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32节
也有和稀泥的:“掐死了你婆婆,孩子也救不回来了。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过两年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七手八脚来拉方珍。
方珍听到“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之语,往日新
仇旧恨全都涌了上来,大放悲声:“我女儿怎么了?丫头片子怎么了……”她死不肯松手:“我要你给我女儿赔命!”
宋氏双眼翻白,手脚在地上使劲划拉,一口气眼瞧着要喘不上来,外面有人冲了过来,重重撞了上来,厉声喝骂:“珍娘,你疯了啊?!”竟是此刻才赶过来的荣常林。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不如打死算了!
方珍被撞翻在地,陆谦松开了方虎,两人忙上前来扶方珍,连林白棠也抱着孩子担心的凑了过去,却发现方珍被丈夫毫不留情撞翻在地之后,便一动不动躺着,了无生趣的样子让人瞧来心疼不已。
宋氏一口气喘上来,抱住儿子大哭:“咳咳……我的儿,你要是晚一刻回来,便要给娘办丧事了。”
她惊魂未定,往方珍的方向瞧了一眼,发现方家来的不过是俩毛头小子跟个小姑娘,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接着哭诉:“你媳妇儿……这是要掐死我啊……”
荣常林在粮店接到邻居来传信,说是女儿落水情况不妙,让他赶紧回家。
他于这个女儿身上并无什么感情,生下来便不喜欢,直到出了月子才瞧了一眼,不过是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孩,五官有方家人的影子,便更不愿意亲近了。
女儿长到三岁,他从不曾给孩子买过一件小玩具,或者亲亲热热抱着孩子亲香。
孩子怯生生凑过来的时候,他总以一句“去找你娘”给打发了,仿佛她是家里养着的不重要的小猫小狗。
父亲的态度直接影响了荣家人对孩子的态度。
原本宋氏便不满方珍生了女儿,见儿子对女儿并无疼爱之意,更无须顾忌儿子的颜面,待方珍母女更差。
全家上下,除了方珍疼爱女儿,竟然是小叔叔荣常明最喜欢盈盈,总觉得小姑娘有些可怜,省下零用钱给小侄女买拨浪鼓,去虎丘与同窗游玩,也会给小姑娘带个捏面人。
荣常林扶着自家母亲起身,回头见小舅子跟另外一名眼生的少年扶起了方珍,当陆谦是武馆学徒,还很是不满:“珍娘,哪有你这样做人媳妇的?要是我不来,今儿你是不是就要掐死娘?”
方珍见到丈夫护着婆婆,满心的绝望堵在喉头,顶得气噎难言,竟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一径的流泪。
林白棠见他这副模样,回来就先奔着自己母亲去了,连孩子也不多瞧一眼,心中大是不平,抱着孩子过去,直直往他怀里塞:“荣管事,你母亲好端端的,你还是先瞧瞧自己女儿吧!”
孩子青紫的小脸落在荣常林眼中,他竟还有些呆呆的,伸手去探孩子鼻息,仿佛被烫似的又缩回了手:“她……”
林白棠嘲讽道:“你先不必忙着责备方珍姐姐,怎的不先问问你母亲,孩子为何会落水送了小命?”
宋氏嫌弃的往后退去,似乎不敢看孩子青紫的小脸:“儿啊,一个丫头片子,死便死了,再生一个就是了。让她赶紧拿走,晦气死了!”
沿河居住的人家,每年总也能听到孩子被淹死的消息,时间久了也作常事,听到都感叹一句便罢了。
荣常林便有几分不耐烦:“孩子都已经死了,问有什么用?左不过是珍娘没看住孩子,总不能是我娘把孩子推进河里淹死的吧?”
方珍听到这话,喉头堵着的悲愤直冲脑门:“荣常林,你还是人吗?她是你的女儿啊!你的亲骨肉!”她一瞬间只想跟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同归于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上去便捶打他:“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
荣常林自成婚之后,待方珍便淡淡的,时常用一个嫌弃的眼神将方珍关心的话堵了回去,就算是开了金口,语气也带着说不出的疏离。
夫妻成婚七年,方珍在他面前一向束手束脚,连句重话也不敢说,更别提动手。
女儿出事,方珍却跟疯了一般扑上去又打又抓,他震惊的要推开她:“你疯了啊?孩子在家,又不是我看着,你找我要什么孩子?”
荣常林躲不开方珍,被妻子拼尽全力捶在胸口,只觉得胸骨都要被捶断了,紧跟着面上便火辣辣的痛,也不知道被这疯女人抓了几道,对上妻子血红的疯狂的眼神,心中不由生怯:“方珍——”迎接他的是劈面而来的拳头。
方虎早就瞧这个大姐夫不顺眼了,既然他要孝顺,要护着亲娘,他再也忍不下去了,揪着荣常林前襟拖过去便揍。
陆谦不再拦,上前去扶着方珍,只能低劝:“方珍姐姐,你还有父母兄弟,要保重身子。”实则他觉得自己此刻笨嘴拙舌,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邻家这位可怜的姐姐。
方厚跟曹氏赶过来的时候,荣常林已经被方虎揍得不成样子。
宋氏一声声高喊着“杀人啊救命啊”,却又害怕方虎的拳头不敢靠近。
最后还是方厚跟曹氏拉开了打红眼的儿子,方虎见到父母过来,眼圈唰的红了,仿佛装了一肚子的委屈,哽咽着说:“阿爹阿娘,盈盈她……”
“盈盈呢?”夫妻俩游目四顾,这才发现孩子就在白棠怀里抱着,冰冷的小身子蜷缩着一动不动。上次回去她还依依不舍的跟家里人说:“要是能多住几天就好了。”临别之时赖在方瑶怀里舍不得松手,被方厚用街上买的粽子糖哄着回了家。
曹氏上前来,接过小孙女冰冷的身子,心疼的直哆嗦:“好好的孩子,怎么就……”
方厚低头,不死心的去试探小孙女的鼻息,发现一丝气息也无,八尺的汉子铁塔般的身子瞬间便要倾倒,但家中儿女都指望着他,他红着眼圈深吸一口气,有了决断之心:“和离吧。”
宋氏跟荣常林瞬间惊讶不已。
“不行,我们家不会同意和离!你家方珍嫁进来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儿,还差点掐死了婆母,这样忤逆不孝的媳妇,我家要写休书,你家休想和离!”宋氏心疼的检查儿子身上的伤口。
方虎提着拳头便要冲过去再补几拳:“这样畜生,盈盈都这样了,他连半点伤心都没有,要他何用,不如打死算了!”
有葫芦巷的邻居知道一点他家情况,平日没少听宋氏在外编排方珍的不是,骂她笨骂她懒,骂她生不了儿子,但天长日久接触下来,却又觉得宋氏夸大其词。
四邻红白喜事,方珍皆到场帮忙,话虽不多但踏实肯干,每每帮了主家大忙都不愿居功,大家便暗底里觉得方珍是个好的,猜测宋氏不喜欢儿媳妇,大约也是她嘴拙不会讨婆婆的欢喜之故。
反而是荣常林在粮店做管事,日常在巷子里都有几分傲气似的,总不太愿意搭理四邻。
此时反过来劝宋氏:“常林媳妇素日也是个好的,只是忽然孩子出了事,当娘的伤心之下教痰迷了心窍,你做婆婆的大肚能容,既然两家无意再做亲家,不如好和好散。”
宋氏不依:“我家常林不能白白挨打!”
有邻居瞧见今日之事,且去年她家老人过世,方珍帮了好大的忙,便要忍不住为她说句公道话:“荣嫂子,也怨不得常林媳妇伤心,她上午忙着,孩子交到你手上,你带着孩子来河岸边,只顾着跟人聊天,压根没管孩子。要不是孩子脚底下打滑落了水,也不至于这样。就瞧在盈盈面上,也该放了她母亲好生回娘家。”
“你管得哪门子闲事?”宋氏终于有了拿捏方珍的把柄,此刻半点听不进人言,还威胁曹氏:“既进了我荣家门,只能拿着休书离开,别想着和离!你家可还有一个女儿,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大女儿被婆家休了,小女儿还能找怎样的婆家。”
曹氏
怀里抱着小孙女冰冷的身子,一颗心好像被人紧紧攥着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听到宋氏非要拿捏自家女儿,气道:“我家女儿的婚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儿子吧。”
宋氏不解其意,曹氏便道:“你既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荣常林跟我女儿成婚七年,同房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就这样还想着让我珍儿生儿子!往日我儿怕伤了男人的面子,背着不能生子的黑锅,把委屈往肚里咽,没想到荣家人竟然变本加厉,这可怨不得我说出来了!”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尽皆哗然。
许多邻人瞧荣常林的神色顿时大为不同,有人小声与交好的邻居嘀咕:“往日还当荣家老大眼里没人,见到四邻都不愿意打招呼,原来是不太行啊……”
大家一般儿的四肢俱全,傲气些便是无礼。
可若是此人身患隐疾,那傲气无礼说不得便是心虚自卑。
听荣常林的岳母道出私事,便一致认定此话属实——女儿闺房不谐,可不得回家跟亲娘哭诉?
荣常林原本被方虎揍得鼻血横流头脑发晕,总感觉身上肋骨都断了,疼得躺在地上起不来,谁知猛然听到岳母爆他房中之事,情急之下猛的坐了起来口不择言:“哪里不超过十次……”
他不辩解倒还好,众人虽也有□□成相信,可也有一成怀疑是他岳母为自己女儿出气,说不得抹黑女婿,辩解之下反倒坐实了他房事无能。
有往日瞧他不顺眼的,便怪声怪调当场做起了算数题:“成婚七年,一年两次……也十四次了啊。你这不是让人家闺女守活寡嘛。”还状似好心的劝他:“常林啊,既让人家闺女守活寡,不如便放人家闺女和离吧……”
陆谦听到曹氏讲起方珍跟荣常林闺房中事,便忙忙捂住林白棠的耳朵,小姑娘不解其意,只关心方珍未来的命运,还傻乎乎扭头来瞧:“谦哥哥怎么了?”
再听有人说话越来越离谱,忙扯着林白棠悄悄挤出人群:“方叔方婶来了,咱们也帮不上忙,还是回去吧。”
林白棠不明所以,还记挂着小伙伴:“虎子那个爆脾气,咱们要不要留下来帮忙?”还好奇:“他们在算什么?”
“别管了。”陆谦只觉脸热,拉着她头也不回往停船的地方走:“不管是和离还是荣家出休书,都是方家私事,咱们都帮不上忙,留下来还添乱,不如走吧。”
林白棠回头踮起脚尖直往身后去瞅:“荣家不会还欺负方珍姐姐吧?”
“放心吧,方叔向来一言九鼎,既说了要和离,定会将方珍姐姐带回家,往后她再不用在荣家受气了。”半拉半哄,把林白棠带走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往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好不容易请了一天假出来游玩,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情,两人情绪低落的上了船,好半天都说不出什么话。
河水缓缓流淌,林白棠撑船滑入水中央,才道:“方珍姐姐真可怜,白白浪费了七年光阴在这一家子身上。我现在觉得东家的担忧一点也没错,嫁错郎婿比不嫁人还可怕。不嫁人旁人至多说你是老姑娘,可嫁错人不但身不由己,还要被伤得体无完肤,连孩子也保不住。”
陆谦与罗三娘子素未谋面,听到她言谈之中对罗芸百般推崇,也不与她争辩,反而赞道:“你们东家以女子之身打理家中生意,更不怕流言蜚语,很是了不起啊。”
提起此事,林白棠才想起来自己肩负的重任,回头一笑:“谦哥哥想不想见我们东家?”
陆谦一怔:“见你们东家?”
好端端的,白棠为何让他见旁的女子?
林白棠便提起罗家欲请他做西席之事:“……我冷眼瞧着,倒也不是辰哥儿不尊先生,而是那些先生们十次有八次上来便直接定了不尊师重道的罪名,先拘着他一顿教训。剩下俩管得更宽,连东家的婚事也要指手画脚,辰哥儿护着自己姐姐,也没错啊。”
罗辰心里憋屈,又不愿意向母亲姐姐倾诉,便逮着林白棠诉苦,且喜她嘴严,从不泄密,也更愿意亲近她。
陆谦含笑道:“你就不怕我被罗辰欺负了?”
林白棠差点笑弯了腰:“欺负你?”
她对陆谦有种从小到大盲目的信任:“你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葫芦巷荣家。
方珍仔细擦干净孩子的头脸手脚,只觉得一颗心好像碎成了几瓣,忍着巨大的心痛替孩子换上干净的衣裳,最后一次亲亲孩子的脸蛋,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她做这些的时候,荣常林便远远望着,漠然的目光好似这个女人连同孩子都与他无关。
夫妻俩成婚七年,却形同陌路。
她的悲喜荣常林不在意。
而从孩子捞起来气息全无的那一刻,她也不再在意他。
方虎蹲在姐姐卧房门口,只等里面要是有什么动静,便预备冲进去暴揍荣常林一顿。
正房里,方厚夫妇与荣家夫妇尽皆到齐。
荣家当家荣来福赶过来的时候,两家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还是他驱散了四邻,请了亲家回荣家商谈。
宋氏咬死了要休了方珍,甚至跟丈夫差点吵起来:“你瞧瞧他们把常林打的,咱们儿子不能白白让人欺负!”
往日方珍在婆家受尽欺负,她还是始作俑者之一,从不曾心疼,轮到自己儿子挨了打便爱不住了。
荣来福便责备妻子:“让你看个孩子也看不住,常林媳妇心疼孩子也正常。”
到底盈盈算是他头一个孙辈,如今孩子溺水而亡,两家亲事也算到头了。
宋氏不依:“她心疼孩子,心疼孩子差点掐死了我!这样忤逆不孝的泼妇,休她都算便宜她了!”
荣来福瞧见妻子脖子上一圈紫红色的手指印,想来下手的人恨透了她,也觉得心情烦躁:“好好的一桩婚事闹成这样,你也该多想想原因。”
他还想和稀泥:“孩子们都年轻,再说盈盈没了大家都伤心,做事冲动也是有的。说什么和离不和离的,孩子再生就是了。”
方厚却不肯:“我女儿在荣家七年,过得什么日子,我虽没亲见,但见到她的样子也能猜得出来。既然你家常林瞧不上我家珍姐儿,大家商量之后写了和离书,痛痛快快分开便罢了。”
“想和离别做梦了!”宋氏摸着脖子上火辣辣的掐痕不肯松口。
“你家要是给我女儿出了休书,我便拿着休书去粮店、去你们东家大门口、还有你们所有亲戚家挨个走一遍,把你儿子七年同房不及十次的话散播出去。”曹氏见过了无赖的妇人,压根不怕宋氏:“以后你家要是再娶儿媳妇,我就去你们未来亲家家门口说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