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91节
隔了约摸有十来日,上次对她家蝶儿动脚的男人也来了,远远在马车里盯着,等到林白棠押车过来,这厢正忙着在大门口卸货,那野男人便慢慢悠悠下了马车,装作偶遇的上前来打招呼。
邓英往林白棠身后站着,高大的身子探头一瞧,含笑道:“白棠姑娘,又过来送货?”
林白棠回头,惊讶道:“邓大哥,真巧!”
姜氏:“……”一对儿狗男女!
果然自家蝶儿没说错,姓林的水性杨花。
她肚里暗骂:装模作样!
说这些话不过是给自己做的丑事遮羞,糊弄这些伙计罢了。
邓英道:“是很巧,我刚刚也送完货,路过的时候还想着,也不知能不能遇上。”状似关切道:“上次你们吵架,可有和好?”
林白棠便露出个勉强的笑容,赌气道:“谁要跟他和好?!”
邓英颇为
她着想,劝道:“探花郎才貌俱佳,就算一时误会解开就好。你要是抹不开面子,我去寻他。我愿意为你去解开误会!”
“邓大哥,多谢你的好意!”她果然露出感激的目光,还叹一口气:“他要是有你这么宽宏大量便好了!以前是真没发现他这么小心眼的,读那么多书,怎么气量如此狭小?”
邓英暗喜,愈加的善解人意:“读书人嘛,自然清高些,你也别想太多。”自嘲道:“不比我们这些粗人,耐摔耐打,受点委屈也不觉得有什么。你是姑娘家,自然要捧在手心里,受点气……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清高?他了不起!”
林白棠似乎被他的话激起满腹委屈,沉默了一瞬,催促伙计们赶紧往里抬木材,自己抱着账薄子愁眉苦脸道:“邓大哥何必妄自菲薄?谁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必非要处处受别人的气?”她好似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反正……这次他要是不好好求我,我是不会再原谅他的!”
姜氏远远听着,结合自己所知,很快得出了个结论:别瞧着谦哥儿非林白棠不娶,可这小贱人竟在外面跟别的男人诉苦!
她常年在街坊四邻的家长里短里熏陶,自然从那野男人的眉眼间瞧出一点端倪,心中不由冒出个念头——要是姓林的小妖精跟别的男人跑了,谦哥儿婚事作罢,自家再上门说点好话,是不是就能亲上加亲了?
姜氏打定主意,于是悄摸跟上,直等姓林的跟男人在路口分开,便窜了出去,隔着五步距离站定。
邓英原本还想约林白棠“游玩散心”,但察觉到有人跟踪,警惕心起,已经把仇家对头在心里过了一遍,早早跟林白棠分开,没想到却窜出个上年纪的胖妇,很是惊奇。
“你是何人?”
姜氏大言不惭:“我是陆探花的亲舅母。”她上下打量这年轻男人,心中暗暗嫉恨姓林的小妖精仗着一副好皮相,除了谦哥儿为她着迷,竟招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也上了心。
杨家开着绸缎铺子,她也算见过好料子,打眼一瞧便估摸着邓英家底子不薄。
邓英似乎被姜氏的出现给惊到了,又想起上次踢了陆探花的表妹,顿时恍然大悟:“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男人的眼神带着寒意,不怀好意打量了她一眼,姜氏想到自家躺在床上休养的女儿,听女儿描述便是眼前男子所为,她一把年纪可抵受不住,忙绽出一抹笑容。
“郎君误会了,我来寻郎君,是有几句话跟你说说。我那外甥跟姓林的小……”贱人二字被她咽了回去,忙换了说法:“我是觉得林姑娘跟我外甥不大相配,瞧着跟郎君倒是很相配!”
一句话,便熨平了邓英的戾气。
他眉眼带笑,轻赞:“算你有眼光!”
姜氏见自己果然说到了这野男人的心坎上,自然更要添点柴:“陆林两家当邻居多年,相处也融洽。我那大外甥跟林姑娘吧,自小在一处长大,相处的日子长了些,两人之间未免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可我这个做舅母的瞧着,他们两个如里能过到一处去?我外甥考中进士,等守完孝自要进京去当官的,林家姑娘很是能干,这么一大摊子,又是家具店又是木工坊,难道还能丢下这一摊子?”
邓英:“……”
没想到绕了一圈,唯有这胖妇人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太太请讲。”
姜氏道:“我瞧着郎君穿着不俗,想来家中也有些产业,只要你跟林姑娘有了情谊,我外甥自然知难而退,不再打搅你二人。”
邓英眉梢带喜:“没想到陆家也有通情达理之人!”
出门一趟,竟还平白添个助力。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她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
吴地旧俗,无论贫富,都极为重视中元节。
普通百姓祭祖庆丰收,酬谢天地神灵祖宗。贫人在家中诚心设祭,富人还有请和尚道士上门设坛打醮诵经,丰俭由人,诚心自达。
道家在城隍庙放焰口超度亡魂;佛家行盂兰盆会;地方官员祭祀土谷神;还有城隍庙热闹的庙会,城河两岸有点天灯,放河灯的,处处热闹拥挤。
每年七月初一,各家都忙碌起来,开始摆祭台拜祖先。
杨桂兰指点着吕氏在厨房里忙了半夜,包惠坐在灶前醒醒复睡睡,在天亮之前将荤素数样供品摆在了祭台上,这才心满意足:“祖宗保佑,我谦儿才能高中,此番诚心诚意准备供品,希望我诚儿将来也能金榜题名!”
陆文泰天色未亮便起床洗漱,带着一家老小拜拜祖先,起身之时,目光落在其父陆泉崭新的牌位之上,心中百感交集,久久不曾开。
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父子俩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却极少谈天说地,在他走后的每个节日,他都辗转反侧,追悔自己的不孝。
陆谦站在他身后,好一会才提醒他:“阿爹,吃早饭了。”
临近中元节,家家户户都忙着为七月十五做准备,普通百姓除了月初祭拜祖宗,还会陆续用面粉制作各种形似神灵的供品,有牛马羊鸡狗等,千姿百态,俗称摆七月半。
龚氏一边教林白棠用面粉捏小狗,一边感叹:“平江府还有送羊的旧俗,可惜啊你们没得这个福气。”
林白棠鼻尖沾着面粉,白玉般的手指翻飞,没想到捏什么像什么,一只胖墩墩的小狗出现在她掌心。
她接过龚氏精瘦适中的小狗一起放在掌心对比:“阿婆你瞧,我的小狗比你的小狗贪嘴。”好奇问道:“送羊是什么意思?”
龚氏失笑:“你这小狗也太胖了,看大门都跑不动。”接着为小孙女解惑:“每逢中元节前夕,平江府的外婆家会给外孙、外孙女送活羊。”
金巧娘亲生父母已逝,与娘家早断了联系,林白棠自然也没见识过这旧俗。
“反正谦哥哥虎子他们也没有。”再想想巷子里差不多的孩子:“思月虽有外婆家,但自她阿娘改嫁,便与吴家不再来往,外婆家也不惦记她。”她再撕块面团,央求龚氏:“阿婆,咱们捏只羊吧?”
方虎跟着父亲大清早祭祖,难得闲了下来,出门顺脚便拐进了林家,开口相邀:“白棠,过些日子庙会放河灯,咱们叫上谦哥一起去玩?”
他上次已经答应陆林二人,要想办法离开邓英,另寻营生,已经有阵子不曾跟小伙伴凑在一处吃饭喝酒玩乐了。
林白棠爽快答应:“好啊。”
七月十五日傍晚,几家孩子吃过晚饭,便相约出门游玩。
陆家三个孩子,方虎带了姐妹二人,林宝棠出门当差,林白棠便带了未来嫂子毛思月跟弟弟林幼棠,一帮人出得巷子,往城隍庙而去。
陆婉跟方珍并肩而行,一个心上人关押在牢里,满腹愁绪,另外一个惦记着早夭的女儿,还想放河灯为孩子祈福,边走边闲聊。
方瑶已经十四岁,沉默的跟在长姐身边,听她们聊天。
陆诚跟林幼棠在家里还没淘够,结伴走在路上招猫逗狗,见到吃的玩的都想买,一路留心打量街上小子们的手里的玩意儿。
林白棠挽着毛思月的胳膊低声解释:“我阿兄说大节下到处都是人,拐子骗子都上街了,衙门里所有人都要去街面上巡逻,他也不得空出来。说你要是有瞧中的,让我替他付银子。”
最后一句是她自己添的。
早晨林宝棠出门之时,她特意问过:“阿兄跟思月都已经定了亲,不如趁晚上放河灯一起出去走走?”
林宝棠以当差忙拒绝之后,她怕毛思月心里有疙瘩,这才借兄长的名义安慰她。
毛思月也不知信了没,倒是很体谅他:“既是衙门里有事,当然不能出来玩了。”婉拒了她的好意:“白棠,我带了银子出来,不用你付的。”
自从两家亲事作定,她又上灶学手艺,金巧娘便将她的工钱翻倍涨了上来,还给了她五十两备嫁,如今手里着实宽裕不少。
方虎跟陆谦慢悠悠走在最后。
陆谦问他:“虎子,你那边怎么样了?可有想好几时不再跟着邓英?”
方虎反问:“我怎么听着,你跟白棠闹别扭了?”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
方虎先绷不住说:“那边暂时脱不开身,我提过被邓英堵回去了。”在陆谦的眼神下老实交待:“你别瞪我,我也是听邓大哥身边的赵良提起,说你跟白棠闹别扭。我这不是想着,趁着庙会放河灯的机会,拉你俩出来和好嘛?”
陆谦淡淡说:“你倒知道不少。”
方虎来劲了:“谦哥,你跟白棠有什么可吵的?我阿爹再厉害,不还得让着我阿娘啊?你就算比白棠聪明,该让着的时候也得让啊!”
陆谦嗤笑一声:“你有经验?”
方虎:“……”
他将这话在脑中打个转,感受到了来自探花郎的鄙视,反而苦口婆心劝道:“我就算没成过亲,又不是个傻子
!我阿娘跟我阿爹平日什么样儿,也不是不懂。”
陆谦似乎对他的劝阻不以为意,轻拍他的肩,诚恳道:“虎子,等你将来成亲了再来劝我吧!”
方虎小声腹诽:“……你不是也没成亲嘛,连亲都没定,六礼也没过,小心惹恼了白棠,她换个人嫁!”顶着陆谦威胁的眼神,他举手投降:“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城隍庙会数条街上人头攒动,有人站在河岸边放天灯,也不知天灯之上写了什么吉祥话儿,隐隐绰绰只能见到墨迹,仰脖出了神。
河岸边许多卖荷花灯的小摊贩,还备了纸笔方便买主写字。
方珍便央了陆谦:“谦哥儿替我盈盈写两句话,我好捎给她。”在荷花灯摊子前面仔细挑了许久,才挑了最中意的一盏。
陆谦写字的功夫,林幼棠跟陆诚俩淘小子被街对面支着灯捏相的所吸引,凑了过去。
那捏泥相的四五十岁,颌下三缕美须,动作不紧不慢,可眨眼间手里便捏出个小姑娘,正与旁边候着给钱的小姑娘极为肖似。
小姑娘接过她的小像,惊喜不已:“捏过好几回,属你的手艺最好!”痛快丢了一把钱在旁边的匣子里:“你等着,我去请我家姑娘。”高高兴兴举着小像走了。
林幼棠便怂恿:“诚哥,放河灯都是女儿家做的事,不如咱俩一人捏个泥相?”
陆诚摸摸荷包,囊中羞涩:“我的零用钱花的差不多了,可能不够。”
林幼棠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朝着对面正在挑河灯的几人用下巴示意:“付钱的人都在,捏吧捏吧?”
陆诚高兴起来,拉着他上前跟捏泥相的讨价还价,最后以二十五个大钱一个小相的价格成交。
那人端详两小儿,便开始捏起来。
堪堪才捏了半个身子,连胳膊腿都没搓出来,方才离开的小丫环便咋咋呼呼拉着一名穿着不俗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赶了过来:“姑娘,奴婢方才就是在这儿捏的小像,这人手艺还不错。”
那人陪笑道:“小娘子,这两位小哥儿先来的,两位还得等一会。”
没想到那丫环不依:“你敢让我家姑娘等?”竟要上手去抢已经成形的身体,被陆诚一把拦住:“你做什么?”
小丫环脾气不大好,见对面半大小子穿着寻常布衣,上来便要动手:“不长眼的东西,敢拦我家姑娘?”
对面挑荷花灯写字的几人听到陆诚拔高的声音,陆谦跟林白棠忙放下手头的东西赶了过来,方虎随后而至,方珍陆婉等人也远远盯着。
陆谦最先过来,一把将陆诚拉住,温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舍弟得罪了你?”
陆诚委屈的从他身后探头出来分辩:“阿兄,我没得罪她!”
街边灯火煌煌,年轻男子眉目生辉,温润端方,如玉如琢,竟让原来准备打人的小丫环一张俏脸红透,说话也有些结巴:“他、我也没做什么呀……”
她身边的华服少女眸光停驻在初次见面的年轻男子脸上,拨开自家丫环,上前致歉:“下人无礼,让郎君见笑了!”她甚至大方相让:“既然是郎君的弟弟先来,我们等等再捏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