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但奥古斯都颤抖着抬起手,手指轻微地摆动着,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然后他支撑着将头从桌上抬起, 整个身体向后仰倒在椅背上,就这样凝视着天空。
奥古斯都的目光好像穿透了云层, 落在那片亘古不变的星海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就不再“活着”了呢?
一段寓言故事缓缓流淌在奥古斯都逐渐涣散的意识里:
很久以前,一只愤怒的魔鬼被封印在一个沉入海底的瓶子中。
无尽的黑暗中,
第一个百年过去,祂在心底发誓:如果有谁能够解救我, 我一定要给予他永世享不尽的荣华, 让星辰也为他黯淡。
第二个百年过去了, 回应它的只有死寂的海水。祂再次许诺:如果有谁能够解救我, 我就要为他开启大地最深处的宝库。
第三个百年流逝。祂的誓言变得模糊:如果有谁能够解救我,我就满足他三个愿望,只要他能说出口。
当第四个百年的绝望彻底吞噬它时, 无边的怨恨扭曲了所有诺言。祂立下毒誓:如果现在有虫来解救我,我一定要将他撕成碎片。
……
鲜血染红了椅背。
从期待到怨恨,魔鬼的故事结束了。
奥古斯都的生命也结束了。他的生命早早随着被期待又被辜负的星光,一同熄灭在深不见底的渊薮里了。
一块名为奥古斯都的肉块还在继续存在着,它来到了第六个百年。
古老的蒙特家族本应该隐于幕后,低调行事。
可他却变得越来越张扬,越来越暴戾。
他决定扶持皇室,从幕后暴露到台前;
他减少了身边的警卫;
他将利刃塞进憎恨他的虫手中,抓着他们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可他们连稍微用一丝力气都不敢,甚至以为这是扭曲的威胁。
……
终于,奥古斯都抓握着餐叉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松开了。
金属落地。
曾经紧握权柄的手,徒劳地垂落下来。
魔鬼真真正正死去了。
奥菲静静地注视着血脉相连的亲虫生命在眼前流逝,与此同时,耳畔紧贴着的,是他的爱虫胸腔里传来的蓬勃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
拥有权力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有太多繁杂的程序需要去处理,有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需要去记忆,有太多太多的虫要养活。
奥菲来到了奥古斯都的书房。
书房很整洁,没有一丝灰尘,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却藏着一本寓言故事,奥菲捡起那本书,翻开。
书里插着一页纸,纸上是奥古斯都的随笔,每一段的字迹都略有不同,内容令虫困惑:
‘混沌纪年271年,我好像拥有了一切,或许应该找一只虫与我共享,我会将我所能给予的所有,都毫无保留地奉上。
混沌纪年378年,我依旧拥有一切,可是……
帝国纪年021年,是谁都可以,让我的生活不再那么无趣吧。
帝国纪年137年,他终于出现了。他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呢?……迟到者不配被等待。
帝国纪年205年,我在无数副面具之间徘徊,已经分辨不清哪一张才是我。
帝国纪年429年,我好像从来没有活着过。’
奥菲把笔记本合上,又放回了被阴影笼罩的角落里。
——
喀戎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金色鸟笼中。
准确地说,是一个形似鸟笼的房间,里面放置着一张巨大的床。
喀戎躺在床上,脖颈上戴着一个金色的抑制项圈,双手被手铐锁在床头。
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雄虫穿了一件睡袍,睡袍底下真空,正趴在他的身上,金发铺散,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喀戎轻轻低头打量着他,注意到他的眼底有着一片黑青,显然没有休息好。
察觉到雌虫细微的动作,奥菲的睫毛轻颤,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片漆黑。
喀戎呼吸一滞,他立刻感到浓郁得发腻的雄虫信息素气味,汹涌地包裹上来,霸道地侵入他的感官。
奥菲环在雌虫身上的手又紧了紧,让他跟自己贴的更加紧密。
喀戎的呼吸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和信息素的双重夹击搅得急促又灼热:“雄主……尤卡呢?”雌虫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情·欲熏染的低哑。
“送回军团了。”
喀戎顿了顿,感受着怀中身体的温度,更深的忧虑浮起:“您……没事吧?”亲手终结至亲的生命,雄虫还好吗?
回应他的是雄虫负距离的贴近,睡袍被他压满了褶皱。
如何让雌虫永远离不开自己呢?
如果他还活着,就打开他,把自己塞进去,填满他。
如果他死掉了,就剖开他的腹腔,吃掉他的内脏,再把自己像种子一样种进去。
喀戎吸了一口气,他想挣脱,但奥菲却像找到了港湾的倦鸟,一动不动了。
这种情况让喀戎觉得呼吸都有一点煎熬,但他好像有一点点舍不得推开他。
他艰难地调整着紊乱的气息:“雄主,您该不会打算一直这样关着我吧?”
“您刚刚继承爵位,孤立无援,帝国内外无数双眼睛盯着,您需要……”需要我站在您身边,为您扫清障碍,巩固权力。
“哥哥又要离开我吗?”雄虫猛的抬起头,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喀戎。
喀戎的心被那眼神狠狠揪住,斩钉截铁:“我从来没有离开您。”
奥菲没有回应,只是那漆黑的瞳孔似乎更深沉了几分。他忽然毫无预兆地翻身下床。
喀戎又是一阵吸气,这一刻他十分想把雄虫抓回来。但是手铐限制了他,金属铐链瞬间绷直。
刚刚翻身下床的雄虫突然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被手铐勒红的手腕。他盯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房间。
喀戎快被气笑了,他试图扯断手铐,但似乎这都是用顶尖防御金属制成的,再加上他被带上了抑制项圈,所以根本扯不断。
他郁闷又认命地曲起一条腿,手铐叮当响着枕在脑后。他闭着眼睛,一边平缓着自己刚刚被撩·拨的身体,一边思考着这次雄虫犯病要持续多长时间。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搬着成山书籍文件的身影走了进来,书堆遮挡了他的面容。要不是喀戎对奥菲的身形和信息素无比熟悉,他一定认不出来。
雄虫慢吞吞地把书挪到房间里,然后面向喀戎。
奥菲的眼睛依然一片漆黑,叫喀戎看不清他的神情。
喀戎保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轻轻挑眉看着他,雄虫很脆弱,容易应激,这种时候,需要顺毛捋。
奥菲动作自然地爬上床,凑到雌虫因为挣扎而被手铐磨破了皮的手腕处,用舌尖轻舔伤口。
雄虫浑身都是宝,他们的唾液具有治愈效果。但这个亲密的动作让喀戎刚刚平稳下的呼吸又乱了。
然后奥菲掀开被子,将自己冰凉的身体重新塞进雌虫温热的怀里,一手紧紧环住雌虫精壮的腰身,另一手搭在雌虫的喉结上,轻轻摩挲着那处凸起。
与此同时,精神触手蔓延开,数十本厚重书籍和笔记的书页开始同时翻动。
喀戎凭借军雌卓越的视力,勉强捕捉到几页翻飞的内容:《蒙特家族**能源配给表》、《与克……特家族联姻潜在风险分析报告》、《……星域敌对势力汇总》…… 这些枯燥的文件名称,无一不昭示着新任蒙特大公肩上沉重的担子。
喀戎的心情很复杂。
雄虫为了他亲手终结了自己雄父的生命,踏着血泊登上权力之巅。这份决绝让他既感到沉重的愧疚,又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激。
可是,雄虫将他锁在牢笼里,拒绝一切有效沟通的行为,又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决定换一个更现实的角度切入:“雄主,您总不能一直把我锁在床上吧。”
他的目光锁着雄虫漆黑无光的眼眸,话音里带着无奈的喘·息:“我要是想放个水,可怎么办呢?”
闻言,雄虫的眼珠似乎转了转,仿若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运作,他起身,在这个布满奢靡物品的房间角落停顿,弯腰,从阴影中拖出一个沉重的器物。
一个闪烁着深蓝光晕,通体剔透的瓷瓮。
喀戎:……
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件珍贵的藏品来着,他在拍卖会上有幸见过,价值足以买下一整颗小行星。
奥菲将瓮咚的一声放在床边地毯上,位置紧挨着床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俯视着被锁在床上的雌虫。