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 第91节

  “不动如山”印在左手腕, “万阳敕鬼”印在右手腕。她将腰间的刀抽出, 轻轻将手腕一抖, 火焰瞬间从刀柄处迸发, 顺着刀刃一路向上, 原本呈现出赤红颜色的火焰,眼下却泛着白,像跳动的澄澈水流。
  沉云欢没再停留, 身影一晃,瞬间离开此地。她奔跑几步,跃在半空,踩上包裹着白色火焰的不敬妖刀,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那火焰散发出的光芒瞬间敕退了周围纠缠过来的阴兵,使她在阴魂遍布的街道肆意穿梭,再无阻拦。
  阳火所带来的威力极其显著,只不过或许是因为这张符箓所承载的法力有限,并且还属于外借,所以燃烧在刀上的火焰始终不算强。
  沉云欢在途中稍稍分了个神,思考着师岚野眼下在何处。八星盘将她异位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没有机会拉上师岚野一起。方才她在城中的主街上都跑了一遍,也没瞧见师岚野的踪影。
  说不上有多挂念或是担忧,只是心里空了一块,怎么都不舒坦。
  师岚野非是凡人,但这一路遇到的危险不少,他或许是有一些自保的手段。可这些阴兵到底是神器炼化出来,若是他也无法抵御该如何?身为仙灵,他比凡人更可口,难保不会被这些阴鬼追着撕咬。
  沉云欢眉头紧皱,吐出一口浊气来,翻来覆去地想,心神不得安宁。
  大难当前,当然是以救人为先,沉云欢明知现在找到霍灼音,将她斩杀再收了阴虎符才是正确的,心却总是分神,向她的脑袋一遍遍传输师岚野被阴鬼撕咬分食的场面。
  正当她难以控制心绪平静时,视线里忽然飘来白色的东西,像是密集的柳絮一样顺着风从她面庞扑过来。
  沉云欢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看错了,因为这个时节不可能飘絮,她稍稍一顿,再凝目细细看去,才发现果真看错。
  这并不是柳絮,而是一场雪。
  沉云欢大为惊讶,眼下不过金秋十月,即便京城位于大夏北方,但也从未听闻十月便会下雪。
  可那密密麻麻的白色从天而落,轻软如羽毛,被风卷着落在她身上,与炽热的皮肤相触的瞬间,留下冰凉的水痕,无一不让沉云欢确认,这就是雪。
  这场雪突如其来,却不知为何,并未给沉云欢带来诡谲之感。她在半空中停下,抬起手掌,将面前这片看起来很大的雪花接在手中。
  雪带来的凉意,像极了师岚野冰凉的手指轻触掌心,化作水珠的那一瞬,她的脑中猛然感知到了师岚野所在的位置。
  他行走在一条阴魂肆虐的街道上。
  沉云欢觉得很奇异,虽然她想不明白原因,但她就是觉得,师岚野应是知道了她此刻正因找不到他而烦心,所以才落了这么一场雪,以雪花告知她,他现在位于何处。
  沉云欢抬手结印,指尖跳跃出一簇火焰,旋即化作一只巴掌大的玄鸟,在沉云欢的手背上跳跃两下,忽而一展翅,就这么扑腾翅膀飞了出去。
  火焰所化的玄鸟与沉云欢背道而驰,乘着风在这场细雪中翱翔。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被这场雪覆盖。大街小巷中奔逃的百姓,努力救人驱逐阴兵的修士,在同一时刻抬头,看见这场从漆黑天幕落下的雪。
  京城最大的酒楼有阵法坐镇,散发出的阳气支起一个领域,也仅用以驱散周围的阴兵,无法将那些阴魂斩杀,因此酒楼周围布满了虎视眈眈的阴兵,伺机而动,就等着这阵法出现破绽,再蜂拥上前撕碎里面藏着的人。
  顾妄正在加持阵法,仰面看去,昏暗的天地铺满了絮白。这雪不受阵法限制,轻易就穿透阵法支起的光罩落下。起初他还以为是妖邪的手段,施展术法防备,直到看见雪落在旁人的肩头,才发现这的确只是一场普通的雪。
  可这普通的雪,在这个季节,在今日落下,无论如何也不普通。
  他皱眉:“哪来的雪?”
  贺语还在一旁闹着要出去寻兄长,此时看见了雪也不由停下,脸色惊恐道:“听闻十几年前京城也曾遭遇雪灾,不会是旧灾重现吧?”
  顾妄没有理会此等不吉利的言论,余光忽而瞥见一人的身影,匆忙转头将视线追过去,便看见阵前的路上,正有一人在慢步行走。
  如今京城的街道简直没有落脚之地,随处可见的残肢尸体以及铺满道路的黏稠血液,触目惊心,但凡有个脑子正常的活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在街上闲逛。
  而此人却行走在街道中央。他一身墨黑的长衣外面笼着雪白的软纱,长发以白色发带高束,发丝里夹杂着纯白的细雪,额前的碎发被风撩乱,时不时露出光洁的额头,从侧面看去,是一张极为俊美,颠倒众生的脸。
  这张脸生得出众,绝不会让人轻易认错,顾妄当下扬声唤他:“师公子!”
  师岚野停步,偏过头来看向他,那冷淡的视线像是一捧雪灌进了顾妄的脖子,冰得他险些打了个哆嗦。他赶忙冲人招手:“快进来!莫在街上乱走!”
  师岚野却并不应声。此人一贯如此,任何人同他讲话,他都像是没听见一样,倒不是目中无人的那种高傲,纯粹是一副将自己当成聋子的模样。
  就像在路边遇到的冷漠野猫,它可以为人停下,却不管怎么掐着嗓子叫喊,怎么呼唤,都不会靠近人半分。
  顾妄思及沉云欢整日将此人走哪带哪,颇为倚重的模样,为了不让沉云欢前去杀敌没有后顾之忧,他还是在劝说师岚野进法阵之事上努力了一把:“师公子,眼下京城处处危险,你还是先进此处,我也好传信给沉姑娘告知她你现在安全,免得让沉姑娘为你忧心。”
  师岚野却是油盐不进,丝毫不理睬顾妄的好心相劝,只静默地站在街道之中。忽而,他将头转过去,抬眸往远方的天际眺望。
  此时顾妄猛然发现一个重要的事情。他转动视线左右瞧,发现四处阴鬼穿行而过,密布周围的阴魂伺机而动,分明这是一条极是危险的街道,但师岚野却安然无恙地立在其中,竟是没有任何阴鬼对他造成伤害。
  正当他想疑问,却见天际飞来一抹火红的光,再定睛一看,那抹光芒由远及近,是一只小巧玲珑,展翅而飞的火焰玄鸟。
  它顺着风雪飞到师岚野的身边,在他周身绕了两下,然后竟然很是亲昵地往他脸上轻蹭,很明显是奔他而来。
  “啊。”顾妄恍然大悟:“这是沉姑娘所放出来的灵鸟吧,应当是找你来了,她果然对你的安危忧心。”
  师岚野只停了片刻,没说半个字,就这么像一阵风似的又离开了。他跟着那空中飞舞的玄鸟,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满街流窜的阴鬼之中。
  顾妄的目光追随了一阵,收回来时心里涌起一股怪异,恰逢雪花落在脸颊,他抬手轻抚,冰冷的水痕擦过,让他恍然有些清醒。
  很快他就明白那股怪异源自何处——师岚野的眼睛。
  方才此人置身于黑暗之处朝他看,那双眼睛却像是映了光一样,呈现出浅浅的颜色,绝不是黑眸所能呈现的样子。
  顾妄心觉奇怪,暗道自己应当不会看错,但人已走远,此时也没有机会再去仔细瞧。思索间,贺语又闹起来要去找兄长,这次闹得比前几次都凶,竟一头冲出了法阵,使得法阵破裂一隙,顾妄再没时间琢磨其他,赶忙修补法阵。
  落雪好似冲淡了空气中浓郁的腥臭气味,沉云欢踩着刀在街道疾驰,迎面落满细雪,每一片雪花飘在身上,触及皮肤时都让她感知到师岚野所在的位置。
  京城中的各个修士和数量庞大的天机门弟子赶到,因祭神节刚结束,离开没多久的仙门弟子得知京城有难,也纷纷赶回来,在京城各处施展身手,建立起大大小小的保护区域,竭力挽救幸存的百姓。
  沉云欢飞身越过皇宫的高墙,将奚玉生此前佩戴的白玉簪花拿出来,催动灵力之后,红线再次飘了起来,指向他的所在之地。照她的料想,霍灼音此时应当是与奚玉生在一起的。
  从先前在国库时所见,奚玉生并无受伤的模样,相反倒是那大祭司糊了满身的血,不见人样,而后霍灼音启用阴虎符时,也不过是割破了奚玉生的手掌,就说明她暂时并无杀奚玉生之心。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这对奚玉生来说便是好事。沉云欢有绝对的把握,只要她这次前去找到奚玉生,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人再能够危及他的性命。
  皇宫死寂无声,阴魂漫无目的地游荡,那原本照亮着宫道的长灯也尽数被踩在脚下,泥泞一片。守宫门的禁军已死得干干净净,四处奔逃的宫人也变作残肢碎体,散落满地。
  沉云欢的刀如同划破水面的痕迹,在满目漆黑阴寒之中生生辟开白色的细痕,一头密长的卷发滚动起来,恰似墨色的水波,衣摆叫风吹得猎猎翻飞,衬出风雪下凛冽的身姿。
  这白雪细痕配上赤炼红衣,一路逼近议事大殿,老远就看见宫殿前那站得密集的阴鬼。
  霍灼音正站在檐下,半蹲着正与跪在地上的奚玉生说话,边上还有个半死不活的皇帝,这一幕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息。
  沉云欢从天而落,声势极为浩大,落地的瞬间刀刃往地上猛地一刺,白色的焰火翻出淡淡的气浪,朝周围扩散。
  这阳火自是阴鬼的克星,气浪波及之处,便听得咿咿呀呀的嘶叫声响起,阴鬼飞快后退,立即让沉云欢立足的方圆几尺变得空旷干净。
  她持刀起身,抬步往前走。阴魂躁动不安,像触碰到烙铁似的猛然散去,让沉云欢一路畅通无阻,行至殿前阶下停住。
  霍灼音站在前方,双手负在身后,镇定怡然地与沉云欢对视。她没有半点惧意,比起轻视沉云欢,则看起来更像是习惯了应对这样的场面,双眸带着出乎意料的坚定。
  阴魂退去几丈远,周围空旷下来,沉云欢立于青石之上,泛着白光的刀刃抬起,直指霍灼音,面具下的唇角扯起个冷然的弧度:“你是在等我?”
  “非也。”霍灼音道:“不过是等着亲眼看着京城覆灭。”
  “那恐怕要让你的打算落空了。”沉云欢的脸被面具遮住,声音有些沉闷,比平日里听起来多了几分阴沉,也多了几分震慑之力:“我不管你有什么雄心壮志、深仇大恨,你残害全城无辜百姓,罪孽深重,我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此地。”
  霍灼音眉毛轻挑,眼角带着轻笑:“沉云欢,你对自己的能耐倒是自信得很。你先前应当看出来我所练身法乃是战场所用,我砍的人比你吃的盐都多,你当真觉得能在身手上胜我一筹?”
  她目光微微一落,看向那柄缠绕着白火的刀,又道:“这阳火是你外借的吧?你根本还没学会中境阳劫,这些阳火散去,你又有什么能耐,让我死在这里?”
  沉云欢见识过霍灼音的身手,那杆长枪在她手中威风极了,完全没有寻常那些长兵器笨重的弊端,反倒灵活得好似游蛇,招式干净利落,令人见之不忘。
  更何况那时候的霍灼音还存心隐藏自己,出手未必都是真正实力,掩饰了几分尚未可知。
  “那今日便试试,是你的枪厉害,还是我的刀硬。”沉云欢攥着刀柄的手指一收紧,话音还没落下,身影便猛地冲出去,好似呼啸而过的风,完全无法捕捉。
  只听“铛”一声脆响!再一看,沉云欢的刀已经落在霍灼音的头顶,却正被一支银杆长枪挡了个结结实实。兵戈相接的刹那,猛烈的灵力在空中炸开,翻出的气浪将最近的奚玉生冲得翻了好几个跟头,皇帝则径直摔出去,就连距离稍远的大祭司也被波及。
  她本就受了不小的伤,顾忌着体内有沉云欢的火种不敢使用灵力护身,硬生生被这风浪掀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
  她慌张地爬起来,吓得嘴唇都开始打哆嗦。
  沉云欢此人在人间仙门之中的传言实在太多,除却她灵力天赋上的一骑绝尘之外,听得最多的便是她年轻气盛,心高气傲云云,这也正是大祭司先前对她轻视的原因。而今却已深深明白,沉云欢绝非浪得虚名,她的凶狠当以天赋齐名,能在不动声色之中在她身体里种下火种,也可见心机之深。
  尤其是她分明被八星盘送走,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重新找上门来,戴着张华贵金纹面具,当真好似诛杀世间万鬼的神灵,只看一眼便震得她手脚发抖。
  大祭司可不管霍灼音怎么想,或许这位少将军凭借着长枪还能跟沉云欢斗上一斗,但她这种能耐的人犯在沉云欢手中就只有一个“死”字,可不敢这样冒险。于是她慌张地摸上八星盘,祭法启动,想要再次将沉云欢异位。
  却不料这次却没了半点效用。
  在八星盘启动的瞬间,沉云欢左手腕上那“不动如山”四个字猛然一亮,好似金光从上到下闪过,隐隐散发出热意。沉云欢踩着长枪借力猛地后翻,落地之后将头一偏,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抓住了抱着八星盘不断尝试启动的大祭司。
  “不动如山”的效用应当是如此,能够完全规避八星盘的力量,沉云欢提着刀飞身上前,在大祭司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抬刀便劈。以大祭司的能力,这一刀下去的时候,她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只是刀刃落在她头前几寸,长枪从一旁横刺过来,正中刀刃。这一击的力量极为凶悍,竟生生将沉云欢的手臂打偏,震颤的力量从她的手腕传至臂膀,整条右臂竟在这一瞬麻得毫无知觉。
  两刃在脸前交了一手,大祭司才反应过来,吓得嘶喊一声,还没有别的动作,就被霍灼音一脚踢飞:“滚远点,别碍事!”
  沉云欢后退几步稳住,眉眼沉着一层郁色,隔着面具与霍灼音对视。抓着刀刃的手指仍旧牢固,若非刚刚握得紧,这刀一定会脱手。
  在如今面临的敌人中,能够一击让沉云欢的右手握不住刀的,少之又少,应对起来自是非常棘手。
  她沉气凝神,调动周身灵力,右手腕的“万阳敕鬼”金光一闪,刀刃的火焰迅速窜高,炽烈的阳火沿着刀缠绕而出。刀风随火而至,破风疾响,卷着空中的细雪,猛力刺向霍灼音,速度堪比闪电。
  霍灼音旋身一躲,银枪在她腰背打着转,锋利的枪头涌出黑色雾气,正与那阳火相撞,好似太极二色,黑白分明,交融的瞬间炸开,爆出的灵力使得风咆哮起来。
  二人一刀一枪交起手来,锋利铁刃相撞发出刺耳声响,身影迅捷得肉眼无法捕捉,只能隐约看见一红一紫的身形在空旷的地上打得有来有回。
  奚玉生这一跤摔得也不轻,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看见二人打得凶猛,空中频频爆开的灵力震得人浑身疼痛,他本能地往远走了走,却听到皇帝在那头斥道:“你要去何处?!快来将朕解开!”
  奚玉生转头,看见皇帝眼睛怒目圆睁,满脸狰狞,竟是对他大吼大叫。他长那么大,也从未被父亲如此疾声厉色地斥责过,一时不禁像是脸颊被扇了个重重的耳光那样刺痛,又心如死灰,绝望不已。
  奚玉生轻声问:“父皇,事到如今你也并未觉得你做错是吗?”
  皇帝怒道:“朕是皇帝!永远不会做错!这妖女是你带进城来,酿成如此大祸,如今不想着补救,反倒同旁人来指责朕?朕养你何用!”
  奚玉生无力反驳,归根结底霍灼音也是他带进京城,京城有此大劫,他万万难辞其咎,只得道:“我会救京城百姓的。”
  “你凭什么救,拿什么救!”皇帝气得浑身发抖,若非身体被铁链死死锁住,只怕恨不得一剑杀了奚玉生。这个他素来疼爱的儿子,到头来竟引狼入室,害得京城至此。
  他本可以是一代明君,功绩千秋,而今却一夜之间沦为千古罪人。前朝众臣虎视眈眈,皇室血脉式微,他膝下更是只有奚玉生这一子,倘若他今夜一死,大夏的江山可能真的就此易主。
  他不能死!永嘉皇帝攥死了这个念想,看着站在那处浑身颤抖,脆弱得如同落下枝头的花朵的皇太子,强行压制了心里的愤怒恨意,放缓声音:“不论如何,你先过来将朕解开,这江山终归是你我父子二人,只要除了这妖女,将今夜的劫难度过,朕便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奚玉生以往十分乖顺,最最听父亲的话,而今却站在那处不动,哀哀地看着皇帝:“父皇,你我应当赎罪。”
  第132章 春晖(三)
  “赎什么罪?朕有什么罪?”永嘉帝凶戾地瞪着奚玉生, 震声道:“朕是皇帝!是天下之王,朕永远不会犯错!该死的是你带进京城的妖女!你知不知道她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了,根本就不是人!她害了你的父皇, 害了全城百姓, 你反倒叫朕赎罪?你是被这妖女迷得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吗?!!”
  奚玉生若是当真不分是非, 倒还不用如此痛苦。正因为他秉持善道,分明黑白,所以才在目睹了月凤国曾经遭受的大难之后, 被悔恨羞愧蚕食心脏, 硬生生呕出血来。
  他自懂事起所坚守了十多年的信念, 在今夜彻底崩溃,只是父恩如山, 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使得他无法对其斥责,更无法与父亲争辩, 那股无能为力使他变得懦弱窝囊,软了脊梁。
  奚玉生面对着永嘉帝的厉声, 茫然无措地站了许久, 这才问:“父皇,你的命曾被霍灼音的父兄救过, 对吗?”
  永嘉帝瞬间噤声, 也不知这一刹那他的思绪落在了何处, 面上出现片刻的怔忪, 旋即沉默不应。
  即便什么都不说, 奚玉生也能从这末微神色的变化里看出答案。他难掩脸上无尽的失望,狠狠擦了一把滚落的泪水,咬着牙恨声道:“父皇, 我曾无数次在心中对自己说,日后要成为您这样的人,给大夏带来盛世与希望,而今,我后悔了!倘若有来生,我不求生于富贵世族,也不畏生于贫瘠困苦,只求生于淳朴之家,有个善良正直的父亲,能够让我挺胸抬头,堂堂正正做人!”
  他撂下这一句,转身跑进了宫殿之中。大殿空无一人,只有金灿灿的龙椅上方,浮空着展开的万鬼图,滚滚阴气从里面持续不断地溢出,涌向四面八方。
  <script>read_xia();</script>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