手巧,会做饭,每次停下来休息时,别人都在啃干粮,只有她架锅烧火煮些新鲜美味的食物。沉云欢对她所会的东西“求贤若渴”般探索,得知她会做不同地方的菜肴,便明里暗里央着她换不同口味,甚至隐隐以此为傲,只准别人夸奖。有回顾妄吃了一口醋鱼,委婉地表达真实想法:“有点腥,不大合我的口味。”沉云欢立马跑去告状,并将顾妄的话扭曲成不喜欢吃热菜只喜欢啃干粮,建议常心艮接下来的几日都别做他的饭。
常心艮的针线活也了得,对顾妄笨拙地绣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针脚看不过眼,亲自上手教了他如何缝制衣裳,终于将顾妄从“先分别制作出衣领、衣袖、衣摆再缝在一起”的苦海中救出。
虞嘉木自从被顾妄发现睡觉即为修炼之后,白日里能睡觉的时间大大缩短,每当他昏昏欲睡想要闭眼时,都会被顾妄悄悄扎上一针。那一针扎的位置极为精准,能立即驱散虞嘉木的睡意,让他至少两个时辰内都无法入睡。待时辰一过,顾妄便再扎一针,因此他总是不自觉地往后脖子摸,甚至还让顾妄帮忙看看后脖子:“隔两个、时辰,就、就会痒,是为何?”
顾妄给木偶编着小辫,装模作样看了看,说:“应当是被虫子咬了一下,不妨事。”
与其他人相比,桑雪意就显得极为卑微谨慎了,许是知道自己能力低微,又或者是习惯了依附他人,进入队伍之后他主动担任起了“仆从”的角色,赶路时牵着骆驼,休息时帮忙生火择菜,甚至在顾妄低着头绣花时,任劳任怨地在边上举着灯照明,致力于伺候每一个人。他也极少说话,但与人交流时会下意识露出讨好的笑脸,像是长期处于被欺压的环境里养成的习惯。
总之这几人行为或是扮相都颇为怪异,商队以及那些闲散的侠客也不敢过分打扰,好在这日夜不分的黑雾还算安分,行了几日都没发生什么意外,众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今夜驻扎休息时隐约有了闲聊谈笑的声音。
沙漠的夜晚气温极低,修仙人尚能以灵力或是灵器护身,寻常凡人却只能添上后衣裳燃起火堆,抱团取暖。沉云欢闲来无事,便卖弄起自己摸骨的本事,要给身边的人摸一摸身上有没有入道的天分。
她这招练得娴熟,与先前为师岚野摸骨大为不同,基本上往手腕上一搭就能摸出此人体内有没有灵骨,周围的人排着队让她摸骨,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也懒得说宽慰的话,嘴里都是“此生无入道的可能”“长了一身无用的骨头”。见迦萝和桑雪意两个半大的少年坐在一起,她一招手唤来二人,挨个摸了摸,才发现两人根骨都不错,若是早些年入道,在修行之路当别有成就。
男女老少让沉云欢摸了个遍,师岚野坐在提灯边上,火光也照不亮他阴郁的眉眼,当他拿出锦帕要给沉云欢擦手,却被偷偷瞄了常心艮一眼的沉云欢拒绝后,气质就阴沉得像随时都要开口诅咒人。然而这模样却别有一番神性,顾妄便取下腰间挂着的木偶,悄悄在后方将木偶摆出了跪拜姿势,给师岚野磕了三个头,低声道:“阿笙,快许愿早日还阳。”
常心艮闭目休息,虞嘉木抱着剑睡得不省人事,黑雾中偶尔传来其他火堆处低低交谈的声音,气氛还算祥和。夜风寒凉,黄沙在空中飘过,儒生打扮的年轻人忽而说起了西域广为流传的奇闻。
黄金城的事,凡是来瀚海的人都有所耳闻,越是邪门的地方,越是能孕育天下罕见的宝贝,在这片沙漠之中,便是食脑鬼也大有用处。传闻这食脑鬼生前乃是桑家枉死的冤魂所化,所以将它们杀死后取之脑髓,便可制作效用极强的药物,售价也十分昂贵。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由此便诞生了专门进入瀚海猎杀食脑鬼的组织。
这年轻人的父亲,就曾是猎杀食脑鬼组织的一员,多次伙同他人出入瀚海寻找食脑鬼的踪迹。当然是没找到的,据说大部分食脑鬼都盘踞在黄金城里,只在特殊的日子才会出动,游荡在瀚海附近害人,他父亲时运不济,一次也没能遇上,却偶然得知了这食脑鬼的来历并非冤魂那么简单。
桑家在西域鼎盛百年,此前从未听说过桑家至宝,后来虞家人盗走宝贝几乎屠尽桑氏,捅出的篓子太大,才使得西域人人皆知桑家有个厉害的宝贝,但多数人却并不知这桑家至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是神的骨头。”年轻人眯起双眼,声音压低,颇为神秘道:“十多年前虞家人盗取神仙的骨头后据为己用,被杀的桑家人皆为‘神罚之人’,所以才不得转世轮回,沦为食脑鬼这种阴邪,后来桑氏杀了作乱的虞家人,夺回宝贝,那骨头便融进了当今桑氏家主的身体,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已然修成‘半仙’,半年前他对外称自己飞升临近,便开始闭关修炼以应对飞升天劫,这才导致西域的妖邪蠢蠢欲动,再次泛滥作恶。”
沉云欢心不在焉地听着,心说这西域的宝贝也太多了,又是黄金城,又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秘法,现在还来了个神仙的骨头。桑家人独守西域,与其他仙门联络并不频繁,沉云欢只知陇州有八大仙门之一的崆阳派镇守,从未听说过什么要飞升的“半仙”,想来想去还是对这年轻人说书一样的内容保持怀疑。
夜渐渐深了,众人闲聊过后便开始入睡休息。顾妄收了手里的绫罗和绣花针,给木偶的辫子散了后抖了抖里面的黄沙,又给它擦了擦脸和手,再从上至下严密地裹上纱衣,照顾得极是认真细致,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完全就是疯子一个,他丝毫不在意异样的目光,将木偶揽在臂弯里,翻身睡去。
桑雪意熄了几盏提灯,只留下师岚野身边的一盏,而后蜷着身体卧在石头边,像条安静而瘦弱的小狗。迦萝与他年岁相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队伍内的处境差不多,两人竟意外地有了交情,这会儿见他孤零零蜷缩在一旁,也主动过去将外衣脱下来给他当枕头。
桑雪意低声谢绝了迦萝的好意,说话间惊动了常心艮,她睁眼瞥一眼石头边的两人,又看了看火堆旁守夜的沉云欢和与她并肩而坐的师岚野,再转头望一眼身边睡死过去的虞嘉木和揽着木偶的顾妄,像是检查谁没好好睡觉一样把人都看了一遍,这才重新闭上眼。
很快周围就再没了声音,赶路几日的安宁让所有人对这黑雾和瀚海松懈了警惕,这会儿皆沉沉睡去。沉云欢今夜负责守夜,偷偷转头看了几次,见常心艮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像是完全睡熟,这才往边上挪了挪,抵着师岚野的肩膀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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