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实录:启航1926 第81节
“教条左派,是受苏联影响比较深的那些人,例如以前王民的国际派,其实在我党中的影响力,仍然不小。他们的特点,是对于理论的现实执行,是僵化的,例如说公有制,就要打倒一切的私有制,不允许任何的私有制存在。例如说要工人革命,就只认为唯有工人革命才是正途,其它包括农民革命就是邪道。那个即将归队的项英就是典型。”
“机会主义中间派,人数很多。不是说这些人的革命意志薄弱,很多人其实革命意志也同样很坚定,而是说他们在意的,是富国强兵和国家强大这样的传统目标,至于向左向右,只要手段有利,并不在意方向,他们是所谓的现实主义派。我个人认为,持有这种思想的同志,是非常普遍的,例如周恩来同志,我个人认为他的思想就属于这一派。不能说他们对于人民没有感情,而是在底层人民的利益短期妨碍国家发展的目标的时候,他们会毫无犹豫地牺牲底层人民的利益。”
“新民主主义右派,新民主主义革命是借了您前世的提法,实际上的意义是在半殖民地这样的特殊环境下,由于资产阶级的软弱性,由无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说白了,新民主主义本质上还是资本主义,既然是资本主义,在我们看来,自然是右派。批评一句,您的这个提法我认为是欠妥的。”
这引起了主席的更大兴趣,说到:“那你就批评一下。”
李思华笑了,她接着说:“我个人认为,无产阶级是领导不了资本主义革命的,如果是资本主义革命,其实领导阶层最后就不是无产阶级,而是一个工业官僚阶层,大致可以叫成国家资本主义。工业官僚阶层,以无产阶级的名义,来实施资本主义的社会体制。”
李思华的这段话,让主席陷入了深思,他知道李思华所指,前世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建国三十年后,实际上就是由社会主义退回了新民主主义。
过了一会,李思华才继续阐述。
“所以我们民本左派的坚持,是很困难的。在革命的战争年代,大家都容易在外部压力下形成合力,矛盾没有凸显。而等到建国后,恐怕由于彼此思想不同,而导致的路线分歧,就会不断出现。”
“按照这个角度,我对前世的观察就是,前三十年的实践中,民本左派没有找到正确的路径,反而在教条左派的影响下不断教条化,趋向于思想上的僵化,文革其实是最后无奈的挣扎。而在这条路线失败后,机会主义中间派,大量地转向新民主主义右派,于是国家就朝向另外一条路径发展,改道换辙了,成为民族官僚资本主义的路线。”
主席面色沉重,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内心同意李思华的判断。
李思华继续阐述:
“右派之所以成功,关键是利用了私有产权和市场化,突破了这两个左派避之唯恐不及的意识形态禁区。但是事实就是事实,除了市场,没有人或者体制,能够解决几亿人甚至超过十亿人复杂、精细、庞大的各种需求。”
“私有产权的优势,我叫做微动力。因为个人利己主义欲望的驱动,形成自下而上的动力,每个人对自己的成就负责,在追求各自以为的幸福的过程中,不断的创新出现,不断的效率改良出现,巨大的财富因此而创造。”
“这种创造,需要法规保障的市场来交易和变现,有法规保障的市场才能创造资本和商业最重视的东西,即投资和交易的可预期性。而市场又可以带入很多效率工具,例如金融杠杆,例如风险投资或者股份投资,资本汇聚于有前景的项目,促进了产业的发展。在美国社会,证明了这种机制下,科技和产业能够不断地迭代进步。”
“否认私有产权和市场的重要而不可替代的功能,我们就不是真正的革命者。看到自己的弱点是好事,难道反而要遮掩吗?遮掩得掉吗?”
“所以我一直主张的路线是,既要自上而下,又要自下而上。两者形成一个交织的经纬度,才是相对比较完善的。”
“社会主义的公有制经济,就是自上而下,按照民本左派的立场,就是要基于底层人民的利益,不仅是建立有利于他们的机制,也是要组织他们投入建设和生产,建立他们能够分享的公有制经济,通过占据关键的战略资源并进行有效率的生产和发展,来实现共同富裕。”
“但公有制与私有制并存,这里面的难度,您也可想而知。关键是公有制经济的效率,如何能够保持和进步,不落后于私有制经济。否则整体国家的经济效率就会受限,而可持续性就会存疑。而且公有制经济的迭代进步,从来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多少发明创造,来自于个人最初不经意的头脑火花,然后其中的一部分人,不吝于用自己有限的资源,去努力将设想变成现实,而最终的很少的一部分人,在其它大多数人失败的前提下,最终成就了新的产业、新的企业、新的商业巨头。这天然就是私人的、个人的创新。这种创新,如何能纳入公有制经济呢?公有制的企业领导,都在担心公有资产的损失,谁能去负担这种创新必然会导致的绝大多数的失败呢?我虽然提出了一些模式,但能否成功,完全没有把握。”
这一场会谈是没有结果的,但两人都知道,这将是他们终生面对的最大课题之一。
粟裕这一段时间都感到忐忑不安。
抵达根据地后,他立即告别了原部队,因为原来的部队,都将在经历重新严格的训练和思想教育后,分配到新的部队中去。而他本人,则被调入了一个特殊的高级军官训练营,训练的内容,是他以往极为陌生的,或者说根本还没有接触过的装甲坦克作战指挥训练。
这自然引起了他的高度兴趣,因为这样的作战模式,明显才是现代战争的主流,在了解到西华的现有实力后,他就知道,他原来熟悉的一套游击战法,在西华的价值是有限的,因为强大的工业力量下,必须适应的,是工业化的战法。
他是个爱学习的人,这段时间,全身心地投入了新的战争指挥学习,他自认为自己体会很深,学到了不少,甚至有些思考,他并不认为那些德国和美国教官,能够提的出来。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中央军委居然会提名他,作为西华第一个集团军的军长,而第一集团军,将指挥整整9个师,其中6个步兵师,2个摩步师,还有1个装甲师,一个集团军,就是大约15万人。到1937年,西华的主力部队,将多数转变为这种现代化的集团军,300万人的主力部队中,预计将有270万人构成18个集团军。
单单一个装甲师,就有两个装甲团,每个装甲团有两个装甲营,每个营包括4个装甲连,而1个装甲连就有16辆坦克,16个连是256辆坦克,加上一个装甲教导营(3个连),以及师、团、营各级指挥部的直属单位,总计装备坦克就差不多有400辆,这是何等强大的军力!而2个摩步师,其实就是运输机械化以后的快速步兵师,对于这种具有强大机动能力部队的指挥,也是新的课题。
他原来指挥过的部队,最多不过几千人,而且还是游击队装备,所以他自认为对自己的提拔,简直不是破格可言。西华军中如此多的将帅,居然轮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惶恐和忐忑不安。
中央军委组织部找他谈话的时候,毫不讳言,本来根本不会考虑他的,因为资历完全不够。但是李力胜同志不但提名了他,而且非常坚持。军委其它的同志几乎都是反对,只是最后主席在关键的时刻支持了他,其它同志看到李力胜和主席都支持这个“无名小辈”,不得已才同意了对他的任命。
对于李力胜同志和主席的青睐,他完全不知道理由,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理由。他深感责任重大,在接下来的学习中更是拼尽了全力。不过他也常常想到这个让他纳闷的问题,他与李力胜同志从没有打过交道,李力胜同志如何知道他、欣赏他的呢?这是个他一辈子的不解之谜。
李思华其实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她不觉得,过往的那些红军的老经验,在指挥新的装甲部队面前,有太多的参考价值。这些将帅虽然以往的经验不同,但在新时代面前基本上还是同一条起跑线。想来想去,粟裕还是她认为最合适的人选,冷静睿智,善于学习,善于思考,应该能够比较快地进入角色,掌握对于集团军的指挥技巧。所以还是“破格”提拔了他。
李思华前世,她对粟裕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是抓机会的高手,在战场上的胃口大,经常有神来之笔,把小胜变成大胜,最为典型的,就是原本的“小淮海”,在粟裕的运筹帷幄下,打成了波澜壮阔的淮海战役。这种特质,她以为在抗日战争中,非常重要。
对于粟裕的任命,自然让很多的资深红军将领不忿。指挥全军第一个集团军是何等荣耀?怎么就轮到粟裕这个无名小卒了呢?有人向中央军委表示不满,都被李思华骂了回去,马上组织了一场考核,在沙盘上进行装甲坦克演习,各种复杂的战役设定,让这些将领们出了一身冷汗,表现不好的比比皆是。但是粟裕没有辜负期望,在演习中冷静睿智的指挥,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然,最后让大家服气的,还是抗日战争爆发后粟裕的战绩。在战前近两年的时间内,粟裕可谓扛着极大的压力,压力不但来自于高级军官们的挑剔,还来自于他的下属,要让9个师长服气,可不是容易的事。
这种仿照德国二战早期装甲部队编制的集团军形态,自然是李思华设想的对日军作战的主力部队形态。
从二战的实践来看,对于装甲坦克的使用,最著名的就是德军的闪击战和苏军的大纵深突破。
德军主要使用的是闪击战理论,集中大量飞机、坦克和机械化步兵等快速机动部队,对敌军发动闪电般的突然袭击。目的是企图一举摧垮对方的抵抗能力,短期内赢得战争胜利。
闪击战的理论,实际上来自欧洲多年军事战争的总结,例如德国军事家施利芬对于采取迂回包围、实施速决歼敌的观点;意大利军事理论家杜黑的关于集中空军力量,打击对方重要的政治、经济、军事目标而取胜的观点;英国军事理论家富勒的关于组织几路强大的快速坦克纵队,在航空兵强有力的掩护下,深入迂回敌方纵深,直捣敌军司令部,使敌陷于瘫痪的观点等。
苏军的大纵深突破,其实模式与德军闪击战相似,只是闪击战比较强调速度,而大纵深突破强调突破与追击,前者打的突袭战,后者打的是强袭战,而目标都是最大可能地以钳形攻势,包围与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与技术兵器。
所以无论是德国还是苏联,对于装甲坦克的应用,在二战中越来越趋向于集中使用,例如苏联后来的坦克军,上千的坦克集中到一起来形成突破拳头。
但是西华的敌人是日本,不是欧美军队。在集团军的配置下,1个坦克师加上2个摩步师的协同,正常情况下已足以撕裂缺乏装甲坦克力量的日军任何防线,对其实现突破、迂回和包围。然而,闪击战和大纵深突破所设想的,一旦形成了包围的趋势,敌方前线便会迅速崩溃的情况,不太可能在日军身上出现,尤其是抗战初期斗志顽强的日军。因为日军并不是欧美那种机械化的军队,一旦缺乏弹药食品燃料的铁路,公路运输,就只能束手待毙。日军主要还是“11”军,靠自己的两条腿,靠单兵作战。
所以,对日军的作战,在以装甲坦克部队实现突破和迂回包围后,还是要依赖大量的步兵师,以大量火炮摧毁日军抵抗,甚至是步兵之间的阵地作战,才能最后消灭日军。
西华与德国或者苏联的作战环境不同、作战对象不同,当然主要的战略战术,就必然有着这样的区别。
之所以西华现在模仿德军在二战初期的9师集团军制,是因为这种体制特别适合打击装甲坦克力量不强的敌军。
从二战的历史看,日军的坦克装甲力量极为薄弱。从技术、产品到装备,都是三流的。
整个二战期间,日军一共装备了46个战车联队(相当于团),每个战车连队有30~50辆坦克,整个坦克的产量,不过是2000多辆(数据上是4000多辆,但投入实战的只有2000多)。而且最好的坦克是97式,这种坦克全重15吨,其实叫做“中型坦克”非常勉强。日本前后一共就形成了4个战车师团(坦克师),实际上装备根本达不到欧洲的标准。
97式是一种铆接制成的坦克,在遭遇高爆弹的打击时,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装甲容易解体,铆钉也会四处飞溅,对车内和车外的人员形成二次杀伤。而且“薄皮大馅”,装甲厚度仅30毫米,主炮为一门18.4口径比的57毫米坦克炮,炮口初速为420米每秒。
所有这些数据,相对于西华主力“猛虎”坦克,都是相去甚远。猛虎坦克源自德国虎式,全重32吨,几乎是97式的2倍,装甲厚度正面100毫米,侧面60毫米。而装备的75毫米锥膛炮,对于97式,如果在1600米外集中它,就会击穿97式的装甲。反过来97式哪怕在200多米外,都未必能够击穿猛虎坦克的装甲。相对于日军,猛虎坦克完全是重型的。
所以李思华认为,集团军体制,已经完全足以对日军形成充分的装甲坦克优势,无须进一步加强。根本上,这就是日军的死穴,资源太有限,根本不可能按照欧美标准,来实现重装甲化。
第133章 改变和加速的历史车轮
1936年2月26日,东亚近代史上著名的日本“二二六兵变”发生,那天清晨,安藤辉三、村中孝次和栗原安秀等皇道派军官,总共组织了1558名士兵在东京发起武装暴动,高喊着“昭和维新”、“尊皇讨奸”等口号,袭击政府首脑们的官邸或居所,杀掉了内阁大臣斋藤实、大藏大臣高桥是清、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三位大人物,并且重伤裕仁的待从长铃木贯太郎,占领陆军省、参谋本部、国会和总理大臣官邸、警视厅及附近地区,要求陆军首脑果断实行国家改造,任命皇道派领袖荒木贞夫为关东军司令官,以压制苏联,并且要求逮捕“统制派”军官。
皇道派的构成,主要是所谓的“少壮派军官”。日军陆军军官的来源,充满了旧时代的气息,高级军官都为毕业于陆军大学校者,构成了“统制派”的主体。而低级军官则为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者,皇道派几乎都来自这个群体。前者由日本陆军的精英份子所构成。后者受限于传统,其晋升为高级军官的仕途,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从出身上本来就有矛盾,加上大萧条以后日本经济极差,贫富差距过大,导致了皇道派军官的极度不满,而且统制派不断压制皇道派,这让他们忍无可忍。
不过,这场政变其实早就被军部统制派预料到,所以通过皇道派的杀戮,达成了一个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军部独裁,因为包括天皇和财阀在内,都被军人们吓坏了。而军部排除了财阀和政党对于日本大政的干扰,就可以在法西斯侵略的战争道路上,畅行无阻了。
为了对二二六兵变交待,海军大将冈田启介的内阁辞职,由前外相广田弘毅组阁。这个家伙也是个侵华的急先锋,是臭名昭著的对华“广田三原则”的始作俑者。所谓广田三原则,其实就是要求国民党政府,排斥欧美唯尊日本;承认满洲国并在华北合作;在外蒙配合日本反苏。
在广田的配合下,日本军部犹如脱缰野马,开始在战争准备上加速进行。最大的2个动作,第一就是试图与德国和意大利结成轴心国联盟;第二就是因为陆军与海军相持不下,最后只好确定了“确保帝国于东亚大陆之地位,同时向南洋发展”的基本方针,即所谓的“南北并进”二元化方针。既不肯放弃侵华,也不肯放弃东南亚,小国的胃口,这时候撑到了最大,什么都想要。
然而,这个时候的德国,对于是否与日本结盟,是非常犹豫的,一点都不像李思华前世那样,欣然接纳。
原因自然在于西华。德国此时对西华军事的了解,要远远超过了美国。因为美国武器的研发,在二战前远远落后于德国,甚至英法。所以西华最后选择的陆空军主战武器,大多数是基于德国科技的,而军队组织上,也大量参考了德军的编制。在这样的基础上,自然在军工和军事领域,聘请了不少的德国人和德国军官,他们对于西华了解的深度,自然就远远超过了前期不重视的美国政府。
德国是一个刚刚复兴的国家,虽然内心傲慢,但对于所有能带来收益的生意,都是很重视的。包括希特勒在内,对于西华都有高度的兴趣。尤其是德军的军官们,去过西华的几乎都印象极深,实际上很多军官都私下承认,西华军的战力,可能并不逊色于此时的德国陆军。
希特勒不可能不重视,按照德国军官们提交的情报,西华到1935年底,已经组成了90个师的陆军部队,高达150万人,武器装备完全按照美国和德国标准,这样规模和标准的陆军,当世甚至包括苏联在内,超过了其它任何一个列强。虽然德国人不认为西华的“国家总体战”能力比得上欧洲列强,那是因为他们对于西华的工业基础,还不太了解,印象比较刻板。西华的工业基础,主要来自美国,德国对其了解有限。
但即使看低西华潜力,单单根据西华已经形成的强大战力,就使得德国军官们没有人看好日军。来到中国,他们当然也了解过日本陆军的战力,普遍评价很低,认为武器装备上,西华军与日军几乎是断代之差,是现代军队与近代军队的差别,日军怎么可能是西华军的对手呢?
实际上,应该说德国军官们,是过分低估了日军的战力。因为他们的战力威胁,其实并不在武器装备上,而是在“人”上。不过无论如何,德国军官们的这种论调,深刻地影响了希特勒等纳粹高层,对于与日本结盟的信心和决心。
德国与日本结盟的利益,在于日本可以帮助德国,在东亚牵制英法,尤其是英国的力量。德国以为,日本侵华也好,最好是侵略东南亚,必然引起英国对其的反击,这就可以牵制英法的力量。
但是西华的存在,使得这种判断非常存疑。西华必然要统一中国,就算是日军不侵华,西华也会与之开战,将日本从中国驱逐出去,这是所有德国军官们一致的判断。他们参与西华军的训练的时候,发现西华军的所有训练科目,以及训练目的,都是为了击败日军,指向是极为明显的。
那么与日本结盟的好处在哪里呢?成为日本盟友,就会成为西华的敌人,而日本陆军大概率不是西华陆军的敌手,会被西华在东亚大陆上击败。
所以日本的价值,就只有其海军了,如果日本海军对英国海军作战,侵略东南亚,也许还有足够的价值,毕竟即使德国对西华友好,西华没有海军,至少威胁不到英国在东亚和南亚的岛屿,但西华仍然可以通过陆地威胁英军,这种威胁恐怕比日本海军的威胁更大。
按照纳粹政府高层汇集德国在日本获得的情报,日军的主要目标,还是侵华,日本国力有限,既然选择了侵华,至少就不会暂时发动海洋上的对英战争,这使得日本对德国短期的价值,是非常有限的。
所以如果选择东亚的盟友,结论是很清楚的,日本不如西华。这个结论此时如果说出去,必然舆论大哗,普通人会很难相信,一个半殖民地落后原始国家的地方势力,居然对于德国,比起早就是列强之一的日本,更有价值。
因此希特勒对于日本提出的结盟请求,暂时是不置可否,让外交部回答日本,德国需要先研究一段时间。他目前关注的,是理清德国与意大利的关系,先与意大利结成同盟,虽然他对于意大利的能力从来都是怀疑的,但德国确实无可选择,反正意大利好歹是英法德意“欧洲4强”之一,即使军事上的助力有限,但彼此经济上相互支撑,还是能得到一些利益,所以“柏林-罗马轴心”对于德国才是最重要的。
希特勒最后决定,派遣一个代表团,去西华试探,当然不是结盟,当下德国的选择,即使不与日本结盟,也轮不到西华啊,西华连自己的国家尚未统一呢。只不过现在就可以做一些铺垫。暂时而言,也许在日本和西华间“中立”更好,两边做生意,两边拿利益。与日本结盟就要得罪西华,暂时有这样的必要吗?等等再看。
另外,他决定加强德国在西华的情报机构,德国需要对西华更加了解。
石原莞尔行走在西安的街头,他一副市民的打扮,与一般特工警惕的样子不同,他完全是放松的神态,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街道上的各种买卖,甚至手上还拿着小吃,不时咬上一口。
石原是日军中的战略家,这使得他在日军中非常异类,与大多数军官相处不来。其个性独特,潜入“敌区”中国考察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在1920年4月,他曾经用一年多的时间,考察了中国湖南、四川、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搜集政治、经济和军事情报。最夸张的一次,他装扮成扛大包的苦力,生活了大半个月,中途还被国民党的警察,扒光了衣服,抄走最后的一个铜板,差点命丧码头。
这样的以往经历,使得他对于潜入西华考察,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而且他也不是为了什么有价值的军事情报而来,而是想让自己形成对西华的总体判断。至于军事情报,他难道还能比那些专业间谍更强?
其实在日本二二六事变后,石原可谓一时“权倾朝野”,因为事变时他在整备参谋的任上,果断指挥严厉镇压,得到统制派好评。明年即1937年的3月,他就会晋升少将,并被任命为参谋本部作战部部长。单看名字,也知道其职位的重要性——这个职位,几乎是日本军部参谋军官的最高层级,是战争发动的策源地。
可是他没有顾得上享受二二六之后的权力,而是向参谋总长闲宫院载仁亲王请命,自己亲自来西华考察一段时间,以确定日军对于西华的战略。
来到西华的时候,他的内心很轻松。因为经过二二六,他认为日本上下已经被凝聚到了一个方向,侵华大业终于有了最重要的基础——日本上下和军内的思想统一。
然而,到西华几天后,他这种轻松的心态,慢慢变得越来越严肃了。
“西华不是民国”,这是这几天他反复不知不觉中会说出口的判断。他原来基于对国民党、对于民国军阀的了解,照搬到西华身上,简直是可笑。
西华是一个真正的现代国家,这让他感到了恐惧。
他并没有看到西华的主力部队。主力部队已经完全退出了西安城区,城区只有少量的地方部队、民兵和新组建的警察系统。所以对于西华的军事系统,他并没有能形成什么第一印象。
他仅仅是从城市管理上,就感觉得到西华的强大。
与一般的日本军官不同,他很少关注那些民国的高层人物以及地方豪强,而是从1920年代起,关注的就是中国的底层民众。因为他认为,从中国底层民众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就可以判断这个国家能不能强、能不能战。
以前他对于中国是极度蔑视的,底层民众麻木不仁,陷入快要饿死的悲惨境地,活都不活下去了,谈什么爱国抗日呢?只不过是勉强过活的人牲而已,他们每天为了可怜的一点吃食,做牛做马。这样的国家,如何是大日本帝国的对手?
但这一次在西华,他的感受是两样的。中国的底层民众,“活”了过来,虽然多数人仍然衣衫破旧,但居然都浆洗得很干净,他们的面色绝非1920年他看到的那种麻木和瘦弱,而是有了光彩,身体也好了很多,他们脸上有很多笑容!对于生活开始充满了希望。他在各种餐饮摊、小市场,都能看到个人对于自己生活的渴望和奋斗,甚至听到对于参军和被国企招工等充满热情的闲聊。这让他非常震撼,西华治下的中国,与民国的中国,简直已经是两个国家。
西华显然没有在西安的市区,进行什么大的建设。街区仍然是过去的街区,但区别在于,西华在短时间内就让这个城市在旧有建筑格局之上,完全变了样。所有的楼宇,几乎都被重新粉刷过;所有的街道,都被仔细清洁清理过;所有的商铺,也都让店主和活计们在力所能及的程度上,进行了小型的改良,显得精致了许多。
在这样的“微调”之下,同样还是一个建筑的城市,却展现出了完全不同于其它民国城市的风貌,如此的干净,让他想起了日本的几个地方。
这是强大的城市治理能力,以之可以管窥西华这个体制的管理能力。而且城市只是在建筑上没有投资改造而已,那些日本都没有的新型公交车和轨道电车,让这个东方城市,居然有几分欧洲先进城市的韵味。
他每一天,都能看得到一些容易被别人忽略的西华治理的细节,例如居委会、例如民兵的训练、例如城市积肥。尤其是西华管理人民的基层组织之深入,让他深感惊叹,他觉得这是日本现在都做不到的。
这样的西华,真是可畏可怖。
这些天,他逐步也去西安附近走了一些小地方,包括正在建设中的乡寨,由于他毫无刺探情报的嫌疑,因此并没有招到怀疑,但他用自己的双眼,已经对西华有了一个整体的判断,结论让他非常沮丧和恐惧。
作为这个时代万中无一的能够“清醒”而不是狂热的日本军官,他认知到,西华军绝不会比日本陆军弱。
虽然他只能观察到西华的地方部队的一些只鳞片羽,但仍然感觉,他们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军人的风范非常强。虽然不知道单兵军事技巧和经验如何,但要说和那些民国军阀军队比,那肯定是天与地的差别。推而广之,西华主力部队的军事训练和军纪,肯定会更强。
而且,根据各方面的情报,他早就知道,西华主力军装备的武器水平,尤其是火力强度,应该还超过了日军,至少日军同规模的部队,不会拥有西华军那么多的重炮。
对方人不比你的差,武器比你还强。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一定能战胜对方呢?日本外务省也从美国打听到不能确认的消息,西华曾经从美国按照美式标准,购买了几十个师的装备,这不是日本能比的。
他冷静地想着,以日军现有17个师团,还必须要守护本土、朝鲜和东北的情况下,与西华作战的准备严重不足,等到回去后,要结合关于西华的军事情报,推动皇军尽快进行扩军。
也许需要与西华军,尽早决战。他感觉西华实力的增长速度,是在超越了日本。日本这几年深陷经济危机,实力基本上没有什么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